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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
玄凌的病如秋日残阳,时明时暗,总不见大好。朝堂上的奏折堆积如山,他却连批阅半日的精力都难以支撑。更棘手的是,前朝因立储之事暗流汹涌,为首的几位老臣联名上奏:“国不可一日无储君。今皇上龙体欠安,宜早定东宫,以安天下民心。”
玄凌坐在龙椅上,面色蜡黄,咳嗽了几声才勉强开口:“众卿不必心急,朕...…朕自有考量。”
退朝后,他独坐养心殿,望着窗外凋零的梧桐,心中涌起无尽悲凉。除去早已远赴封地、资质平庸的皇长子予漓,以及襁褓中的八皇子予泊,剩下六个儿子在他脑海中一一闪过。
二皇子予浠,慎谨夫人刘令娴所出,勇武过人却文墨粗疏。三皇子予泽,皇家玉牒上记载为皇后嫡子,但其实是俪贵妃安陵容所生,文采斐然,仁孝有德。四皇子予沛,贞一夫人之子,沉稳有才,但胆小怕事。还有淑妃甄嬛的五皇子予涵,庄惠夫人沈眉庄的六皇子予润,静妃杨静好的七皇子予瀚,皆各有所长。
“传朕旨意。”玄凌闭了闭眼:“三日后,在文华殿公开考校六位皇子品行才学,朕要...…要亲眼看看,谁堪当大任。”
旨意一出,六宫震动。长春宫内,我轻轻抚摸着予泽的头发。九岁的少年已初显沉稳气度,此刻却不安地望着我:“母妃,儿臣可以吗?”
我微笑打趣:“怕了?”
予泽摇头:“儿臣只怕让母妃失望。”
我握住他的手:“记住母妃的话,不争即是争。该示弱时示弱,该显才时显才,分寸之间,便是天地。”
当晚,我再次与宝鹊互换衣衫,第二次来到了形同冷宫的凤仪宫。角门内,一个老嬷嬷提着灯笼静候多时,见到我,她无声地福了福,引着我穿过荒草丛生的庭院,走向寝殿。
殿内没有点太多灯烛,朱宜修未戴冠饰,一身家常的藕荷色常服,正就着灯光看一卷书。听见脚步声,她抬起头,烛光映照下,她面色红润,眼神清明,哪里像是被禁足冷落、形同废后之人。
“你来了。”朱宜修放下书卷,唇角勾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坐。”
我摘下兜帽,露出那张素净却依旧难掩风华的脸。我没有坐,只站在灯影边缘,打量着这位曾经的六宫之主。
“皇后娘娘万福,您气色看起来很好呢。”
朱宜修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几分嘲弄,不知是嘲弄自己,还是嘲弄这世事:“关起门来,少了些烦心事,自然气色好。倒是你,俪贵妃……”她刻意拖长了这个尊号,眼神复杂:“想不到,昔年那个在选秀场上瑟瑟发抖的县丞之女,如今竟已爬到了贵妃之位,手掌六宫之权,还能...…左右储君之争。”
我神色不变:“时势造人罢了。”
“好一个时势造人。”朱宜修靠回椅背,把玩着腕上一串沉香木佛珠:“胡蕴蓉那个蠢货,到死都不知道,她其实是死在你手上吧?玉壁是假,巫蛊是真,但那些埋在她宫里的木偶,除了你,旁人可没这个本事。”
我不答反问:“皇后娘娘觉得,胡氏不该死吗?”
朱宜修冷笑:“她当然该死,杖着家世和那块破石头,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了。只是本宫好奇,甄嬛那个贱人,心高气傲,又与你素有嫌隙,如何就心甘情愿替你做事?她在前方打杀,你在后方稳收渔翁之利。”她紧紧盯着我的眼睛:“告诉本宫,你究竟拿住了她什么把柄?”
我迎上她的目光,忽然笑了。那笑容在摇曳烛光下,竟有几分妖异:“娘娘觉得,会是什么把柄,能让淑妃娘娘俯首帖耳?”
朱宜修瞳孔微缩,脑中迅速闪过种种可能。良久,她缓缓道:“她与清河王的私情,是真的,对不对?”
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道:“当年祺嫔指认甄嬛和温太医私通,现在想想,真是好笑啊。”
朱宜修沉默片刻,忽然也笑了:“说吧,今夜冒险前来,所为何事?总不会是来探望本宫这个‘废后’的。”
我终于在对面的绣墩上坐下,声音压低:“明日皇上要在群臣面前考校皇子,择定太子人选。除去皇长子和皇八子外,余者皆可参选。”
朱宜修淡淡问道:“予泽准备得如何?”
“三皇子温文知礼,才学出众,又有中宫嫡子的名分,臣妾私心,觉得他是太子的不二人选。”我话说得恭谨,眼中却无半分情绪。
朱宜修深深看我一眼:“安陵容,予泽是你亲生儿子,他日若登基,你自然是太后,而本宫,本宫只怕为你做了嫁衣啊。”
我缓缓道:“皇后娘娘不必担心,玉牒上记载着您是生母,予泽就永远是您的儿子,是朱氏外孙。臣妾如今名分上只是养母,若真有那一日,按照礼法,您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后。”
朱宜修轻嗤一声:“你的野心本宫都看在眼里,但愿那日后,你能言而有信。皇上膝下八子,长子予漓平庸,且已离京就藩,更娶了皇上的心上人甄玉娆,早已失去夺储资格。二子予浠只爱习武文墨不通,不是太子人选。四子予沛虽素有才名,但听闻他胆小懦弱,难登大雅之堂。五子予涵是甄嬛所出,宫外怀的血统存疑,绝不可为太子。至于六子予润、七子予瀚,八子予泊,若再过十年,恐怕都是竞争太子的有力对手,可惜皇上重病,等不了他们长大了。只有三子予泽,既有嫡子名分,又文采斐然。年长,名分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朱宜修一字一顿:“朝中老臣明日会全力拥立予泽,你放心好了。”
我坦然道,“这是予泽的机会,也是皇后您重掌权柄的机会。”
朱宜修把玩佛珠的手停住了,良久,她缓缓道:“泽儿仁孝,本宫对他有信心。待他登基后,一定可以放本宫出去,到那时,本宫可不愿意看见甄嬛,你明白吗?”
我点头告退:“娘娘放心,臣妾自有办法。”
朱宜修摆摆手,似乎累了:“你走吧。路黑,小心些。”
我重新戴好兜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走出凤仪宫,秋夜的寒气扑面而来。我快步走在宫道上,脑中回响着朱宜修最后的话。
“安陵容,本宫提醒你一句,休要耍小聪明,本宫容你当圣母皇太后,已是高抬贵手,你好自为之。”
角门在身后无声关闭,我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那座沉寂在夜色中的宫殿。明日,将是一场决定无数人命运的较量,而我,赢家注定只有我一个。
次日,文华殿。六位皇子身着朝服,依次立于殿中。玄凌端坐御案后,虽病容憔悴,目光却锐利如鹰。两侧坐着各位皇子母妃,我和甄嬛、慎谨夫人居左,贞一夫人、庄惠夫人和静妃居右。
考校从经义开始,予浠马马虎虎,予泽对答如流,引经据典恰到好处。予沛沉稳扎实,虽无惊艳之处却也挑不出错。予涵聪颖果敢,予润谈吐自如,就连年纪最小的予瀚也文采出众,引得几位大臣频频颔首。
轮到策论时,玄凌抛出一道难题:“若边疆告急,国库空虚,当如何?”
予浠率先出列,声如洪钟:“儿臣愿亲率大军,御敌于国门之外!”
几位武将出身的臣子微微点头,文臣们却皱起眉头,无他,这是莽夫之勇。
予沛沉吟片刻,方道:“儿臣以为,当遣使议和,以缓兵之计争取时间。同时整顿吏治、鼓励农桑,待国力恢复再图长远。”
玄凌不置可否,看向予泽,予泽上前一步稚声道:“父皇,儿臣以为,战与和皆非上策。若能分化敌部,联弱抗强,不费一兵一卒而解边患,方为良策。”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玄凌也是诧异予泽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谋略。他再看向予涵,予涵正要说话,甄嬛突然起身盈盈下拜:“皇上,涵儿年幼,且非嫡非长,臣妾以为他不宜为太子人选,臣妾恳请皇上,莫将涵儿列入考校之列。”
殿内一片寂静,玄凌深深看一眼甄嬛,良久方道:“淑妃,你可想清楚了?”
甄嬛以头触地:“臣妾所愿,不过是涵儿平安长大,绝无争储之心,望皇上明鉴。”
予涵亦跪下:“母妃所言正是儿臣所愿,望父皇成全。”
玄凌感慨点头:“罢了,淑妃教子谦逊,朕心甚慰。涵儿,你坐到你母妃身边去。”
甄嬛和予涵叩首谢恩,退回座中时,我看见对面静妃不以为然翻了个白眼。
慎谨夫人紧接着起身道:“皇上,浠儿只知习武,文墨粗浅,实不宜为储君。臣妾也恳请皇上,莫要考量他了。”
玄凌点头准奏,如此一来,考校之人只剩下予泽、予沛、予润、予瀚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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