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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鹊的哀鸣
“娘娘,当心。”
看萧婕妤身子一歪,梅砚赶紧上前搀扶,被扰了兴致的萧婕妤不满地甩开她的手,眼睛直直盯着停在凤仙花上的蝴蝶。
她伸出手指朝梅砚嘘了一声,然后放轻脚步缓缓转身,蓦地往前一扑,那蝴蝶受了惊吓连忙振翅飞走。萧婕妤跺脚哼了一声,下一瞬,她的注意力又被停在石榴树上的喜鹊吸引住了。
若忽视她眼尾的痕迹,萧婕妤看起来也不过二八少女。梅砚揩了揩眼角,起码娘娘现在是开心的。
“鸟!梅砚。”
萧婕妤歪着头看喜鹊,梅砚温柔地应声:“娘娘,那是喜鹊。”
自从花铃的事过去后,得益于那人暗中的照看,绿芫堂的日子轻松许多。她们不会再缺水短粮,也不必舔着脸向旁人讨要炭火。娘娘的精神都比以前好上不少,天气好时,梅砚会带着她在院中散步。
有时是萧婕妤主动催她,没有了那些折磨人的记忆,她会像稚童一样对看到的一切都感兴趣。
梅砚不是没想过要不要再去求那个人出手治好娘娘的病症,但……
“喜鹊……喜鹊……”
萧婕妤断断续续地念着,她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喜鹊,记忆在清明和迷茫之间切换。
忽然,她眼底渗出了泪,不停地捂着头叫起来:“元狄!元狄——”
声音尖利绝望。
梅砚心道不好,嘴里急切地唤她:“娘娘,娘娘醒醒。”
可无论她怎么呼唤,萧婕妤依旧流泪念着那两个字,她再次陷入了梦魇,双眼失去了神采,尖锐的指甲无意识地刮在脸上,留下一道道血痕,梅砚紧紧地攥着她的手,以防她再伤害自己。
看到萧婕妤这幅样子,梅砚心中酸涩难安。
霍元狄,颂国六皇子,萧婕妤早逝的孩子,也是导致萧婕妤疯癫的原因。
梅砚连拖带拽地把萧婕妤安置在床上,在强制喂了安神汤后,萧婕妤这才沉沉睡去。
屋内没有点灯,梅砚就这样在萧婕妤的床前坐到天黑。终于,她像是下定决心,趁着夜色悄悄出了门。
……
揽月殿偏殿的灯也亮了一整夜。
虽是春日,但子夜时分的风依旧如刀割般,往人脖子里钻,宫人们身上的衣服都裹着露水,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太监宫女们全都瑟缩着跪在殿外,主子心情不好,他们这些下人自是要陪着。
荷莲缩了缩脑袋,无比庆幸自己起码跪在殿内。
自从九公主再次因为大考出风头,主子的心情就没好过,发怒责骂下人更是常有的事,连赵修容都劝不动。
偏殿的装饰也换了一批又一批,尚宫局都有所怨言了。
若是九公主不在就好了,荷莲叹了口气。
“你说什么!”
霍灵秀忽然疾步走过来,掐着荷莲的肩膀。那满眼火光,面色扭曲的样子哪儿还有半点公主的风范。
荷莲吓得哆嗦,几乎要翻白眼晕过去:“奴婢……奴婢……”
“你刚刚说若是九公主不在就好了……”
霍灵秀阴沉地盯着她。
原来说的是这句,荷莲松了口气,她转了转眼睛问道:“公主可是有了应对之策?”
是她低估了那个牙尖嘴利的皇妹,才导致大考让她出了风头。由此看来,这个皇妹倒很会隐藏,学业明明并不算拔尖,和太子论学时,竟也能有来有往。
霍灵秀踢开脚边的碎瓷片,姿态优雅地坐到软塌上,此刻,她的怒气消了大半,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竟缓缓勾起唇。
“羌夷使者还有多久入京?”
“应是三月有余。”
“公主难不成是想……”荷莲手脚并用地爬过去,谄媚着笑。
霍灵秀斜睨她一眼:“告诉莲香,明日一早我要见母妃。”
……
四月中正是踏春的好日子。妃嫔们按捺不住赏春的好心情,纷纷走出宫殿。
御花园的紫荆簇簇盛开,嫩粉的辛夷挂在枝头、月季、天竺葵更是各个开得饱满,吸引了蜂蝶驻足,满园的花香萦绕在鼻尖,连喜鹊都聚成群,停留在这片芳香之中。
孙采女是今年才入宫的。
她是小户之女,花卉饲养不易,家中唯有祖母院里才会摆上几盆,断不会像皇宫这样,呈无尽连绵的山丘一般,令人沉迷。
听说这些花还只是冰山一角,几日后娴妃娘娘的赏花宴,那才叫一个争奇斗艳。
孙采女好奇得心里发痒。
虽说进宫前,家里长辈特意吩咐过莫要做多余的事。可皇宫不愧是稀奇地方,连这里的喜鹊都与外面看到的不一样。
它们似乎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孙采女正欲凑近看看,一只灰蓝的喜鹊忽然展翅朝她冲来,这可把孙采女吓了一跳,连姑姑们教导的礼仪都顾不得了,尖叫着要去赶头顶上的那只喜鹊。
那只喜鹊似乎跟她斗上气了,无论孙采女怎么挥着帕子驱赶,它都稳稳地抓住脚下的发髻,用尖嘴啄散了孙采女的头发。
等她喘着粗气,跑到御花园外面后才发现头上的喜鹊不见了,它又回到了紫荆树上。
不止孙采女这处,好些妃嫔都被喜鹊追着跑。因为端妃的缘故,圣上之前下过圣旨,宫里早就把喜鹊奉为灵鹊,因此宫人们也不敢放手去抓,只能小心地驱赶。
可那些喜鹊像是通人性一样,但凡有人接近紫荆树皆会被啄了头。
一连几日都是这样,这事儿渐渐在宫里传开了,都说那颗紫荆树有古怪,御花园的管事不得不把这等奇闻汇报上去。
娴妃听到只觉得荒唐。
“让张文崧派人处理,休想耽误本宫的赏花宴。”
红绡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寻常,本想劝一嘴,但看到娴妃生怒又只能把话头隐下,让人叮嘱着小心行事。
张文崧得了信儿后便打算亲自处理这件事。
他在娴妃这儿失信已久,还掉了只耳朵,不少人在背后偷偷叫他半耳仙人。
不过是些飞禽畜生,抓走便是。于是趁着晚上无人,张文崧带了两个小太监偷偷前去御花园。
可刚走到紫荆树下,三人险些惊叫出声。
那些鸟儿原本窝在树干上休憩,听到动静后,霎时间同时睁眼,数百只眼睛在夜里发着光。
它们并不鸣叫,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种眼神几乎和人没差别。
张文崧吞了吞口水,恶声恶气地吩咐:“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抓!”
两个小太监不敢拒绝,两人互相配合,一个驱赶,一个抓捕,试图把这些喜鹊全都网进袋子里。喜鹊们终于动了,它们像疾风一样用鸟喙狠狠啄着三人,张文崧和两个小太监惨叫着抱头鼠窜。
不多时,三人脸上鲜血直流。张文崧咬紧牙关,眼神透着阴狠:“既如此,全都杀了。”
小太监点点头,抽出身上的匕首奋力朝喜鹊群挥去,忽然,一只灰鹰突然出现,狠狠抓在他的脸上。小太监凄厉地叫起来,另一个太监也被灰鹰啄在虎口。
眼看着动静越来越大,似是夜间的守卫朝这里走来,张文崧不得不捡起匕首,厉声喊回那两人:“走!”
结果,这事儿闹得更大了。
他们匆忙间离开,自是顾不得收拾,次日打理御花园的花匠发现,那颗古怪的紫荆树下竟落着大量鸟羽。
泥土甚至泛着血腥气。
且聚在紫荆树上的鸟儿越来越多,它们哀鸣着盘旋在御花园上空,鸟声尖锐,久久都不停歇。
天子终于被惊动。
姚公公立刻派人探查此事,不想宫人们竟在紫荆树下挖出了一个无头木雕小人。说是木雕,实则不过是块朽木插了四根枯枝而已,但木雕身上挂着的佩剑却令人惊诧不已。
没有人不认识这把剑。
养心殿内,天子沉默不语。
“老奴去时,那些灵鹊仍旧盘旋在紫荆树附近不肯离去,数量比三日前宫人们看到的更多。”
“原本老奴想请它们远离些,但那些灵鹊像是知道老奴要做什么,纷纷停下哀鸣,宫人们这才能挖到此物。”
姚公公汇报完,神情仍然有些犹豫。
皇帝面色不悦:“何事令你吞吞吐吐!”
“永寿宫的三位宫人让灵鹊抓伤了,经查探,是下面的人怕误了娴妃娘娘的赏花宴,夜里想去驱赶……”
皇帝冷哼一声却并没有说什么。
姚公公苦着脸,内心不由得叹气。
这下可得罪了娴妃娘娘,但若是隐瞒此事往后叫天子知道了,他也好不到哪儿去,孰轻孰重,他还是知道的。
“宣太子和文阁老。”
霍元恪进来时,养心殿静得能听到焚香声,文阁老双手揣在一起面色无异,而天子更是高坐在龙椅之上,面容看不真切。
“灵鹊之事,太子可曾听说?”
……
吴府
宣节校尉彭勇背着手来回走:“你们几个怎地还能坐着,都火烧眉毛了!”
听到这件事时,彭勇急得嘴里燎起一圈泡,说话间,那处像是被咬破了,疼得他龇牙咧嘴。
“依我看,这必定是针对将军的一出毒计,背后之人其心可诛。”
“用你说!”彭勇瞪了柏永震一眼,“李敞,你说这个事儿该怎么办!”
柏永震气得胡子都翘起来。李敞眯了眯眼:“你们可知圣上派了谁彻查此事?”
“别卖关子,快说!”
“京都少尹江谯。”李敞意有所指,“他可是文阁老的门生。”
几人的视线落到吴蒙身上,他唇边含笑,不急不躁地擦拭着手中的长剑。
那把剑通体漆黑浑然无迹,剑刃上泛着森然的寒光。
模样正和木雕携带之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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