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何在第二部之洛水劫

　　越人和阿瑞在感业寺完成任务之后便回到程府。离开几日，十分挂念程老先生的病情。一入到府内，越人便直接来看望恩师。

　　此时，除了程宜德将军在外料理军务还需要些时日才能赶回来，二公子宜俭和三公子宜如都已经在府上，为父亲服侍日常和汤药。而此时的程老先生，多半时间只能卧床，连下地都需要人搀扶，基本出不了房门。听到越人回来了，勉强打起精神，身后垫上厚厚的靠枕接见越人。

　　越人进到房中，见恩师病容憔悴，但是面上依然挂着笑，心里不由得酸楚万分。只盼程家是积福之家，若是同谋害当今皇后的事情扯上分毫关系，那可真就是满门不保啊！自己一定要做些什么，让程府免于此难。

　　“恩师在上，徒儿给恩师请安。”越人为程老先生行大礼。

　　“快快起身。小羽回来说龙门之行颇为顺利，你们也是辛苦啊。”程老先生气若游丝，好久都没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了。

　　“请恩师放心，龙门一切顺利。程氏石窟完成了十之八九，再有半月便可完全结束。”

　　“那便好。到时候你带着族中子弟们都去看看，那可是我程氏一门的祭祀神祇之所在。我，我是看不到了。”程老先生是不能亲往了，但作为程氏的当家人，能在自己这一任内为祖宗基业留下印记已是功德圆满。越人应承了，不便打扰恩师休息便退出了房门。刚行至廊下就看见小羽同小卢一起来找到她说是出大事了。

　　小卢手里拿着一个画本子，凑到越人身边说：“二姐姐，《天香局》出新刊了。知道里面画了谁的故事么？”

　　越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天香局》？那不是黄色小报儿么？上面画了谁的故事？”

　　小卢将最新一刊的《天香局》拿到越人眼前，越人大致翻阅一下，当看到里面的内容，眼睛也睁得越来越大。

　　“人物描写、着装、生平，还有这一手琴艺，这写的画的不就是徐徵和么？她怎么成了黄色小报儿的主角儿了？”越人心中不解啊。徐姑娘可是大家闺秀，被人编排成这样她以后还怎么嫁人呐？

　　小羽说：“事关徐姑娘，她也是二姐的朋友不是？这事儿突然间冒出来，我们觉得奇怪才同你说的。”

　　小羽的意思越人明白，之前徐庾二人找到她帮忙出主意，如何能让徐姑娘同贺兰敏之的婚事作罢，再跟庾公子名正言顺走在一起。此事难度很大，而且龙门那边的事情也忙，越人就先把这件事放在一边了。但可是，今日这黄色小报儿是怎么回事？徐徵和是否知晓自己已经被刊载成洛阳城里的一个“欲女”。啧啧，这小报儿里弄的内容实在是不堪，满本子的不可描述，关键还是绣像本的，有图有真相。

　　越人把画本子还给小卢，思索了一番，问道：“程夫人可在府上，我现下有些事情想要问她。然后再去找徐姑娘问明此事。”

　　“在，如今姨母足不出户，就怕姨父身体有闪失。”

　　越人听闻此言便去找程夫人，做事情要分轻重缓急，眼前弄明白这个程为安的来路和目的更重要。刚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对小羽和小卢说：“你们有机会可以去会会庾少陵，就说同他吃酒，不要提徐姑娘的事情，看他是个什么状态。”小羽同小卢互换了眼神，瞬间明白了些什么，领命去也。

　　??

　　此时的程夫人双眼放空坐在自己的房中。老爷已经病得起不了身了，虽是子孙满堂，但要是老爷先去了，只留自己一人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夫妻一场，中道崩散是最令人心酸的。正在此时，门外传来越人的敲门声。

　　“夫人还是要保重自身呐，刚才去看了恩师，尚无大碍。”越人进来见程夫人眼圈红着，明白是对程老先生的身体状况担忧。

　　“你们刚从龙门回来，怎么不先休息一下。”程夫人拭了拭眼睛。

　　“谢夫人体恤，只是我有些事情想问清楚些。请问夫人在龙门经办程氏开窟的程为安总管的来历。”

　　“为安在我程府将近二十年了。刚开始也就是跟老爷鞍前马后的小厮。后来见他做事稳重，还读的写的，即便被派了能捞油水的差事也不贪占自肥。所以老爷就对他委以重任，将整个程府的各种事情都交给他经办，而他也样样做得十分妥帖。越人这次见他是觉得有何不妥之处么？”

　　“噢，那倒不是。程管家的确是个办事妥当之人。咱们府上用人都有花名册子吧，无论是外面买来的还是家生子是不是都有记录？”

　　“对，府上每一个家丁婢女都记录在册。用马车或是各类支取需要开库房的也都有记录。若是想查这个去问宜俭吧，府上这些事情都是他在经管着。”

　　越人听闻此言心里有数了，又劝解了程夫人几句便出了房门。程宜俭是程老先生同夫人的第二子。虽然已经成家分府另过，但是如今也在程府上为父亲侍疾。越人在家丁的指引下找到了程二公子。

　　程二公子见到越人笑着说：“越人刚回来应该多歇息才是，小羽已经同我说明了龙门开窟事宜。感谢缮姑娘全家为我程氏一族劳心劳力。”

　　越人赶紧向二公子施礼回道：“二公子哪里话，这都是我缮家姐弟应当应分的。今日来是想同二公子打听程家管事程为安的来历。”

　　程二公子听闻此言便同自己的书僮交代了一番，那书僮承教转身离开了，没用上多久就从别处跑回来，手里还拿着一本簿子。

　　“这便是府中所有使用下人的花名册子。从身契买卖、到领受责罚或是奖赏，上面都记录在案，越人姑娘可先拿去，用完了归还便是。”

　　??

　　程府内缮家三人住的小院内，阿瑞已经先行回来，洒扫干净焚上香炉，泡好了茶等着越人。越人将花名册摆在桌案上，一页一页地翻着，突然，一个卖身契的记录映入眼帘：“永徽六年三月十日，洛阳县民方仲远，因饥荒自愿卖身于洛阳城北市程待宾府为仆，得钱五贯。自此听凭差遣，子孙为奴。保人王远伯，见人里正赵明初。立契为凭。”在这一页的后面跟着标注着一段：“永辉十年七月，程府买办小厮方仲远，因侍奉殷勤、办事妥当，从无因公冒领之事。特更名程为安，委任程府管家之职。”

　　越人用手指着那几行字，一旁的阿瑞口中念叨着：“方仲远，方仲远，这个名字好像，好像在哪儿听过，怎么这么耳熟啊！”想了半天，还是没想起来。

　　“还记得我们在滕王府之时，柳正媚的父亲柳菁死的蹊跷。后来我们分析得出这个柳菁是被人毒杀的，杀害他的人应该是一位教书侍女。我去查了滕王府教书侍女的记档，二小姐李芝兰的教书侍女名叫翎雁，在她的记档上写着：父亲，方仲远；母亲，柳氏。”

　　“对对对！”阿瑞一拍脑袋：“是了，就是那个时候听到的这个名字。难道这个程为安，或者说方仲远就是翎雁的父亲？”

　　“这个还不能确定。重名重姓的人很多。但是，这是我们目前找到的唯一有价值的线索。”

　　晚间，小羽也从外面回来。今日约了小卢去庾家书馆找庾少陵。几人在外面吃酒叙话，据小羽观察，庾公子好像并未被《天香局》黄色小报儿的事儿所打扰。但若说，他对洛阳城内最流行的小黄书把自己女朋友当作主角儿描绘一番的事毫不知情，貌似也不太可能。小卢说了，《天香局》的阅读者多为他们这些仕林子弟，表面上道貌岸然，实际每次一出刊都被疯抢一空，而且还会以没有抢到为耻，说明自己是那没门路的。

　　晚间时候，缮家三人坐在小院里，开始复盘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将近二十年前，一个叫方仲远的男子卖身投靠到程府为奴。由于办事得利，被主人家抬为总管并且更名程为安。程家老爷本没有开窟的想法，是在程管家的一力劝说下，才在龙门开窟为保程氏一门兴旺平安。同时程管家主动要求去龙门从头至尾管理监督开窟事宜。当我们到龙门的时候，发现程管家伙同程家开窟的一班工匠们使用大型抛石机，据他们说是为了找开窟位置，可后来根据专业工匠给出的结论，开窟不应使用抛石机，这是蒙骗我们的话术。在龙门这期间，我同小羽差点被抛过来的石块暗算。此种举动提醒了我们，抛石是用来杀人的。而我们也在夜晚观察到龙门崖顶大型抛石机试射大石头是为了瞄准伊水河面确定位置。今日，我在洛阳感业寺见到静空师太，作为当今圣上的养母，她的消息可以确定，待大佛建造完毕之后，当今的武皇后会率亲信乘船沿伊水河巡幸龙门，参礼新建好的卢舍那大佛。我判断这些人试射、抛石为的是让在巡幸过程中的武皇后一命呜呼。”这是目前掌握和预判的一切，越人捋完一遍思路，阿瑞和小羽也将这所有都记在心里。

　　“你曾说过杀人是要有原因的。不是为利益，那便是复仇。如果啊，我说的是如果，这个程为安真想刺杀当今皇后，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阿瑞问道。

　　“这便是解开整个迷局的关键。我觉得不应该是为利益。程为安在程府近二十年，很得人心，全府上下都高看他一眼。在程府他还有自己单独的院子，衣食无忧。他杀了当朝皇后能得到什么利益？他自己的女儿远在滕州当侍女，也不可能取而代之。而且我觉得他潜伏了这么长时间，好像就是在等这个机会。是在他的一再坚持下，程老先生才应允了开窟的请求。”

　　“那就是报仇！”阿瑞想了想。

　　“这种可能性最大。我们这位武皇后为了上位树敌颇多。但是她平日都在皇宫大内，想除掉难度太大。若是趁她出行在外就比较容易下手。开凿卢舍那大佛是为祈国运昌隆、圣躬安顺，武皇后会乘舟礼佛也是一早就放出风来的。所以，程为安才会掐住这个时间点去做这件事。你们想一想，这件事情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一台大型抛石机每操作一次需五十人通力合作，参与的人一定都是知道内情的。能举此种事，程为安所要动员的力量可不一般。在龙门之时，有次我同冯菽衡姑娘聊天。据她说，凡是奉命开凿的，例如他们冼氏石窟，大奉先寺群和卢舍那大佛这些大工程都有皇家派驻兵监工。在皇家卫队眼皮子底下做这些事情难道不怕被探知么？”

　　“有没有一种可能，皇家卫队监工的人跟程为安是一伙儿的？”小羽这貌似不可思议的话，让越人本能地觉得不可能，可仔细一琢磨，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如果程为安能动员百十人一起做这件事，那把皇家卫队的头儿拉下水也不是没可能。

　　“如果是那样，每个抛石机需人力五十，那日我们在山顶看到三台抛石机。同时间操作需人力一百五十。想要完成这个计划，还需同驻守在龙门的皇家卫队的指挥官打好招呼，无论是停放抛石机还是夜间的试射都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越人思索了一番，这才是能实施计划的前提。小羽同阿瑞听完表示赞同。同一时间，三个人面对这样的一个计划身上觉得透骨的寒冷。这个程为安到底是什么人，他这么劳师动众又是为了什么？

　　次日清晨，越人在自己的寝室内准备好纸笔开始写信。第一封信是发给日前还在外驻守的程宜德将军。信中烦请他查明如今在龙门驻守的皇家卫队总指挥是谁，详细列出身份背景和从军履历。又写了第二封信，发给了如今坐镇在滕王府的王妃柳正媚。越人提笔写这封信的时候有些恍惚，想不到还会同此人再有联络。信的内容是，希望王妃帮助调查在滕王府当差的方翎雁的家族背景关系。越人认为请柳正媚做这件事更稳妥。方翎雁的母家是柳氏，应与她和先太妃柳虔韧是本家，这才会留翎雁在滕王府。虽没有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但信中字里行间强调此事事关朝廷与当今天后，兹事体大，望王妃能如实告知、万勿包匿。她如今代表的是滕王府不是柳家，很多事情不要牵扯进来。虽然之前她做的某些事让越人不能苟同。但是，越人是了解她的，了解她那果决清醒的头脑。如果翎雁的父亲卷入了对滕王府不利的事情，她是不会姑息的。绝对不会因为一个小丫头就毁了整个滕王府，或许这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心心相映吧。

　　将两封信都加急发了出去了。在等回信的这个期间，越人准备管一管小黄书事件。

　　??

　　泠音阁内，熏香盘绕。徐徵和坐在主人座上，另一侧坐着缮越人。小桌案上除了青色釉茶具，还有一本精装小册子。此时徐徵和眼神落在那本册子的封皮上，却丝毫未显露出惊慌。那坚定的神情也宣告了她知道这本册子是什么，里面都刊载了些什么。

　　“徐姑娘，先同你道个歉。近日程府内事情颇多，我也是刚从龙门回来。之前姑娘嘱托的事情办的慢了些。只是，昨日一回到洛阳便被告知这册子里的人和事宣扬的满城皆知。今日我过来，见到了徐姑娘才恍然明白，这《天香局》里面所写的和所画的是徐姑娘自己授意人做的，对吗？”

　　“是，这画本子上的内容是我自己写的。”徐徵和木然地说。

　　“为什么这么做？”

　　“荣国夫人再一次施压我父亲，要求年底之前就让我与贺兰敏之成婚。”

　　“所以你就铤而走险，用这种自污的方式把自己毁了完事？”

　　“我知道你是不会明白的。可若是真要嫁给贺兰敏之，我只能一死了之。我死不足惜，我父、兄如今都在朝为官，我徐家一十八房全都会受连累。我是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让他们提出退婚，只能出此下策。”话到此，徐徵和姑娘已是泪如雨下，但在言语间，依然保持着士族女子的风范。越人在同杨念真周旋过几次之后，见到有徐姑娘这样把家族父兄利益摆在第一位的也着实不易。

　　“我觉得徐姑娘还是不要用这种方法。说不定还有别的法子退亲。退完亲之后还是要同庾郎相守一生的啊。有了这样的记录，只怕日后同庾家议亲之时会节外生枝。”

　　“越人姑娘有法子退婚？”徐姑娘收住眼泪，“嚯”的一声站了起来，倒把越人吓了一跳，忙说：“目前还没有。但是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只希望徐姑娘别太着急，棋差一招毁了自己的声誉。你一心为父兄，难道上了这种□□就不会影响他们声誉了吗？”

　　徐姑娘失魂落魄地又坐回了原位，觉得自己前途渺茫，内心的煎熬仿佛让这位十七岁姑娘的眼角都有了些许皱纹。这个贺兰敏之真是个丧门星，已经祸害了两个女孩儿了。但若说有什么办法退亲……越人心里还是没谱儿。荣国夫人强制性地让贺兰同徐姑娘结亲是为了贺兰同现太子李贤行成联盟态势。若徐坚不是太子左庶子，这个联盟不就形成不了了么。当然这种朝廷重要官员委任之事自己是参与不了的。但是今日徐姑娘自污的这种做法倒是给越人提了个醒儿。心里大概有了个框架，只是细节上还需要重新梳理。

　　宽慰了一番徐姑娘，越人从泠音阁走出来，一个人在街市上闲逛，心里着实被压的喘不过气来。如今多方情况不明，昨日见程老先生虚弱的模样，实在不忍心告诉他自己在龙门的发现这些疑点。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发出的那两封信，能尽快得到回应，弄清楚这些人的背景和杀人动机才能提前做好准备。至于徐姑娘那边……越人边走边想着，突然听见有人叫她。

　　“女郎中，你怎么在这儿？”叫她的人正是杨念真身边的侍女，前两次看诊都见过她。

　　“噢，是你啊。我在街市上走走。你家小姐情况如何了？”

　　“好多了，上一次女郎中的话起了作用，小姐心绪好了不少，也好好吃饭了。静空师太慈悲，每日两次来看望，也同小姐聊天劝解。”

　　“那太好了，杨小姐还能年轻，以后日子还很长，一切都会过去的。”

　　“对了，小姐说感谢您费心为她看诊，想设宴答谢。”

　　“是简庐陟的邵姑娘找到的我，若是谢，也请她一并谢了才是。”

　　“那好啊，我这就回禀小姐，等安排好了下贴子邀请女郎中和邵姑娘一并前往。”那小丫头蹦蹦跳跳地跑走了。越人看着她的背影，心想如果杨念真没有被贺兰骗了清白也就不会被赵娈祸害，如今她也成太子妃了不是？也不对，是先太子妃。那李弘不是还没成亲就夭亡了么。若是真成了亲，如今杨念真也就守活寡了。这世上的事儿阴差阳错，竟都是如此的吊诡。

　　越人继续在街上踱着步，千回百转的琢磨着发生的这些事。突然走到一双脚前面，抬头一看，是一个丑萌丑萌的小孩儿。这不是之前在街上被唆使偷她荷包的猪奴儿么。今日她打扮的挺精神，梳的发髻上还扎着头绳，一旁还有她的娘亲，片妈妈。

　　“姐姐安好。”猪奴儿十分规矩地向越人施礼。

　　这小孩儿虽有些异于常人，但是挺招人喜欢。看她打扮的齐整越人便夸她说：“今日打扮的这么漂亮是去哪儿啊？”

　　小姑娘觉得被美女姐姐夸漂亮还挺不好意思的，竟然一扭脸躲到自己娘亲身后，探出半张脸看着越人，那模样十分有趣。

　　片妈妈笑着对越人说：“今日是猪奴儿爹爹的忌日，我们娘俩儿去城外烧纸回来，还想到福祚寺再为孩子的爹上柱香。”

　　原来爹已经没了。越人听闻觉得这娘俩儿挺可怜，反正今日无事便同她们说：“我也要去福祚寺，不如一起吧。”

　　此时，猪奴儿也像父母双全的小孩儿一样一手拉着娘亲，一手拉着越人前往福祚寺。几人在大雄宝殿里跪拜在佛祖面前。越人双手合十在心中默念道：希望龙门的事情可以快点儿水落石出，不要牵连到程氏一门才好。希望贺兰同赵娈恶有恶报、不要再为祸人间。希望徐徵和姑娘同庾少陵公子缘分深厚，可以成就姻缘。

　　上完香三人从福祚寺出来，沿着寺庙是一路小摊贩，卖的是干果和素果子等小食。越人买了几样给猪奴儿，可把她高兴坏了。在娘亲说可以吃后，小姑娘直接捧着油纸包将糕饼塞到嘴里。看着她吃糕饼的样子，越人想起了竹舀儿，心中对竹舀儿的愧疚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少。自己也曾见过阿瑞在无人处拿出那个被竹篾缮好的白釉碗反复拭看。人都是回忆的俘虏，那些人和那些事就像刻刀一样，在人的心中开窟，把一切都铭刻在上面。

　　“我看猪奴儿也是到了该进学堂的年纪了。”越人见小姑娘吃的香甜，宠溺地说。

　　“姑娘说笑了，我家孩子生来就憨傻，就算跟别的小孩玩也总被欺负，不会有学堂收她的。”片妈妈垂下眼皮，黯然地说道。

　　“我看猪奴儿挺聪明的啊。人不可貌相，说不定开蒙之后会有一番作为呢。”

　　“女孩儿家也能有作为？”

　　“当然，女孩儿也可有所作为。程府就有为子侄亲眷的孩童设立的家学，我今日回去问问，若是成便让猪奴儿来上学，你也可以腾出时间做些别的事情。”

　　听这话片妈妈千恩万谢，一旁的猪奴儿不太明白学堂的意思，但看着阿娘鞠躬行礼的自己也跟着抱拳拱手地拜着，样子十分可爱。

　　越人将母女二人送回了家，自己也回到程府。在外面转悠一天，此时小羽同阿瑞都在等她回来。小羽知道今日越人去找徐姑娘了，便凑上来问：

　　“今日见到徐姑娘说了那画本子的事了？”小羽话里话外透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

　　“你也看了那画本子，觉得里面的内容如何啊？”越人端起茶碗，一面看着他，一面问道。

　　“呃，低俗，当然是低俗，十分的低俗。徐姑娘肯定是被人陷害了。一定要把背后之人绳之以法。”小羽气势汹汹地表明态度，一副要跟这种黑恶黄丑势力斗争到底的模样。

　　越人同一旁的阿瑞对看了一眼，绷不住，瞬时间大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飙出来了。

　　“我看呐，小卢口中所说的道貌岸然的仕林子弟就是你吧。说吧，是不是私藏了小黄书，藏了几本，拿出来给我们也看看呗。”越人仰天大笑。

　　“我不是，我没有，不是我。”小羽涨红了脸，坚决否认到底。

　　笑一笑挺好，这几日压在越人身上的事儿太多，千头万绪的。今日跟片妈妈和猪奴儿一起上香，看到了满街繁华，回来再跟阿瑞和小羽说笑一场，又把自己拉回到这烟火人间。是时候出清头脑，革命尚未完成，大家仍需努力。

　　“明日问问程二公子，程家的家学学堂在哪儿，我这儿有一个适龄的小姑娘想去读书。”越人向阿瑞布置了工作，答应别人的事情就要遵守约定。

　　很快这件事情就被妥善安排了，猪奴儿穿戴整齐到了程家的学堂开始上学。从上学之日起，她的名字也从猪奴儿改为露水，是越人帮她起的。越人看的出来，这小姑娘虽天生有些缺陷，却是个极爱漂亮的。露水姑娘一路在程家读书习字，长大后竟然成了缮越人的膀臂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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