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渊

　　第十二章

　　墙上的浮雕已被岁月严重侵蚀，大半细节模糊难辨，只勉强残留着一个深凿的轮廓。然而林溯无比确信，这就是他之前意外发现的那个图腾上的男人。

　　“晓……？”他无意识地低喃出声，带着不确定的探询，“……是这个人吗？”

　　一旁的白嫣正低头整理沈砚的衣领，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抚平布料的手指蓦地顿住。她缓缓侧过身，看向陷入沉思的林溯，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你刚刚……说的名字，是谁？”

　　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眉眼依旧清淡，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停滞从未发生过。

　　他的眼神掠过白嫣脸上的每一处微表情，并没有看出些什么，斟酌了一会娓娓道出：“刚刚，赵衔，最后说的就是这个名字，我在猜，指的是不是这个人。”

　　话音落地，他还是没把刚刚在垃圾桶发现的图腾说出来。

　　“不可能。”白嫣语气带着肯定，像是亲眼见过那个人一样。

　　想到这，他的目光重新游走在白嫣的脸上，她又补充了句：“或许，不可能。”

　　“赵衔那样的新手，怎么可能跟这种人扯上关系。”白嫣说完，垂下眼帘，“……也不能太早下定论。”

　　林溯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座浮雕。男人蓄着浓密的胡须，比原先看到的图腾显露出的模样苍老了许多，面容初看竟透着一股宽厚与慈祥。

　　然而，当他的视线触及那双眼睛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骤然攀上脊背。

　　那双眼窝之中，竟被镶嵌了两颗殷红如血的宝石。它们冷冷地映着光，在慈眉善目之间凿出一丝纹路精细，却令人不寒而栗的狠厉。

　　“我感觉，这个人跟第七脐带，还是老鼠，改造后的猫咪，都脱不了关系。”

　　通道下时不时吹来一阵冷风，顽强地钻进了林溯的裤脚里，不知道是寒意，还是太冷，他打了个冷战。

　　白嫣弯下腰望向墙面下微微开启的缝隙，里面还有一股陈年腐朽的味道，但是地面的瓷砖非常整洁，熟悉的白色瓷砖让她的脸色沉了下来，又再次闪过白花花的一片场景。

　　还有那空气中都没办法消除的消毒水味。

　　“实验室。”她重新把目光放到林溯的脸上“这里或许就是老鼠…或者是猫，改造用的地方。”

　　打眼望去，一片漆黑，桌上到处都是废弃的瓶瓶罐罐，他正想继续深入钻进缝隙时，被墙上的一块凸起卡住，他拿起手上沈砚递给自己的刀刃一点一点把多余的石块凿了下来。

　　不得不说，沈砚的刀刃不像是寻常的刀刃，甚至是异常的锋利。

　　碎屑扬起糊了林溯一脸，模糊中刀刃的寒光清楚地映射出自己泛红的眼眶，刀刃虽然像是用了很多年，但是像是被精心呵护的样子，似乎有做定期的保养。

　　他指腹划过刀刃残存的雕花，细碎而冷冽，像某种熟悉的执念。

　　“啪！”

　　直到一个大石块落下，他几乎是贴在地面上一点一点挪动进去狭小的缝隙里，几乎是完全贴在地上已经掉色斑驳的墙面。

　　一个洁白的天花板进入自己的视线，上面写满了大大小小用五颜六色的蜡笔涂满的图画，圆乎乎的猫咪、火红的枫叶，还有一个戴眼镜、梳着中分发型的中年男人……稚拙的笔触，活脱脱像是某个孩子闲来无事的涂鸦。

　　但是他没搞明白，为什么非要在这么高的天花板板上画画，如果自己小时候这么做的话，绝对会被老妈轰出家门的程度。

　　他声音沉了些：“说不定……这里真的有我们一直在找的东西。“通关的线索。

　　话音刚落，林溯察觉到衣角再次被攥紧，灵巧的指尖再次把所有的褶皱都拢到了一起，白嫣正开口想说什么却被林溯打断，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忽然神色一动，眼睛闪过一抹光亮，像是听到了什么。

　　“……林……溯……”

　　声音模糊到仿佛只是脑海回音，尾音被撕裂般淹没在远方某个密闭空间里。

　　他错不了，那个从干涩的喉咙挤出的低沉的声音，偶尔还会带点嘶哑：“你有没有听到一个声音？”

　　白嫣迷茫地摇了摇头，周围地下水流动的声音大得几乎盖过俩人的呼吸声，除了这个，她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绝对不会错的。”他急切地从缝隙里钻出，那道声音再次清晰地钻入自己的耳中，但是不像平日里那么铿锵有力，虚弱，无力。

　　鞋尖指向了那个通道，然后慢慢挪动到一片漆黑的通道前：“我要去找他。”

　　“找谁？”

　　林溯头也不回地只扔下了一句话：“沈砚。”他深深看了眼迷茫的白嫣：“你在这里等，我去找他。”然后一股脑地钻进了隧道里。

　　“要不然他会死的。”不知道是不是看走了眼，他似乎看见了实验室地面上有很多被扫除的划痕，像是一道道血痕试图被抹除的痕迹…种种似乎都在表明，这一切的一切没有想象得那么简单。

　　然后衣服的一抹蓝最后消失在一片漆黑里。

　　白嫣愣在原地，最后一句话依旧回荡在自己的耳边，过了半晌，她才启唇喃喃自语起来：“他怎么可能会死…”

　　毕竟刚刚她虽然闪躲到了一旁，她亲眼看见了沈砚几乎是没完全睁开眼，三两下就解决了那些相继扑上来的猫咪。

　　她确信自己没看错。

　　对了，林溯埋在衣服里，所以没看见。

　　……

　　“我看见你了。” 通道内，水滴声单调地回响，敲打着死寂。沈砚压低声音，朝着深不见底的黑暗开口话音落下，只有更深的寂静包裹而来，仿佛被黑暗吞噬。水滴依旧不疾不徐地滴落，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回应。“别躲了。”他又说了一句，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一道人影从通道的缝隙闪过，熟悉的声音也再次出现：“小砚，来这里好不好？”听到那抹熟悉的声音，他身形微微顿住。

　　这次，他再也没有看见任何白影，只是听见了空灵且清晰的声音，比上一回更加真实了。

　　“啪！”

　　他转过身猛地把刀刃插在了人影附近的墙面上，刀刃狠狠砸进了潮湿的泥里：“这个伎俩用这么多次就不管用了。”

　　“……”

　　声音猛地顿住，他似乎听到了潜藏的低吼声，像是被识破计划的恼羞成怒的嘶吼声，听到再也藏不住的嘶吼声后他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我最讨厌…“循着声音他转头看见了缝隙里的一处灰白色的毛发，然后毫不犹豫地拔起腰间上的刀刃：”别人用这个方法，来欺骗我的眼睛。“嗤啦！

　　刀刃落下后只听见喷溅的声音，猫咪的嘴巴一张一合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嘴里瞬间被灌满血红色的腥味，然后直直到了下去。

　　几滴浓稠的、尚带体温的液体泼溅而来，正落进他睁大的眼底。视野瞬间漫开一片猩红，将他琥珀色的虹膜染得一片血污。那血顺着他的睫毛滑落，像一道惊心的泪痕。

　　爪子在地面上抓挠了几下，似乎还想再做最后的挣扎，脖子和身体链接处的黑线断开，像是密密麻麻的蜈蚣一样攀附在他的脖颈，这次的“猫咪”是一个男人。

　　沈砚也是重新看见了男人的模样，可以说是面目全非，既不像人，又不完全像猫。

　　他的眼睛被拉扯得变形，沈砚觉得盯久了那双异常的眼睛，还真有点像猫咪大而长的瞳孔。

　　像是…刻意往猫咪的眼睛形状靠拢。

　　他一把扯下猫咪的头套大口大口在地上喘着气，然后吐出一口黑血：“…你是打算把我放了吗？”他嘴角勾着一抹笑，还夹带着瘀血，声音沙哑，狭长的眼睛直直盯着俯视他的沈砚。

　　看着男人脖颈处貌似有一个像是项圈的东西，还挂着一条绳子。

　　“啊！”

　　男人被脖颈上的项圈牵扯着绳子被迫抬起头来直视着沈砚阴骘的脸，手上的动作一点都不温柔，相反的还有点粗暴，他嫌弃地用一个布条擦拭着那条沾满血的绳子。

　　直到男人厚重的面料传来闷响，像是铃铛的声音。

　　他循着绳子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他有想过是铃铛，或者是什么吊饰，结果是一张门禁卡。

　　上面是男人年轻时候的样子，穿着白大褂，貌似是某个科研人员：“我没有想要放过你，毕竟刚刚你还想要置我于死地。“他把那张吊牌从绳子上拽了下来，端详了一会：“但是我更想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变成猫？“或者说，为什么会被改造成猫。

　　男人正想开口，后脖颈的芯片就响了起来，不断闪烁着光芒，他狠下心捂着后脖颈压低了声音，眼眶泛红，声音都带着颤抖：“小弟弟，要不我们做个交易…？“说出这话的时候，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光亮，连带着嘴角都在抖动：“你把我救出去，你身手好，带我出去后…“沈砚听到这话不由分说地蹙了蹙眉，每一处微表情，或者说沈砚只是叹了口气，他都改变语气和话术：”我说到做到，我知道你担心你的同伴…“与此同时，外面屏幕上发出‘滴’的一声，310分钟再次跳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但是，在这个世界，只有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他感觉到脖颈的芯片发热得越发厉害，脱口而出：”而且，只有牺牲，才可以出去！“屏幕上的数字再次跳到了360分钟。

　　沈砚的眸光黯淡下去，冷静得像是在看一个死物，听着男人激昂的言论也丝毫没有任何过多得反应。

　　男人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到沈砚的脸上，他微微垂下眼眸擦拭着脸颊上的血痕。

　　“帮你？”

　　听到回应的男人，点头如捣蒜：“对！我不想再疯狂被那些声音折磨了！那些孩子，实在是阴魂不散！”他不由自主挑了挑眉，孩子…莫非就是那一团影子。

　　“只要你答应，我什么都…”一阵疼痛感把他的话全都打碎了咽下去，模糊间他看见沈砚嘴边沁着一抹笑意，但是眼神丝毫没有任何温度。

　　“本来还想留你一条生路的，只可惜…”刀刃再次深入，独留一截刀柄晾在空气中：”你自寻死路。“屏幕上的数字停止了跳动，甚至下降到了260分钟。

　　男人张了张嘴，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沉重地向后倒去，身下深褐色的地面迅速被一种浓稠的、深色的液体无声浸染。他双眼圆睁，望着上方模糊昏暗的虚空，眼中凝固着强烈的不甘与难以置信，最终却只能化作一丝徒然消散的气息。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用尽最后的力气撑起沉重的眼皮：“小砚…你为什么不来看我最后一面呢…？“沈砚手上的刀刃猛地一抖，刀刃瞬间落到地上，发出清脆‘哐当’的一声。

　　眼前的男人正与一个熟悉的身影重叠，同样也是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醒过来…

　　看着地面上的刀刃，男人眼里闪过一丝阴毒，满意地看着沈砚逐渐褪下血色的脸。

　　“那就跟着我一起下地狱吧。”

　　他没回头，却清楚地感受到一只利爪，正贴着他的皮肤，缓缓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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