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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初春的阳光像融化的黄油,懒洋洋地涂抹在老旧小区的红砖墙上。阿橘蹲在车库的阴影处,鼻尖微微抽动——一丝若有若无的鱼干香气正从3号楼的方向飘来。这已经是第三天了,那个味道总在正午时分准时出现,像某种温柔的召唤。
阿橘沿着墙根潜行,肉垫踩在融雪的积水里几乎没有声响。三个月的流浪让它学会了分辨各种气味:垃圾桶的腐臭里藏着哪家扔了过期海鲜,快餐店后巷的油污中混着几分炸鸡的香气。但眼前飘来的味道如此纯粹——只是晒干的小黄鱼,没有掺药的甜腻,也没有诱捕剂的刺鼻。
转过最后一个拐角,阿橘停下了。7单元2楼的阳台上,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妇人正弯腰摆放着几个陶瓷小碟。阳光穿过她手中鱼干升腾的热气,在她皱纹密布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阿橘的瞳孔缩成一条细线,它注意到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腕上有一道陈年的疤痕,形状像个月牙。
“今天来得比昨天晚啊。”老人突然对着空气说道,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她把碟子整齐地排成一列:左边是清水,中间是鱼干,右边居然还摆着几片新鲜的猫薄荷。这过于用心的布置反而让阿橘后退了半步,尾巴不安地扫着地面。
老人笑了笑,转身进了屋。透过纱窗,阿橘看见她坐在摇椅上织毛衣,老花镜链上的小珠子随着动作轻轻摇晃。这是个精心设计的陷阱吗?阿橘想起猫王警告过的“戴毛线手套的人类”,但老人手上只有岁月留下的沟壑。
鱼干的香气最终战胜了警惕。阿橘轻盈地跃上空调外机,再跳到晾衣杆上,最后落在铺着旧毛巾的阳台角落。它没有立刻进食,而是竖起耳朵聆听屋内的动静——电视里正在播放京剧,咿咿呀呀的唱腔混着织针碰撞的咔嗒声。
食物近在眼前。鱼干被撕成适合入口的小块,边缘烤得微微焦黄。阿橘的胃袋开始痉挛,但它还是先用爪子拨了拨最边上的一块,确认没有可疑的粉末后才小心叼起。鲜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它差点发出呜咽——这味道太像别墅里厨师特制的零食了。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阿橘半边身子上,冷了一冬的皮毛终于吸饱了温暖。它不自觉地伸展身体,露出许久未打理的白肚皮。就在这时,纱门发出轻微的响动。
阿橘瞬间炸毛,一个翻滚躲到了花盆后面。老人只是把摇椅挪到了阳台门口,手里依然织着那件永远织不完的毛衣。“吃吧吃吧,”她头也不抬地说,“老太婆牙口不好,这些本来就是给你们的。”
“你们”。这个词让阿橘的耳朵转了转。它这才注意到阳台角落里还摆着几个褪色的宠物食盆,边缘都有啃咬的痕迹。墙上的抓痕层层叠叠,记录着许多猫来猫往的故事。原来自己不是第一个访客,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老人织毛衣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她慢慢弯腰,从脚边的篮子里拿出一团毛线。“去年冬天,”她像是在对毛线说话,“有只三花猫在这生了四只崽。”苍老的手指抚过毛线团上几处明显的咬痕,“开春就带着孩子们走了,一只都没留下。”
阿橘不知何时又回到了食碟旁。它小口啜饮着清水,发现碗底画着几条简笔小鱼。这个细节莫名击中了它——连水碗都精心挑选过的人类,能坏到哪里去呢?
当老人的摇椅第三次经过时,她试探性地伸出了一根手指。那手指关节粗大,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阿橘盯着越来越近的指尖,闻到了肥皂和鱼干混合的气息。就在接触前的刹那,某种深植骨髓的本能突然苏醒——它猛地后撤,爪子刮擦着瓷砖发出刺耳的声音。
老人悬在半空的手顿了顿,然后缓缓收回。“没关系,”她轻声说,声音里没有失望只有理解,“慢慢来。”
阿橘跳上围墙时,回头望了一眼。老人已经回到摇椅的节奏中,阳光把她的银发照得像一团柔软的云。那几碟食物依然摆在原处,仿佛在说“随时欢迎”。
围墙另一侧是错综复杂的小巷,那里有它熟悉的垃圾桶和危险。阿橘站在交界处,第一次感到某种奇怪的拉扯——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灵魂深处的。它舔了舔嘴角残留的鱼干碎屑,突然明白猫王说的“平衡”是什么意思。
暮色渐浓时,阿橘又回到了阳台。食物已经被收走,但旧毛巾还铺在角落,上面多了一条手工编织的小毯子。它小心地踩上去,爪子立刻陷进蓬松的毛线里。纱窗后的电视机依然在唱,老人佝偻的背影在暖光中显得格外孤独。
阿橘把身体蜷成一个橘色的毛球,尾巴轻轻环住鼻子。它知道自己永远不会成为那只在老人膝头打盹的家猫,但此刻,这一方小小的阳台,成了它流浪地图上第一个可以安心合眼的地方。远处传来其他流浪猫的叫声,阿橘的耳朵动了动,但没有起身。
在这个充满陷阱与敌意的世界里,总有些微小的善意像星光一样闪烁。或许真正的自由不是拒绝所有温暖,而是学会在保持警惕的同时,也不忘记抬头看看那些伸来的手——哪怕最终选择不握住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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