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见星火

　　先者那边发生的事情，星孚一概不知，他的视线重新落回那位白发老人身上。

　　只见那老人身上穿着一件颇为奇异的紫色衣袍，上面绣着星孚看不懂的繁复纹路，像是特定仪式中才会穿着的衣裳，庄重而神秘。

　　众人一见他的出现，霎时间安静下来。

　　他便是十鸢林的阿巫，主持启灵仪式的人。传说他精通占卜，常为族人化解灾厄，指点迷津。

　　星孚听人说，阿巫是这个世界上最接近神的人，他能听到神的声音，也因此成为最适合帮助孩子们启灵的人。

　　家长们一见阿巫到场，便知道启灵仪式要开始了，他们连忙将自己家的孩子唤到身边。

　　瞬间，七颗灵树环绕的区域内空无一人。

　　这片区域颇为宽敞，层层阶梯上站满了人。长辈们默契地站在最外围，将最好的位置留给了孩子们。

　　孩子们乖乖站在最下面的阶梯上，围成一个圈，星孚、漻月和谷风以及春樱站在一起，静静等待启灵仪式开始。

　　这时候，大家都全神贯注地看着那位老人。

　　只见阿巫抬手，召出了自己的魄灵——一个和他长相一样的袖珍小人，小人眉心处印着一片青色的叶子。

　　星孚忽然意识到：魄灵似乎永远与主人当前的外貌一致，从未见过本人苍老而魄灵年幼的例子。

　　虽然阿巫的魄灵看似年老，但他身上的气势却很强大。

　　星孚暗想：果然，人不可貌相。

　　这念头一闪而过，星孚注意到阿巫的动作后，迅速收敛心神，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回阿巫身上。

　　只见阿巫向前伸出手臂，随后张开右手，五指岔开。

　　“唤灵化器！”

　　那是——

　　星孚睁大眼睛，他感受到一股玄妙的力量在场中流动，仿佛看不见的波纹荡开。

　　阿巫的魄灵顷刻间化作一道绿光，跃入他掌心。

　　下一刻，魄灵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木纹精美的拐杖。阿巫五指收拢，稳稳握住空中的拐杖。

　　随后，阿巫将拐杖尖端朝下，点了点地面。以拐杖尖端触地的点为中心，圈圈青色光晕涟漪般向外扩散。青光在触及到灵树中央的圆台时，落入了圆台的凹陷处。

　　一瞬间，那七颗与众不同的灵树发出耀眼的五色光芒：青色、红色、黄色、白色、黑色，五种不同颜色的光自动有序地散落在圆台中的五个圆圈中。

　　五色光顺着地面上的凹陷流动，一点一点点亮地上的纹路。

　　灵树围绕的区域中，圆台周围的地面上浮现出一个复杂的图案，光芒从圆台中心蔓延开来，照亮整片区域。

　　这就是曜阵，也是传说中的启灵阵。此阵需要强大的曜力启动，非经验丰富的年长者无法完成。

　　星孚眼神闪烁，认出了阵中的图案——七位神明的兽形，他不仅在书上看过，也听长辈们说过。

　　除此之外，兽形图案周围还有些其他图案，星孚了解不多，所以不能理解其他图案的意义。

　　随后，七棵灵树忽然动了起来，他们围成圈缓缓旋转九周，而后停了下来。

　　阿巫望向孩子们，声音温和却有力：“孩子们，启灵仪式现在开始。你们不要着急，时间很长，我们可以一个个慢慢来，启灵是急不得的。”

　　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期待的脸——作为阿巫，林里的每一个孩子，他都认得，也记得他们的名字。

　　老人随便点了一个孩子：“序莘，你上前来，站到那个圆台上。”

　　随后，前排一个男孩迫不及待地从人群中走出，踏入灵树环绕的区域。

　　他眼中闪着光，心脏砰砰跳，好奇又紧张地看着阿巫，想要知道接下来他要做什么。

　　其实，他什么也不用做，只要站在那儿就好。

　　明明不是星孚启灵，但他依旧很紧张。女孩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

　　只见七颗灵树身上浮起无数五色光点，然后一点一点朝着男孩涌去，最终将他完全包裹，托了起来，浮在空中。

　　所有围观者都屏住了呼吸，静静等待。

　　过了一会儿，光芒渐散，男孩伸出手，掌心静静立着一个与他容貌相同的小人，那正是他的魄灵。

　　光芒彻底消失的刹那，灵树们伸出树枝，轻柔地接住男孩，然后将他平稳地送回地面。

　　这就结束了？

　　星孚总觉得，男孩在那被光芒包裹的短暂时刻，一定发生了些什么。

　　“嗯，不错不错，是金魄灵。”阿巫抚着长须，笑着和那个男孩说道。

　　金？

　　星孚看向那个男孩的魄灵，注意到魄灵眉心的叶子，和芙慈先者的魄灵一样，都是白色的。按照五行和五色的说法，白色对应金。

　　启灵进行得不紧不慢，正如阿巫所说，启灵是急不得了，要慢慢来。有人启灵快，有人启灵慢，好在最后大家都成功了。

　　星孚看着一个个少年走进启灵阵，然后觉醒自己的魄灵，他仔细观察每一个人的魄灵，这些魄灵眉心的叶子颜色不一，属性也各不相同。

　　木火土金水，对应青赤黄白黑。星孚了解过这些，此时更忍不住期待，想要知道自己的魄灵会是什么属性的。

　　他心里有一种感觉，这些属性关乎人们未来的发展。就像阿娲，魄灵的眉心叶子是青色的，对应就是木属性，所以阿娲擅长种植，略通医术。

　　“星孚，到你了。”漻月低声提醒。在这么重要的场合，星孚居然在走神。

　　星孚猛地回神，这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看自己。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迈步走向启灵阵，踏上圆台。

　　和之前所有的孩子一样，只是这一次，轮到了星孚。他明显比之前更加紧张了，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

　　星孚的脑海一片混乱，他愣在那里，听着阿巫说着一些祝福语。

　　紧接着，五色光芒朝他涌来，一下子没入他的体内。

　　他感受到了！原来如此……

　　一股温暖的力量顺着他的经脉，流至全身。随后，他仿佛重新经历了一遍自己的人生，耳边响起一道温柔的声音：听听你自己的心。

　　一切，遵从本心。

　　他想……保护大家……他还想为亲人报仇……

　　星孚发觉他想要很多，他好贪心。他贪恋这个世界带来的一切温暖，也想守护这一切的存在。

　　就在这个时候，星孚感到心中似乎有什么正在苏醒……

　　一个小小的身影自他胸口浮出，容貌与他别无二致。星孚立即关注小人的眉心，那里有一片黑色的叶子！

　　是水！

　　女孩下意识伸出手，魄灵仿佛感知他的心意，轻轻落在他掌心，乖巧地望着他。

　　这便是他的魄灵吗？那么小，那么柔软……

　　随后，星孚感受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流动，似乎是一股很神奇的力量。

　　这就是曜力！

　　虽然早已见识过他人使用这种力量，但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感受到它。

　　孩童的身体仿佛一直被某种封印压制，无法存留一丝曜力，而如今，封印解除，能量如潮水般涌来……

　　光芒渐渐散去，灵树像之前一样，伸出枝条接住星孚，轻轻地将他送回圆台。

　　众人看在眼里，星孚旁边多出了一个和他模样一样、拳头大小的小人，这是启灵成功了。

　　他们纷纷露出笑容，由衷地为他高兴，脸上并没有一丝惊讶之色。

　　在这里，大家都一样，每个人都能觉醒魄灵，成为曜子，再通过修习成为曜师。他们之间没有天赋之分，也没有资质之说。

　　刚启灵的孩子力量都很微弱，其魄灵如同刚出生的婴儿一般稚嫩，想要变得强大，就需要不断学习。

　　没有人例外，能不能成为强者，跟本人的悟性、意志等有关，能成长到什么程度，就要看自己努力了多少。

　　星孚脚踏实地，这才有了真实感，激动的心情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少年脸上的笑容根本压不住。

　　“嗯，是水魄灵，也不错。”阿巫望着他掌心的小人，含笑说道。

　　无论孩子觉醒为何种属性，他总是这样微笑着。只要不是无法觉醒魄灵，便已是一种幸运。

　　其实，大陆上也有存在无法觉醒魄灵的人，那是在娘胎里时被乌尺族伤到了，所以出生后先天残缺，无法觉醒魄灵。

　　不过好在这个世界的人很友爱，即便是残疾人，也不会放弃他们，这些人照样可以活到老。只是这群人并不能使用曜术，生活中有些不便罢了。

　　星孚不知道阿巫所想，他一心都在自己的魄灵身上。

　　启灵之后，就需要把位置让给后面的孩子们，他朝着漻月那边跑去。

　　人群中，谷风凑过来，看向星孚，好奇地问道：“星孚，启灵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啊，感觉吗？我觉得很温暖，很舒服，好像被什么包围着，具体我也说不清，这个等你启灵时就感受到了。”星孚一边回应谷风，一边把魄灵捧到大家面前，“看，这就是我的魄灵！”

　　“哇！好小，好可爱！”春樱凑近星孚的魄灵，柔声说道，“你好呀，小小孚。”

　　“你好～”那魄灵像个快乐的小精灵，从星孚手心飞出，绕着春樱轻盈地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星孚肩膀上。

　　“星孚的魄灵，你叫什么名字啊？”

　　听到谷风的问话，星孚一愣，他好像没有问魄灵叫什么，但心中似乎已经知道他的名字。

　　“曜魄，他叫曜魄。”

　　曜魄，北极星也，正好与他的名字相呼应。

　　漻月闻言微微一笑：“这个名字很好听。”

　　星孚也是这么觉得。星孚与曜魄，像命中注定一般，相当般配。

　　那小人也感受到星孚的愉悦，抬头望过来，声音清脆地说道：“星星，很高兴见到你。”

　　启灵仪式仍在继续，但星孚的注意力全放在了曜魄身上。他发现即使曜魄不开口，他也能感知到对方的情绪与想法。

　　兴奋过后，星孚侧头看向漻月，大家都启灵成功了，看着漻月头上蹦跶的小人，星孚捂嘴偷笑。

　　就算漻月平日再怎样掩饰自己的稚气，也被自己的魄灵暴露个精光。

　　要不怎么说魄灵是另一个自己呢，他们真诚，不遮不掩，如实反映着本人内在的性情。

　　就像漻月，他的魄灵就反映了他最真实的想法。

　　漻月在外总是表现得冷静稳重，一般不会太喜形于色，所以不熟的人根本不了解他内心的火热。

　　他在亲近的人面前，才会露出孩子气，漻月有时还跟星孚抢点心，还会一大清早就闹他起床。

　　若要细数漻月做过幼稚的事情，星孚能列举出好几件。

　　这个和出生环境没有太大关系。世界上有很多形形色色的人，他们对外和对内表现都不一样。

　　“星孚，你在想什么呢？”漻月的声音从旁传来。他正看着星孚和曜魄露出神似的表情，觉得甚是有趣。

　　他头上的魄灵有样学样，调皮地学着漻月的模样，这一幕正好被星孚看在眼里，“漻月，你的魄灵真可爱。”

　　漻月表情一僵，他伸出手，捏起头上魄灵的小衣领，轻轻晃了晃，眼里闪过一丝无奈：这个小家伙可真是……

　　那魄灵眨了眨眼睛，满脸无辜。

　　刚觉醒魄灵的孩子们都不舍得将魄灵召回体内，这使得他们体内原本就不多的曜力消耗得更快，直到体内的曜力根本维持不住魄灵的显形。

　　“咦？魄灵怎么不见了？”正在和魄灵互动的谷风见魄灵一点点消失，惊讶地问道。

　　旁边，若烨笑着回道：“你们只知道可以召唤魄灵，却不知魄灵也是需要曜力维持的。”

　　冬澄接着说道：“现在你们还小，体内曜力有限，自然支撑不了多久。”

　　“原来是这样啊！吓死我了。”谷风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魄灵怎么了。现在知道魄灵只是回到了他的身体内，谷风就放心了。

　　启灵仪式结束后，众人陆续返家。他们深知孩子不久就要离家前往学宫，因此格外珍惜和孩子最后的共处时光。

　　所以平时都是和孩子在一起，有的人指导孩子召唤魄灵或者化出灵器，有的人则陪着孩子们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这天，若烨、星孚和漻月都坐在书屋里。若烨手持针线，正为两个孩子缝制准备带去学宫的衣裳。

　　两个小的坐在旁边，一边看书一边默默陪着阿娲，这样相伴的时间不多了，所以他们格外珍惜。

　　星孚双手撑在桌子上，目光落在眼前这本昭云少年时写下的笔记本。他时不时伸手翻动页面，认真地阅读着这个笔记本。

　　看书累了，星孚就抬头看看阿娲飞针走线的样子，忍不住夸道：“阿娲，你的手真巧！”

　　若烨笑了笑：“我的手可不巧，都是练出来的。小时候啊，我每次拿起针都会戳破手指，那血哗啦啦地流，看得我害怕极了……”

　　星孚喜欢听阿娲讲他年轻时的故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青春，若烨也不例外。

　　若烨年轻时喜欢一个男人，为了能够送男人一件自己亲手缝制的衣物，他学了好久的刺绣。

　　渐渐地，若烨竟真的喜欢上了针线。经过多年的练习，他的手法越来越好了。

　　在这里，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都可以坦然追求心仪之人。

　　爱，真是很伟大的东西，可以让一个不喜欢针线的人变得喜欢针线。

　　后来，若烨的热情和执着打动了对方，他和那个男子在一起后，生下了两个孩子，便是星孚的阿姐们——绥安和西仪。

　　这段日子，星孚都会听若烨讲一些往事。那些年轻时经历过的情事与趣事，经岁月沉淀，愈发显得动人。

　　若烨回忆青春时光，然后将自己的故事讲给儿孙们听，原来他也有过这么多彩的时光。

　　两个孩子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发表一些稚气的言论。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眨眼间，便到了去学宫的日子。

　　星孚依依不舍地抱住若烨：“阿娲，我不想离开你……”

　　短短时日，他从这位老人身上感受到了温暖的爱和亲情，这些东西都让他忍不住沦陷。

　　“你啊，已经长大了，要像鸟儿一样振翅飞翔，离开鸟巢，去外面更广阔的世界看看。”若烨轻轻揉了揉星孚毛茸茸的脑袋，并没有说他长大了就不能撒娇，不管多少岁，在若烨眼里，星孚都是他可爱的孙儿，永远都有和他撒娇的权利。

　　他望向两个孩子，语气温和却坚定：“去吧，去学宫好好学习。你们不是想给昭云和皎月报仇吗？”

　　“学宫里有很多厉害的先者，他们会教你们各种本事，在那里你们能够学到自己想学的任何东西。等你们变得强了，就有能力为昭云和皎月报仇了……”

　　“你们记住，不管去了哪里，都不要忘了，我会一直在家等着你们回来。”

　　和两个孩子道完分别的话，若烨转身取出早已做好的新衣，交给两姊妹。

　　“这些是我做的新衣裳，你们去学宫就穿着新衣裳去。”
　　“好～”

　　紧接着，星孚和漻月听着阿娲叨叨絮絮地说着在学宫要注意什么，哪里有好玩的。

　　说到好看、好玩的地方，若烨回忆着往日的场景，“等你们到那里，就知道我说的不如真实景象十分之一的美，那是无法用语言准确形容的。只有真切看到了，才能感受到那里的美。”

　　这番话让星孚心生向往，他想要看看这个人人称赞的地方。

　　每一个从学宫毕业的人，都对那里怀有深厚的感情——人生中诸多美好，都发生在那段时光里。

　　和若烨说完话，姐妹俩回屋换了衣裳，收拾自己要带去学宫的物件。

　　阿娲说过，学宫那边什么都有，有什么缺的可以到那里买，他们只需要带几件日常穿的衣裳就行。

　　星孚便将自己最喜欢的几件衣裳带上，还有阿娲和阿妈送的佩饰以及需要用到的货币——叶泉和花泉。（叶子状金币和花瓣状金币，两叶泉=五花泉）

　　然后，两人背上装满了各种东西的行囊，跟着若烨来到了五季灵域。

　　到了那里，他们便注意到先者们早已等候在一旁，周围还有许多前来送行的家长。

　　从未离开过家的孩子们有兴奋的，也有不舍的，更有的孩子难过得哭了起来，闹着不想去上学了。

　　星孚只朝周围望了一眼，便迅速被更引人注目的东西吸引。

　　“龙？”星孚睁大眼睛，望着先者们身后的庞然大物，喃喃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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