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与我共

　　年底总会莫名其妙多出很多事，潘雨薇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下班。
　　本就时不时开一个的班后小会更长了。年终总结会，总结营业额、总结服务投诉率、总结微笑服务、总结如何增加业务量……
　　潘雨薇带来的午饭还放在办公室的小冰箱里剩下一半没吃完。
　　还准备下了班和李赢去小区周围新开的那家火锅店换换新口味，看了看桌上手机已经七点多了。潘雨薇叹了口气，不管饭还要开到这么晚的会怎么听得下去？
　　“盒饭来了。”
　　肚子刚刚还在咕噜着发出声响表示抗议，就有人提着两大口袋最便宜的盒饭套餐走了进来。
　　包了饭就表明这个会还要开很长时间。
　　结婚的中年男人不用回家做家务，结婚的中年女人不用回家教孩子写作业，没结婚的青年男女在工作日本来也没有什么线下活动。似乎只有刚结婚的潘雨薇一心想马上结束这个没什么价值的会议。
　　身边早十几年就在柜台上班的张姐对新来的潘雨薇还算照顾，拿了两份盒饭坐回潘雨薇身边。“随便吃点儿东西垫吧垫吧。”饭菜都一样，也没什么好挑选的余地，张姐随手拿了一盒放在潘雨薇面前。
　　还不等自己动手，张姐刚打开她面前的那份盒饭，潘雨薇就皱起了眉头，只是回过头看了一眼，潘雨薇便忍不住捂着嘴冲了出去。
　　“没事儿吧？不舒服啊？”张姐的盒饭在潘雨薇从卫生间回来后已经见了底，见潘雨薇病怏怏的模样关切地问了一句。
　　潘雨薇绕回座位上摇了摇手，“最近减肥，看见油腻的东西就没什么胃口。”
　　同样的人生路程，张姐提前走了十几年，什么状况在张姐眼里都是门儿清了。“你不会是怀了吧？”
　　潘雨薇一怔，想了想上次的日子伸出手算了算，“不会吧，我上次来事儿都还是八月底……。”潘雨薇越说心里越虚，回头看着张姐看透了一切的模样。
　　张姐甚至极为肯定地点了点头，帮忙给着建议，“明天请个假去医院看看呗。”

　　不管什么时候医院门诊都是永远不缺人的地方，潘雨薇一个人拿着病历本坐在候诊室的大厅里看着周围陪产的小夫妻聊着聊着吵了起来，似乎也不觉得自己一个人没带上李赢有什么遗憾了。
　　屏幕上出现了自己的名字，广播也叫了起来，潘雨薇立刻拿着包起身走向自己应该去的诊室。
　　“10周了。”坐在一旁手上拿着探头在潘雨薇肚子上来回滑动的医生每天不知道要经手多少这样的人，语气平淡得就像潘雨薇每天坐在柜台上和玻璃对面的顾客沟通业务一样。
　　潘雨薇起身擦掉身上的耦合剂，很难说现在的心情究竟是什么样。高兴似乎没有那么高兴，惊讶好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也没有多惊讶。
　　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周围路过的人也没有空在乎身边擦肩而过的路人是什么样的心情。
　　虽然结了婚，虽然新房早就被预留出了儿童房。但似乎她还没有做好这方面的准备。
　　潘雨薇走在路上，才发现认识这么久她和李赢还从来没有面对面坐下来严肃正经的谈过关于未来的问题就已经急匆匆领了证。
　　“今天去医院怎么样？”李赢还站在门口换着鞋，门口摆乱的高跟鞋和消失的女主人拖鞋表明了潘雨薇已经到了家。“爸知道你最近没什么胃口专门让我给你抓了点开胃的药回来。”虽然不知道潘雨薇在屋里的什么位置，也不耽误李赢说话。
　　卧室的窗帘并不是非常遮光，潘雨薇很害怕完全没有亮光的狭小空间，从窗户挤进来的几丝光亮多少能给自己一点心理安慰。
　　“医生怎么说？”李赢手里的东西不知道放在了哪里，进卧室的时候已经是两手空空。
　　刚才说的一堆也不知道卧室里闭着眼休息的潘雨薇有没有听清。李赢坐到床边伸手摸了摸潘雨薇额头，生怕有什么异常。
　　“就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身体没什么事。”潘雨薇有气无力回答着，挡开李赢的手。
　　暂时还没有想好怎么和李赢说，好在孕周还早，还留给潘雨薇一段时间考虑。
　　李赢对潘雨薇的反应也没当回事，走出卧室准备拐向了厨房。“我先给你把药熬了，晚上就随便做点吃的行吧？”
　　潘雨薇没有说什么就相当于没有反对了。
　　李赢从一开始接触潘雨薇就是这样，只要没说反对就当做是同意。
　　不知道闭着眼睛就睡到了什么时候，李赢端着药进来的时候潘雨薇刚刚才做了个记不清内容的噩梦翻了个身，抬手的时候差点把李赢手里的碗掀翻。
　　“这又是什么药？”潘雨薇还没完全缓过神来，闻见家里又充满了草药味道嘟囔着问道。
　　“开胃的，你最近不是胃口不好嘛，我帮你随便抓了点。”李赢的眼镜在吹凉草药的时候隐隐被雾气缠绕。
　　潘雨薇并不懂药理，事实上她连一点医学常识都不具备，更不要说这些都长的差不多的草根树藤。
　　李赢尝了一口，温度刚好，于是整碗递给了潘雨薇。
　　睡了一下午，潘雨薇正好口干舌燥的，虽说面前碗里的液体味道或许不怎么样，但至少也能起到一定解渴的作用。潘雨薇接过碗仰头喝下。
　　潘雨薇坐在桌前看着李赢这两碗加了煎蛋的方便面，以及一碗如果能称得上配菜的榨菜，就算刚喝了开胃的药也提不起一点胃口。
　　电视里的剧情正好出现了一个可爱的孩子。潘雨薇扭头试探着的问到，“咱们什么时候要个孩子吧？”
　　李赢听这话抬起头。
　　屏幕里的孩子正巧撒着娇，潘雨薇并不像侯宁一样不喜欢孩子，相反，她从小就是家里附近的孩子王，带孩子似乎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
　　李赢低下头玩着手机，“再过几年吧，咱俩都没准备好。”
　　“那要是我突然怀孕了呢？”
　　李赢转过头看着潘雨薇这副模样笑了笑，“放心吧，我不会这么不小心的。再过几年吧，这几年我还想把药房扩大一点。而且我也舍不得你现在生孩子一个人带，多累啊！”
　　李赢说着把潘雨薇搂进怀里，电视剧里说着些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潘雨薇觉得李赢也不无道理，但是看着那个可爱的小演员，潘雨薇还是很难完全放弃这次成为妈妈的机会。

　　“啊？”
　　蒙露突然站起身。她知道潘雨薇结婚有段时间了，但对于怀孕这个消息她还是一时间有些惊讶。“那你什么意思啊？”
　　显然好几天过去了，潘雨薇还是没有完全拿定主意。坐在周珊家里等待着几个朋友帮她做下决定。
　　“你想要吗？”蒙露接过周珊递过来的水，眼神一直没离开过潘雨薇身上，不自觉盯着潘雨薇的肚子看了过去，现在的月份也很难能看得出有任何变化。
　　潘雨薇的表情很难直接形容。“我感觉李赢不太想要。”
　　蒙露挑了下眉，“那你想和我们商量什么？我们也做不了李赢的主啊。”
　　话是这么个理没错，蒙露直接说出来总感觉有些太无情了。
　　周珊坐在蒙露身边，话音刚落手肘立刻拐了蒙露后腰一下。“你和宁子说过了吗？药物和你爹妈商量商量”
　　行动上还得是蒙露来的快，见潘雨薇扭扭捏捏蒙露立刻掏出手机给侯宁打去了电话。
　　“我怎么说啊？”在侯宁接通电话之前，潘雨薇还在小声问向对面两人。
　　蒙露对这个提问感到有些不解。“你怎么给我们说的就怎么给她说呗。”
　　“喂，怎么了？”
　　侯宁接通电话时正坐在工位上看着自己最近的数据皱着眉头思考着什么，桌上突然震动起来的动静让侯宁猛然一惊，拿着手机合上电脑走到楼梯间才接通。
　　听完三个人叽里呱啦的话，侯宁也跟着皱起了眉，“那给我打电话是什么意思？”
　　蒙露在一旁偷偷笑了出来，就知道侯宁和自己说的差不多。
　　周珊看潘雨薇满脸愁容的样子立刻接上话：“就是看看你有什么建议能帮上忙。”
　　侯宁抱着手靠在楼梯间的墙上，虽然已经立冬一段时间了，但似乎广州的天气并不能简单的用二十四节气评价。
　　楼梯间偶尔看到背着保温箱送试剂上门的人和穿着白大褂窜梭在楼层之间的同龄学生。
　　侯宁很少戴耳机，所以在这种时候也只能尽量调低了声音只让自己能听见就够了。“那你给他说啊，你不告诉他怎么知道他什么想法？”
　　蒙露在一旁听着不自觉跟着点了点头，“这就叫英雄所见略同吧……”自己一个人小声在旁边说了一句。
　　这通电话没有给潘雨薇任何帮助，她不愿意和侯宁聊天就是因为侯宁完全没有办法给她提供任何情绪价值。
　　难道潘雨薇不知道应该告诉李赢吗？难道潘雨薇不知道只有李赢有资格参与决定吗？她只是一时还不知道怎么去做这件事……
　　蒙露拿着手机和侯宁发着消息继续转播着这边的实时情况。
　　周珊坐到潘雨薇身边，“要不干脆就今天？晚上叫他出来一起吃个饭，我们都在旁边也好帮你一起说说。”
　　蒙露还是低头盯着手机，“你都没说呢，也不一定他就不要这个孩子啊。”不知道和侯宁聊着什么笑了起来。
　　潘雨薇来回看了看两人，短叹一声，“算了，我回去自己找时间和李赢说吧。”

　　桌上的蜡烛并不是李赢的风格，面前摆着的菜都是李赢不知道从哪里买回来摆的盘。
　　“这是干嘛啊？”甚至连潘雨薇坐在桌前向了半天也不记得最近几天有什么重要节日。
　　李赢倒好红酒坐回自己位置上，“今天不是结婚一百天吗？”
　　潘雨薇不是有那个脑子能记住这么多日子的人，李赢大概已经习惯了，但是看见她笑起来的样子，李赢也跟着笑，过日子或许就是这么简单幸福。
　　红酒的味道有什么区别，潘雨薇一点也区分不出来。几十块和几百块的红酒在口感上对潘雨薇来说都差不多。
　　李赢从刚开始认识的时候就这样，虽然偶尔会做一些浪漫的事但也并不能多让他说几句好听的话，就像现在李赢也只是和潘雨薇有的没的闲聊了两句就专心吃着饭。
　　可是潘雨薇很喜欢边吃饭边和一起吃饭的人聊聊天，谈谈最近的八卦新闻，吹吹周围的家长里短。
　　但李赢家里，吃饭就是单纯的吃饭，因为家里说吃饭的时候聊天影响吸收消化，所以李赢大概也已经在这二十多年里习惯了安安静静吃饭。
　　潘雨薇第一次去李赢家里吃饭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让一家人无话可说。即便现在，潘雨薇也不太喜欢和李赢一起回家吃饭。

　　炖蛤蜊的味道还不错，但潘雨薇是山猪吃不了细糠，对这类东西也没有多大兴趣。
　　“我有件事想和你说……”潘雨薇放下刀叉，做了一下思想斗争还是抬起头看着李赢做了决定。
　　潘雨薇的眼神看起来不像是要说什么今日趣事的样子，李赢也跟着停了下来，等着潘雨薇开口。
　　“我怀孕了。”
　　出乎潘雨薇意料的是，李赢似乎并没有很惊讶，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样。“你怎么一点也不意外啊？”
　　和潘雨薇一起生活很难对什么事情有真正意料之外的感觉，在回去上班的第一天换了个包把病例丢在衣柜里的时候李赢就知道了。
　　“脉象摸出来了。”李赢继续着自己的进餐。
　　潘雨薇突然被动了起来，“那你怎么不问我啊？”本来以为自己瞒着李赢，还在这里傻傻内疚。
　　李赢反倒抬起头眼神看上去还充满了无辜，“你没告诉我就是不想让我知道吧。”
　　甚至连潘雨薇自己现在都没弄明白到底是想不想让李赢知道了。“那你怎么想？你不是……”
　　没等潘雨薇说完李赢就打断了她的说话，“先吃饭吧，海鲜冷了就不好吃了。”
　　本来应该是一个温馨浪漫的晚餐，潘雨薇却完全学会了李赢家里吃饭不说话的规矩。
　　李赢放下擦完嘴角的纸巾，“你想要吗？”
　　潘雨薇只是“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既然已经有了，你身体本来也不太好，正好让爸给你把把脉开点药调理调理吧。”好像一切和潘雨薇预想的都不太一样，可能李赢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不喜欢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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