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

　　接下来一段时间许言进入了忙碌阶段，少年不是在家里待着，就是在休息室待着。
　　不过这一切都需要看少年的心情，许言虽然有心想让他一直陪着，可又顾忌少年的身体。
　　所以今天少年待在家里玩着新买的积木，视线在电视上，又好像是在别处。
　　“当人真不错。”
　　“你跟秦雨一样。都那么渴望当一个废物。”绿植处的黑影凝聚成一个人形，嘶哑的声音是藏不住的嘲讽。
　　下刻一块积木砸到那里，少年起身，双眸带着一丝冷意，“说我可以，但不能说秦雨。”
　　“他也不过是为了利用你才一直养着你。”被打散而渐渐凝聚一团的黑影笑出声，“摆渡人怎么可能有心？那种东西早在选择成为摆渡人都丢弃了。他不过是...”
　　“小心我直接给你打散，让你连苟延残喘都不能。”少年冷冷一笑，他之前在打退对方时抓住了一团本源。
　　有时他也在想，地府是不是太傻了，居然把他这种仇恨满满的人收为己用，当个摆渡人。
　　黑影沉默。
　　少年摸着积木的冰冷触感，目光放空，神色也平和下来。
　　因为他记起了那个混沌的时候，秦雨消失不见，他寻找了对方很久很久，可是哪怕直到他快暮年的时候都没找到。
　　他想，秦雨是个骗子。
　　明明答应了他要一辈子陪着他，最后却食言了。
　　如果他只是一个平凡的人或许会是这样吧。可他不是，他拥有天赋。
　　成为一个摆渡人的天赋。
　　算起来这个黑影是位指导他的老师，某种意义上。
　　“我回来了。”许言的回来打扰了少年的思绪，他定定看着那张与秦雨毫无相似的脸，心脏与灵魂的波动却告诉对方就是秦雨。
　　“想吃什么？”
　　秦雨不会那么面色柔和，他的眼中永远都是冰冷又看不到底的。
　　许言就那么平静的看着他，笑意淡淡的，许久之后少年摇摇头，“不想在家吃。”
　　秦雨不是许言，许言也不会是秦雨。
　　他们哪怕是一个灵魂，也不是一个人，这是少年早就知道事实。少年挥散了心中生出的不切实际想法。
　　“我想吃小炒菜。”少年起身走到许言身边，染着淡淡寒意的西装使他指尖下意识一颤，“前几天那家就行。”
　　“好。”许言拉着他的手，笑容更深几分，目光却越过少年看着那处绿植停留了片刻才移开，“你先等下，我换一身衣服走。”
　　“嗯。”少年坐回了沙发，他扭头看了一眼绿植发现那团黑影已经消失了，他神色变了变后才把积木拼成了一颗苹果。
　　许言换衣服的时间不长，两人开车出去时路上好像下起了小雨，雾蒙蒙的，不是很湿却潮气。
　　“今天无聊吗？在家里。”
　　“还好。”
　　后车镜里的少年表情淡淡的，许言瞥看了他后，“明天还是去玩游戏吧。我还可以陪着你，无聊也能聊会儿天。”
　　“你应该会觉得幼稚。”少年这才脸上有些笑容，“我只会玩游戏，说的也就是游戏。”
　　那表情就是许言可能跟不上他这个年轻人的步伐。
　　“你倒是嫌弃我年纪了。”许言半开玩笑道。
　　“我如今可是17、8，你都快三十了。”少年回给他一个装作惊讶的玩笑。
　　许言笑的无奈，他道，“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你这样评价我，肯定该说...”
　　“该说我见识短，不知新秀年纪小。”少年接话道，他朝着车窗哈了一口气，并抬手在留下一个笑脸，接着他扭头看着许言，“像你吗？”
　　“像吗？”
　　“好像不像。不过...”少年左右各加上了波浪线，神色尤为满意的点着头，“现在像了。”
　　“那。确实像是了。”许言无法把一个简笔画跟他的样貌挂钩，可少年说什么，他自然也会认同什么，毕竟少年算是这个家的老大。
　　“好丑。”少年评价道。
　　许言沉默。
　　少年笑了笑，关车门去拉着许言的胳膊时道，“我画的太丑了，你很帅。”
　　“谢谢夸奖了。”许言嘴角的笑意一直不减，眼眸中有丝光影，转瞬分裂为丝丝缕缕的光纹，挥不散，看不清。
　　这个餐厅比较大，他们下车还有一段距离才到，少年拉着许言的胳膊已转变松开，他望着天边透过来的雾蒙蒙，“其实我一直都担心着一个人太久了会不会孤单。如今看来，是我想的太少了。”
　　“我不光有技术，也有员工，还有你一直陪着我，不会孤单。”许言不用多想就知道少年话下之意，他回答的很快，人朝着前面走路几步后发现少年不见跟着才停下脚步回头看。
　　少年表情稍显低落，他的睫毛上好像要下局部雨，许言退到他跟前把人拉住手往前继续走，“以前我也觉得是个不幸运的人，人生还才过五分之一家人朋友死的死，离开的离开，可后来遇见了你，再后来我一直都在努力赚钱，我见识过很多后，才发现那些也不过是人生的五分之一而已。还早。我还年轻。”
　　“我们总有一天会想清楚，不必再跟自己较劲。”
　　听完他说的话后少年脚步彻底停下来，他望着许言，终于把沉浸在内心很久的话说出来，“也许。未来的某一天，我们会再见。对吗？许言。”
　　“也许，明天你就能出现在我办公室里。”许言格外沉默端详少年片刻才笑道。
　　少年为之懊恼不已，他就觉得这个剧本难度系数太低了，许言这家伙一开口就能接上，所以他打算动用某种力量来获胜。
　　“你耍赖。我们比赛谁先去餐厅门口才获胜。”
　　那声音刚落人已经跑出去几米远，许言看着他的身影，脚步不快不慢的跟着，在确定少年看不到的时候眼睛瞥看了静置于刚才少年所站位置的诡异黑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的离开。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存在？”黑影突如其来的开口。
　　许言脚步顿了顿，“为了规则。”
　　“现在你们在破坏规则，只有结束这场闹剧，所有的事情才能回到原来的模样。包括，它或着是他。”黑影慢慢凝聚成一个身高矮小的胖子，他稚嫩的脸上带着几分见熟友的轻松，“你会选择帮我的，秦雨。”
　　“我叫许言，我是一个商人。”许言神情淡淡的，脚步连停都不停的继续走，“某种意义上，你算是杀我未遂的歹人，我不记得能有合作的条件。”
　　“他的名字。”
　　许言走。
　　“他的身世。”
　　许言继续走。
　　“他的执念。”
　　许言眉毛轻挑。
　　“他为什么会变成人，又将会何时变回去。”
　　许言才开口，“我都要知道。告诉我，我才帮你。因为你的诚意。”
　　‘滴答！’
　　‘滴答滴答！’
　　雨季来临，正式步入秋季。
　　听着窗外敲打不断的声音，少年睡了好几次回笼觉，他眉眼间尽是懒散的倚靠在躺椅上，积木随着他的晃动而掉到不知哪里，他多看几眼就又去看阳台外的狂风暴雨。
　　“许言。”少年叫道。
　　他身上的薄毯掉了他又捡起来，可许言还是没有应他，少年赤脚跑到了许言常办公的书房，发现他脸上都是蓝光，甚至镜片都映着密密麻麻的代码。
　　“你没听我叫你吗？”少年等到许言看他时才开口。
　　许言摇摇头，随手把笔记本合上放一边，“刚才在开会议比较吵，现在天冷，不能不穿鞋乱走。”
　　“我以为你出门了。”少年坐到沙发上，他见许言自然而然的走过来给他盖上摊子，“外面下雨了。”
　　“该到时候了，这里就是爱下雨。”许言沉闷的回答，视线看着少年又看看正对阳台的风景，“应该是有台风了，家里菜还有，应该能熬过去。”
　　少年眨了眨眼，神色很奇怪，“我最讨厌的就是台风天了。即便是鬼，也觉得冷。”
　　他不知道旁边的许言手微微一紧，只知道许言面色平静道，“我给你做几样菜吃吧，吃了就暖和，你先呆在这里。”
　　“哎，许言...”少年伸手几次去拉许言却次次落空，他沉默的看着许言匆匆离开的背影，又落在自己的手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眼花，他刚才...好像穿透了许言的手指。
　　他的时间。
　　到底是太短了。
　　少年也不知道该是什么心情，他抱着腿发着呆。
　　瑟瑟的冷意，竟然让他记起了很久之前的那场鹅毛大雪的冷意，都是一样刺入骨，又不一样的带着几分悲意。
　　等到许言叫他时，少年动了动腿才发现他全身发麻，张了张嘴，目光中就有了许言的身影。
　　“冷为什么不告诉我？”许言抱人去凳子上的时候问道。
　　少年摇摇头，“我不冷，就是又睡着了。”
　　收获了一枚紧锁眉头的不高兴许言，少年笑嘻嘻的逗着许言道，“正好弥补之前你老说没人抱你的遗憾。”
　　“我可没有...好好吃饭，最近不要总吃零食，又轻了。”许言此时可没有顺着他的意思，其次被发现了更严重的问题，他脸上都没有笑意，少年想到自己自由的日子里与零食君的谈笑风生就默默不语。
　　虽说零食君很重要，可没有掏钱给他买且每次都买到他心巴零食的许言重要。
　　“我以后吃饭前后给你拍张照片。”少年尤为严肃的保证，“不过，我嘴巴有点馋。平时的零食...”
　　“少吃。”
　　“好的。”只要没有决断就是最好的结果。少年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扭头看着不远处客厅里的零食架子表示蛋蛋的侥幸。
　　许言最近都不常做饭，要不是一起出去吃就是给少年订餐，家里都少了些人气，唯有零食陪伴才得以安慰。
　　少年侧头看向浑然不知的许言，默默把自己不爱吃的青椒夹到他碗里，“多吃一点，对身体好。”
　　“谢谢。”许言当作不知道的接受他的好意，这让少年莫名有些心虚的狂拔了几口饭，眼睛立马去看电视。
　　电视里刚好播放一部电影，是一部喜剧片，少年的目光彻底被吸引了。
　　所以他才不知道许言脸上出现的暗色，所以他才不知道...少年怎么会不知道呢？少年不过是在装作不知道而已。
　　就像是许言一样，他们都在装作平静，好像能维系着最后的表面，让他们两人间的相处时间再长一点，长一点。
　　可外面的风雨，外面的极端天气都无法掩盖他们心底的痛苦与不舍。
　　“讲一讲秦雨吧。”
　　橙黄色的灯光下是少年昏昏欲睡的脸，许言摸着他的发，低声宛如轻喃。
　　“时间太久了。都忘得差不多了。”少年嘟囔着，他抬手拉住许言乱动的手，淡淡的灼热使他指尖一颤，也让他从半陷的睡意中寻找一丝清醒，“他救了我。”
　　在一场大雪纷飞的时候，因为秦雨的心软救下了因为失去爷爷而被亲戚赶出家门的他。
　　“他养着我。”
　　一个才几岁的孤儿，随意丢弃到孤儿院就好，照顾不会最好，可起码能保证活着。
　　但秦雨没有，他们开始互相帮助，秦雨学着如何照顾一个小孩，而他学着如何变成一个大人。
　　他一直都朝着小时候那个愿望进步着，一步，两步，三步的走着。
　　可是。
　　秦雨消失了。
　　“他给我起了一个名字，叫，秦止晴。”
　　停止天晴后就是下雨。
　　不过，雨一直都在下。少年渐渐清醒过来，他望着神色不明的许言，轻叹一口气，“我一直都在期待等我工作后能报答他的恩情。可惜，他突然不告而别的消失了。”
　　“然后我就成为了一个摆渡人。”
　　只知心有执念却不懂何为执念的无心人。少年一下子想起这么多事情后，莫名的觉得感慨，还为人的他当初幼时吃了很多的苦头。
　　父母故去被人埋怨于他身上，只有爷爷可怜收留，可也没有一二年就逝去，其他人更怕他的不详，连多一口饭都不愿的丢弃在大街上。
　　要不是当初遇到秦雨，或许...
　　“过去已是过去。”许言安慰道，他拉着少年身上的被子，然后一同躺下。
　　“你不回去睡？”少年刚提起的精神转瞬即逝，他打着哈欠翻了一个身。
　　许言把夜灯关上，“外面还下着雨。”
　　少年含糊的嗯了几句就埋进了深眠中，最后只听到许言在一边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掀了掀眼皮就没有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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