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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识
粘稠的液体自头顶倾倒而下，带着刺鼻的味道。
索尔特城是工业城市发展起来的——实际上帝国大部分后来增加的城市都是由工业城市发展起来的。他们虽然不能够负责军工制造，但确实很容易自制□□，并且油碳充足。浓烟遮蔽了高处狙击手的视线，对于索尔特城中的叛军来说，子弹还是相当珍贵的。黎曦知道每次交战结束后，这些人会去翻动帝国士兵的尸体，将他们身上带着的所有东西都收缴下来。他们不会冒着浓烟扫射，所以黎曦知道他们这是要放火了。
这招他们也不嫌缺德，黎曦咬牙切齿，大概是真怕他们找过去吧。火一放下来，对面还去哪里捡他们需要的物资？
他领着身后的人找掩体。他们逐渐接近更中心的地方，浓烟也渐渐散去。
索尔特城的最中心有一座钟楼。相对于城中其他那些低矮的建筑，这座钟楼可以说是整座城的制高点。这座钟楼其实是市政中心的附属产品，和市政中心相连，而市政中心的下方就是地堡。先前的司令对这一片地区进行过轰炸，那钟楼现在也是一片残垣断壁了。不过破碎的砖块层层堆砌在一起，虽然失去了原本的美感，但仍然算是一个不错的制高点。黎曦远远的看了那地方一眼，粗浅的下了判断，那一片地区经过人工修整，显然确实常有人活动。
内城更是废墟遍地，为他们的穿梭提供了极好的掩体。黎曦让人带了很多烟雾弹，几人分头行动，烟尘四起。他觉得对方的行事作风还算稳健，应该不会浪费子弹四处扫射，也许更会倾向于在门口设伏，将他们一网打尽。
弗莱米尔当初的提议被采用，城后冲天的爆响声传来，索尔特城的后方涌入一群帝国的士兵，可惜内城早就倒满了油。黎曦看见内城的几条小巷被火光照亮，火舌舔舐着早已被轰炸到发黑发焦的残砖，伴着焦糊味道和士兵的惨叫声袭来，更大股的浓烟开始在城内弥漫。黎曦指挥着队友趴伏，借着浓烟的隐蔽继续前行。
接近中心时，四周的废墟开始变得更加有条理，甚至有些石块下还有搭伙做饭的痕迹，他们已经接近叛军的生活区了。现在还能连上黎曦指挥信号的小队队长已经少了一大半，他自己带着的几个队友也丢了一半，生死未卜。
他清晰的能够看到那座钟楼。焦黑的砖搭成一个简陋的制高点，巨大的金属铃铛是毫无疑问的上乘掩体。他们丢下最后的烟雾弹往里冲的时候他看见铃铛的侧边露出一个黑洞洞的枪口，他身侧的队友霎时间倒地，子弹精准的命中了他唯一裸露在外的面部，四分五裂的头部滚落在地上，显出十分可怖的样子。
浓厚的黑烟连坐镇在城外的指挥官也能够看到，黎曦接到了总部要求撤退止损的消息。他没有犹豫，立刻转身，躲入附近的废墟之中。对方的指挥部近在咫尺，黎曦盯着那座钟楼。他手里的枪不是狙击枪，他与对方还隔着相当的距离，他看见那人在高处蹲了一会儿，随后一个漆黑的身影隐隐在废墟中起伏。黎曦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着，那人应该是看见他了，他却躲入了死角。
一颗子弹忽的打在脚边，黎曦的尾巴都炸起毛来。他没看见对方在哪儿，显然对方比他更熟悉这附近废墟的布局。他听见一个男人冷淡的声音传来：“你是类人。”
黎曦扯扯嘴角，敌在暗，他在明，不知道对方看不看得见他的表情：“怎么，你也是？”
“你为他们卖命？”男人问。黎曦没有回答，他看着地上留下的弹孔，推算着男人的位置。终于他抬起头，看向自己身后的废墟。也许那男人是看见了他极为显眼的尾巴，因而感到奇怪。
他死盯着那个方向，时间仿佛也在此刻放缓。也许是因为他没有回答，而男人的耐心显然不多。他看见一个人举着枪起身，男人的动作很小心，外露的部分并不多，但这对于黎曦来说已经足够了。
男人扣扳机的速度极快，黎曦惯性的向旁躲去。情况危急，他还是动用了异能，他的干扰使得对方拿枪的手偏斜，黎曦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灼烧感与疼痛，低头看去，自己的侧肩已被子弹擦破。他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对方的枪法实在是准的没话说，也许是料定了他会往这个方向躲闪，要不是他干扰的男人手抖了一下，此刻他的脑袋恐怕也只会像个被摔碎的西瓜，落在地上四分五裂，还留着汁水。
他干笑两声，视线不敢挪动一丝一毫，脚步只能慢慢的向后挪去。谁也不知道这个类人还有什么后手，他不敢冒险。三十六，走为上计。
黎曦很少和别人谈起他的能力。如果要他介绍一下，他会说自己这个能力不堪大用。不过实际上他知道这能力并没有他自己描述的那么不堪，只不过不是那种轻易能够见成效的战斗类能力。
他可以对别人下命令。如果是必定能够执行，黎曦也不用过的像现在这么窝囊。坏就坏在他下的命令对方并不是一定能够执行的，大抵是和对方自己的意愿有关。不过似乎对方不执行的时候会和被定身了一样僵在原地。黎曦不敢把自己的能力外露，对军方他是一直没有透露的。先前被派去地上帮忙的时候倒是小用过几次，不过他也肯定是没办法采访那些人，问一问被他的能力控制到底是什么感觉。
最让黎曦哭笑不得的是这个能力的生效范围似乎只在他视距内，他转个头都不行，真是定身了对方也定身了他。此时此刻他只能维持着这个方向，凝视着对方露出来的那一小截脑袋，缓缓的向后撤退，直至整个人重新没入内城的浓烟火焰废墟与尸体之中。
他估计那个人气坏了，不过没办法，他的能力要是只单挑那恐怕天下无敌。他不过去也是怕那边还有别人在埋伏。
撤退的命令发下之后不知道跑出去了几个人。火焰仍然在燃烧，也许待会儿他们会抽点水过来吧，黎曦想。索尔特城是有供水源的，不过供水和主城相连，而且无法切断，不然他觉得肯定会有人直接往水里投毒的。以索尔特城每日的供水量，打完之后灭个火应该还是做得到。还好索尔特城里没有什么能够大规模洒水的东西，不然事情还得更难办。进内城时被狙死一批，放火再被烧死一批，即使幸运上楼拼死几个叛军，冒死冲到更里面的地方来，光是那个蹲在钟楼上的狙击手就很难办。尤其是那小子应该是个有异能的类人，不知道能整出多少幺蛾子。
撤退的速度比进军时快了很多。军队已经折损的七七八八，黎曦受点擦伤实在不算什么。他出来的时候于心不忍，在内外城的小巷里折返了几遭，拉了几个手脚受损但还活着的伤残人员出来，代价是自己身上又多了几道伤，说轻不轻，说重不重。黎曦回去之后对着医疗帐篷里头的铁盘子照镜子，说还好嘛，我脸上也没什么伤。
黎曦伤势不重，在医务室做了点处理就被放出去了。原本很满当的驻扎处一下子空荡了很多，后勤部的人对着当初战术布置时的名单一个一个的点名，正在清点幸存的人数。黎曦凑了过去：“弗莱米尔点到了吗？”
“缺席。”后勤部的人说。
黎曦看了那人手上画满红叉的单子，叹了口气 。
尽管黎曦为他叹了口气，其实弗莱米尔还蜷缩在那栋房子的屋角，大火燃起来的时候他找了个地方躲着，直到外面的枪声燃烧声惨叫声全部都停了，他才敢推开自己身上的尸体，颤颤巍巍的走出来，浑身上下还发着抖。劫后余生，他已经错过了撤退的时机，也早就害怕的分不清哪里是回去的路。
他穿梭在满是焦炭的街道上，尸体被燃烧后的气味一个劲的往鼻子里钻，害他几欲作呕。他小心翼翼的走着，直到那个白发的女人出现在他面前。
女人没穿帝国的军服。弗莱米尔愣了一下，随后意识到这意味着他眼前的人就是叛军。他第一反应是拔腿就跑，转身却踉跄几步，一头撞在了一旁的断壁上。他跌坐在地上，双手颤抖不止，努力的抬起了手里的枪，嘴里也只能虚张声势的大喊着：“你不要过来！我我我我要开枪了！”声音却已然颤抖着带上了哭腔，“别、别杀我……”
女人皱着眉头看着他，弗莱米尔看见她的手里同样端着一把枪：“把枪放下，举起双手，我不杀你。”
弗莱米尔看了看她，哭丧着脸，甩下了手里的枪，乖乖的高举起双手。女人持着枪走过来，捏住了弗莱米尔的下巴。弗莱米尔不明就里，只觉得女人的手力气很大，掐的他下巴生疼。
半晌，那女人问：“你叫什么？”
“弗莱米尔……”他小声回答。
女人沉默了一下：“你姓什么？”
弗莱米尔怔了一下，随后嗫喏着出声：“我没有姓……”
女人的声音陡然抬高八度：“臭小子，我问你姓什么！你不要不知好歹！”
弗莱米尔快哭出来了：“舍费尔！”
“你是怎么能够混进帝国军队的？你怎么敢加入帝国军队的！”女人对他怒目而视，“你爸妈都为了反抗帝国牺牲了，你呢！”
弗莱米尔愣了一下。女人恨铁不成钢的盯着他，过了一会儿伸手拽起了他的衣领子：“叫我柏尼丝。臭小子，跟我回去，我替你父母教训你。真是好竹出歹笋，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孬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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