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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黑白
同在一地,仅隔几日,三人的关系就大不同于初相见时。
程斩玉走在前头,边走边摆弄一下街边挂着的稀奇古怪玩意儿。这姑娘梳着两绺长发,用青葱色发绶束起,尾端还悬有两银铃,一蹦便叮铃一声。
季长沢和贺明舟则并肩跟在后面,却是不同走相。前者步履端雅,温而不迫,腰间挂着萧景桓远托的荷包。后者潇洒许多,大咧咧背着手,长腿不停前迈。
程斩玉独自为欢,其余两人便边走边谈天论地。贺明舟叽叽呱呱说,季长沢便侧耳倾听,默契得很。
不觉间,三者同行成两路,旁人见了准不晓得他们是一道来的。
贺明舟此时正在给季长沢大讲自己在三巫时闹出过的糗事,丝毫不在意形象如何,只顾得捧腹。季长沢看着他。对面人道:
“哎呦长沢兄你不知道,当时那马好烈!给我三两下甩出十里外去了,摔得我是两眼冒金光,腰酸屁股疼的!”贺明舟笑说,“新做的衣裳叫那污泥裹了一身,得了我叔父臭骂一顿。”
季长沢露齿三分,道:“我猜明舟你不会就此作罢吧?”
贺明舟挑眉,道:“长沢你好了解我!英雄当磨折,这点小事不值一提!我自然敢明知故犯,我还偏要驯了这匹烈马。”
季长沢顺势道:“结果如何?”
贺明舟讲得稍微有些口舌干燥,吞了口唾沫,胡乱答:“且听下回分解…哎呀哎呀,长沢兄我好渴啊,讲不下去了。”
突如其来的叫停,季长沢没反应过来。一顿,他笑说:“叫你话多。”
言罢,又四处环顾有没有卖解渴吃食的。
尚未找到个吃食摊,季长沢又听到贺明舟的声音冒出来:“小玉这丫头呢?怎么转眼就没影儿了?”
季长沢已然习惯这种场面。平时溜出来闲逛,不是程斩玉找不着,就是萧景桓玩失踪。
几人出游,只有出来和回去时是一路而行的。
季长沢道:“想必是跑去逛簪子首饰铺了,她总去那儿。”
贺明舟踮脚看了一圈,道:“我记得她不爱戴那些玩意儿啊,还是斩玉这是乌鸦精投胎,只爱收藏不爱红妆?”
乌鸦精投胎。季长沢没忍住噗嗤一声。
他回头看着贺明舟的双目道:“非也,阿玉的姊姊喜欢这些,她买来准备着送世珍姐。”
贺明舟恍然道:“原来如此。那我们便不管她了,走走走,同我去找解渴的去,我现在犹如一条上岸犹死的鱼。”说罢,他伸手轻推了推季长沢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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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卖小吃的不少,却不见有卖喝的的。
两人转了半条街,无果。贺明舟无奈道:“柳杨湾虽近在咫尺,但总不能让路人舀一瓢河水解渴吧,怎么这一路卖水的都没有!”
一旁有棵不大的树,季长沢靠在上边,朗然笑道:“明舟,英雄当磨折,你大可以斗胆一试。”
贺明舟无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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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苍天作美。
几经波折,两人终是荒漠觅绿洲,看见□□了。
贺明舟飞奔而去,季长沢倒是慢步走在后头。那小摊周边人稀,店铺旗上挂着盏半明半昧的油灯,恰又靠近柳杨湾后的深林,与前不远处的车水马龙大相径庭,浑然一股阴森气。
铺上分成了两板,一板卖饮品,一板卖些黑布罩着的物什,看不清个名堂来。
季长沢稍有些不安,正欲拦住贺明舟,就见那小摊主抬头,一副终得救命的模样,叫季长沢怀疑口渴要买水的人是不是他。
这人年近不惑,肩上搭着条粗布白巾,铜色面颊,身材干瘦,并不面色和善,却让季长沢觉得面熟。
摊主开口问贺明舟:“客官有何需求啊?”
一开口,季长沢便想起来了,这人是上回卖给自己那对环扣玉佩的小摊主。
他道:“老板前些时候不是在正街卖玉佩玩意吗?今日过节,怎么却推车到这等寥落地卖饮食了?”
那摊主没想到还能碰见个好记性客官认得出自己,苦笑两声:“鄙人不幸,想来今日逢诡节早些出来摆摊,不料匆匆不长眼撞了佛修仙人,玉制玩物碎了当街一地不说,还遇上了皇宫里头的高官,叫我不许在那一带摆摊了。”
摊主叹了一气,又道:“好在有位佛修仙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念叨着碎碎平安,还买去了我一只玉。”
说着他掀开那黑布,三两只做工精美的玉便呈现而出。
贺明舟听得都有些忘记来意,一看那美玉更是两眼放光,提起一只来,道:“好玉啊这是,漂亮漂亮,若是没碎,该赚不少银子吧。”
摊主道:“本要卖二十来只的,现如今却只剩这么些了。”
贺明舟听罢,伸手去解季长沢的腰侧。后者措不及防被一扯,吓得虎躯一震。
季长沢下意识抬手,道:“做什么?”
贺明舟不解,道:“长沢兄你这么大动作干什么,我掏点你的银子嘛。”
季长沢松了手,却没从萧景桓给的那荷包中摸出什么,伸手从衣袋中拿出自己的钱袋,递给贺明舟。他道:“喏。”
贺明舟接过,笑道:“谢啦,回头补上给你。”而后从里头捏出些钱来,掷于摊位桌案上,道:“老板,我买了你的玉怎么样?我只买一只,不过付你剩下所有的银两,你看可行吗?”
摊主大惊,喜道:“不必不必,都是些玩乐物具,客官喜欢一只何必多付呢?”
贺明舟充耳不闻,留下钱便去挑拣起来。
少时,他便提着只玉递到那摊主面前。贺明舟道:“这只吧,老板你帮我装一下。”
季长沢垂眼看了看少年指间提着的东西,眉心一跳。
只见那玉首尾环扣,润泽盈圆,末有流苏,除了色墨之外,与那日自己买的别无二致。
那玉忽然晃到他眼前,紧接着贺明舟笑意十足的声音响起:“不错吧长沢兄,我眼光很好的。”
季长沢话未出口,就听那摊主道:“好眼光好眼光,这样式的玉我们只做了两只,一黑一白,成对的。我记得上一只……”摊主稍稍一顿,回忆片刻,偏头望向季长沢。
季长沢点头,道:“被我买去了。”
贺明舟指尖一顿。本在晃荡的流苏缓缓停下来,默在空中。
贺明舟一惊,道:“这般巧合?”
季长沢已然从身上解下那玉来。但见他指间同样玉佩环扣,流苏荡漾,唯却不同,便是颜色雪白。
摊主眉眼舒展开,呵呵笑两声,道:“我们这玉鉴佛修之道,略有些灵气,眼下看,这便是天赐良缘,二位兄台是这莽莽人世间难得知音啊,须得珍惜以待。”
那晚买玉时季长沢对此言论相当不屑,压根不信这般吹嘘说辞,如今却认为其讲得头头是道。
他心头一阵轻快,不觉弯唇,自语道:“知音不错,果真好玉。”
贺明舟没注意到他这边,自己将两只玉放在一起摆弄。不久便奇异惊道:“长沢兄长沢兄,我发现这两块玉还可以合扣在一起!”
季长沢回神,探头过去。
两只玉各自取下本身的一半,与对方紧扣于一,一黑一白,首尾相扣。
摊主见状,便道:“的确如此,因为起先就是成对制作的,所以两块玉尚可以合二为一,意表情缘宿命,密不可分。若是放在友人身上,则是此生进江湖,携手共天涯。”
说到这里,摊主再一阵沉思,继而:“方才买我玉的佛修仙人亦买了对环扣,却因为当时掷在了地上,稍稍损坏了些。想来今夜还真是缘分不可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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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了小摊十万八千里里路,贺明舟才后知后觉不对劲。
他用手指缠着一缕长发玩,微偏头,愈发感到不如意,扭头问季长沢,道:“长沢兄,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儿啊?”
季长沢抱臂,侧身回望他,道:“你察觉不出?”
贺明舟“啧”了声,舌尖舔了舔嘴唇,眼睛骨碌转,道:“忽而失忆。”
对方没答他,却猛地抬手,凑到贺明舟面前。贺明舟下意识抬手要阻,可惜晚了一步。他感到下唇被轻轻一按,一触即逝。那人依旧没说话。
贺明舟却醍醐灌顶。
于是,柳杨湾人迹罕至的小径传来一道惊呼:“我不是去卖水的吗?!”
贺明舟眼巴巴望了望早已不见影子的小摊铺,急得活似只小雀,蹦蹦跳跳在季长沢身边打转。
“为什么我方才毫无感觉,啊啊啊啊渴死我了渴死我了。”
季长沢垂眸,轻捻了下指腹,神色如常。若现在他们置身灯火下,便能看见季长沢耳后半分软色。
其实这颜色的来由,季长沢本人也暂且不知。
不等他多想,贺明舟突然扒拉上他的手臂。这人眨巴着眼,稍显愧意,道:“长沢兄,你再同我去一次呗?”
季长沢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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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趟去,贺明舟顺手买下了别的玉,权当是给萧景桓捎回去了。
将进正街,两人终于看到一夜不见的程斩玉。
那小姑娘大老远便张开手使劲挥,发尾的铃铛叮铃铃响。程斩玉道:“长沢哥,明舟哥!”
待她走近,贺明舟才看见这姑娘背了一大包东西。
贺明舟走到程斩玉身侧,戳了戳那包神秘物件,道:“这些是何物?”
程斩玉放下布包,一脸得意道:“这是本小姐精挑细选、百里挑一淘到的宝贝,漂亮的、稀奇的样样都有。”她从里头拿出两只翠色发簪,“这是给我姊姊的,怎么样怎么样,很漂亮是吧?”
贺明舟这下把心头疑惑问出来了,他道:“小玉,你姊姊不是北江山的女将吗?我记得是不能佩戴这些饰品吧?”
程斩玉点头,道:“是不能,不过我姊姊总有归家日嘛,我亲自为她红妆,定是漂亮!”
季长沢没参与这场对话,拣出把短剑,上下打量一番,道:“你家中什么剑器没有,须从市面街头买些玩意?”
程斩玉摆出副饱经世事的模样,道:“你懂什么呀长沢哥,这民间买的跟嘉乙门做的能一样吗?”
她收了剑,又摸出些什么,道:“这些呢,是给景桓兄的,他这小子被关了宫中,亏得是我好心,愿意给他顺些好玩的回去。”
贺明舟一听,把自己买的玉也摆出来,道:“诶,我和长沢兄也买了些玉玩,送给景桓兄的。”
程斩玉看着那玉,叹说:“哎哟,好玉啊!这是打哪个地买的啊?”
这为难贺明舟了。方到京城不久,柳杨湾大概都没认清楚,别说黑灯瞎火在深林边上了,他一时半会还真叫不出个确切地儿。
贺明舟求助地撞了撞季长沢。
季长沢漫不经心,随口道:“阴森鬼地。”
程斩玉:“?”
贺明舟道:“确实如此。”
-
时至三更,诡节才近尾声。
三个少年累如散骨,你扶我抬才打道回府去。
然而刚到嘉乙门口,三人皆是困意全无,挨个打了个激灵。
屋檐下高挂明灯,烛火将尽,火光摇曳。灯下只站了三个人,原本守在大门的守卫剩两个,第三个则是——
季允。
“爹。”季长沢上前,底气不足叫了声。
看清人是谁,贺明舟和程斩玉皆是迅速站直挺身,表情严肃。
季允神色凝重,阴云压眉。他身略高过季长沢,加之站在灯下,颇有居高临下之意,叫人胆寒。
季允道:“知道几时了吗?”
季长沢道:“知道。”
季允又道:“那知道几时科武考核吗?”
季长沢也道:“知道。”
天中一道惊雷闪过,气象大变,骤雨即降。季允转头对其余两人道:“你们先回去吧,时候不早了。”
贺明舟和程斩玉闻言,拔腿就跑。将要跨入大门时,贺明舟回头,用嘴唇比划,无声道:“长沢兄…”程斩玉接着道:“你自求多福吧。”
说罢,两人毫无留意,一前一后跑往后院。
季允很少干涉季长沢的娱乐,但若干涉,那便是大事,譬如今晚。季长沢垂头待命。
父亲在面前站了许久,却不闻一言。季长沢觉得奇怪,抬头探究竟。
季允终于开口了。
他道:“科武考何其重要不必我多说。今夜我不问你原由,好好反省自己该做什么,季长沢。”
狂风席卷,烛灯灭,暴雨瓢泼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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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心的朋友会发现这环扣玉佩的妙点了哈哈。
在此处说点about季长沢的名字:
上次更新后和一位可爱姑娘聊到徐中玄的名字,这位朋友当时很贴心地在段评中敲下中玄原本的名字解释,我感激不甚,同时也略感怪异——读起来怎么这么不顺畅呢!
于是我三思过后,改了下中玄的名字。
不过这跟攻君关系是?
咳咳,这个姑娘还告诉我长沢兄的“沢”似乎是个日本字!我当时虎躯一震,强装镇定敲下回复。喂喂喂我当时取名的时候单纯觉得这个字好看些啊,我怎么就不查一查呢南枳北橙。
于是我抱着忐忑的心态去查了一下——长松一气。
这个字呢它确实在如今是日本的新体字,不过同时也是我国古字,最早起于金文,是“泽”字的异形,后来才传到日本的。所以我是可以把它当作小说中古代背景的汉字的!
不过还是感谢小天使指出~

经此教训,我只有两句话:
1.以后取名前先查一查。
2.没文化真可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