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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2
「我们频频相遇,在盛夏的每个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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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假期已至尾声,穗朝的一月租房到期,她拎着行李回到筒子楼。
推开房门是不出意外的冷清,扑面而来的灰尘,穗朝下意识捂住口鼻,她走回卧室,发现枕头下压着露出一角的信封。
信封里放着一张银行卡以及一张纸,是钟澜的笔迹。
“新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都在卡里,等你想清楚自己犯的错,不打算和妈妈继续闹脾气,给妈妈发个信息。在此之前,妈妈不会打扰你……”穗朝一字一顿地念着,举着纸张的手微微颤抖,“不会打扰……”
钟澜像是笃定她不会轻易离家出走,等她将仅剩的生活费用完,身无分文又走投无路的她,只能选择低头伸手讨要,只能选择认错。
穗朝弓着身子,薄薄的纸沉甸甸地下坠。
她是轻而易举就能被放弃的存在。
天色渐晚,淅淅沥沥的雨滴和满城的霓虹落在透明的伞面上。
穗朝撑着伞,似有万千重量。她恍惚着走到网吧门口,在习惯性迈入的第一秒,她猛地停下脚步转身。
穗朝已经辞去这个短暂的暑假工作。
收起的长柄伞下淌着一滩水渍,穗朝阖眼倚靠着廊下的长椅,无端陷入落寞的情绪里。
身侧靠近一道阴影,停驻原地,穗朝忽而抬眸,对上松狮亮晶晶的眼睛,顺着松狮毛茸茸的头顶往上看,宽大的卫衣帽檐下露出一双灿若星河的眼。
“我可以坐在你身边吗?”
明明眼神如此直白,却在等待回答的同时喉结微动,他的紧张从来都无法掩饰。
穗朝错开对视,轻轻点头。
他与她之间默契地留出松狮的位置,颇有些分量的松狮一被程以霖放下,就趴在穗朝的腿上,不肯轻易挪动半分。
“Oliver,哄哄姐姐。”程以霖小幅度地晃动着松狮的后腿,看似专注与松狮商讨,“姐姐看起来不开心,该发挥你的本领了。”
被程以霖亲手养大的松狮自然与他心有灵犀,极为配合地伸出前掌,恰好放入穗朝摊开朝上的掌心。
穗朝的唇角勾起弧度,轻轻握住,另只手揉着松狮的脑袋:“Oliver做得好。”
“穗朝。”程以霖忽然喊她。
穗朝全神贯注地与松狮玩闹,随口应了一声。
“穗朝。”
他再一次郑重地喊她。
“愿不愿意放肆一回。”
穗朝捏着松狮的指尖一顿,她没有抬头,却仍旧可以感受到自头顶投落的目光,不偏不倚地对着她。
“只要你想。”
只是我舍不得看见你难过。
程以霖暗暗补上一句他不敢说出口的话。
等穗朝同意后,程以霖当机立断拦下一辆路过的的士,在他朝着司机说出目的地的位置时,穗朝才恍然,原来是去射击馆。
射击馆灯火通明,由于是雨天,再加上他们抵达的时间点有些晚,场馆内顾客不算多。
程以霖轻车熟路地牵着松狮去往专门的宠物休息区。
工作人员领着穗朝前往射击室,教练在一旁等候,严肃地讲述着安全标准。
穗朝认真听讲,牢记握抢的姿势要点,戴上装备后站定在射击区域前,目光直视着10米长的射击距离。
“左手一定要握紧。”
“扣动扳机,先慢慢往后推再扣到底。”
砰!
巨大的后坐力使她控制不住地后仰。
有了第一次的射击体验后,紧张感减少,兴奋感油然而生,她几乎要在震耳欲聋的声响里忘记所有的不愉快。穗朝兴致勃勃地继续尝试。
砰!砰!砰!
子弹打完后,穗朝顾不上发酸的手臂与手掌,摘掉耳罩,忙不迭地奔向射击靶纸。
竟然有一发十环和两发九环!
身为新手的穗朝十分认可并且满意自己的成绩。
“做得好。”
程以霖站定在她的身侧,微微俯下身,凑近和她一起欣赏满是弹孔的优秀成绩单。
“你在学我夸Oliver吗?”穗朝歪着头,“和你的第一次相比呢?”
“当然没有。我是真心实意地夸你,一如既往的天赋型选手。”程以霖失笑,“我第一次用手枪的最好成绩是8环。”
穗朝抓住重点:“一如既往吗?”
程以霖张了张口,一时忘了如何补救他话里的漏洞。
“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穗朝平和地陈述。
程以霖沉默半晌,只问:“穗朝,你现在还难过吗?”
穗朝没有回答,目光沉沉地望着他。
这场突如其来的无声拉锯战里,穗朝一言不发地选择率先离开,从程以霖面前、身侧、直到背后。
忽然被攥住手腕。
程以霖第一次失了分寸。
“认识。”
程以霖低哑着声音。
“在实中,隔着一幢楼,是我单方面认识你。”
穗朝赌赢了。
凭借她所能感知的、程以霖无法遮掩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
从他承认的这一刻起,穗朝距离她的目标更进一步。
“原来是这样。”
穗朝回眸,目光灼灼。
“很遗憾没能早一点认识你。”
-
一星期以后是开学日。
穗朝向班主任提出申请住校的请求,拿着需要家长签字的单子回到教室后,看到闻楹兴致缺缺地翻着书页。
“朝朝,我帮你把书都点齐了。”闻楹向穗朝邀功,双手托着下巴求表扬。
“谢谢楹楹。”穗朝莞尔。
“你这学期打算住校吗?”闻楹瞥见穗朝手中的填写单。
“高三晚自习多了一节课,回家不方便。”穗朝随手将单子夹进课本里。
闻楹叹了声气:“幸好是第一学期,还能喘口气,我都不敢想倒计时的那几天,该有多崩溃。光是今天上午这门语文,我就写得一头雾水。”
穗朝拍了拍闻楹的肩,算是安慰。
“麓林的高三生活简直是地狱。”闻楹泄气似的趴在课桌上,声音闷闷的,忽然直起身。
穗朝讶然一瞬:“怎么了?”
“按照惯例,九月的秋季运动会,麓林和实中会有一场篮球赛!”闻楹有些激动地握着穗朝的手,“一年麓林一年实中的顺序,今年刚好轮到在麓林举办。”
“你先冷静点,应付完今明两天的期初考你再激动,下午是数学。”穗朝直言指出。
闻楹破罐子破摔:“OK。我已摆正心态,准备连蒙带猜。”
下午五点时刻铃声准时响起,穗朝交卷后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她茫然地站定在门口,听到班主任笑着和她说话。
“穗朝同学,你爸爸妈妈在里面等你。”
穗朝怔愣在原地。
她从实中转学到麓林,凭着优异的成绩进入文实班,班主任自然知道她是单亲家庭。
那么,她又是从哪里多了一个父亲?
穗朝不敢推门,班主任却替她做了决定,她踉跄着往前,见到陪同在旁的校长,见到钟澜和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付先生,付太太。”
“张老师……”
一瞬间耳朵嗡鸣,穗朝浑身僵直地看向钟澜,清丽的脸庞上挂着温婉的微笑,亲昵地挽着那个男人的手臂。
两三句客套交谈后,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朝朝,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要选择住校?如果不是你的班主任告诉我,你究竟要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久久没有见面的母女之间第一句话是生分的质问。
“我回不回家,您很在意吗。”穗朝嘴角勾着没有情绪的弧度。
钟澜轻蹙着眉,她的手被安抚似的轻拍着,身侧不苟言笑的男人向着穗朝展现他的仅有的温和,看在钟澜的面子上,他愿意施予他所爱之人的女儿一点善意。
“听你母亲说,你叫朝朝。我是付颂年。”
穗朝仰着头,直直地盯着他。
常年浸润于名利场,杀伐果决的气场,压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看似是迁就她而微微俯身,实际上仍旧是高高在上的威严。
“朝朝,你要懂礼貌,喊付叔叔。”钟澜在一旁温声提醒。
“付、叔、叔?”穗朝冷笑,一语道破,“刚刚张老师喊您‘付太太’,所以您毫不担心我,施舍我一张银行卡,对我的离家出走不闻不问的这段时间,是找到了您所认为的幸福,是吗?”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真叫妈妈伤心。”钟澜失望地摇头,“看来你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错了。”
穗朝嗤笑一声:“那就当我错了。”
付颂年微眯着眼,居高临下地说教:“虽然我和你的父亲没有过什么交集,但看起来你一点都不像你的母亲。”
话里话外都在暗讽郁知桉。
穗朝浑身像是竖起刺,她怒视着付颂年:“您有什么资格对我的父亲指指点点!我像谁又和您有什么关系!”
“穗朝!”
尖锐的金属划过穗朝的脸庞,带着火辣辣的痛感,穗朝偏过头,白皙的肌肤上落下一道鲜红的痕迹。
钟澜怔愣地望向戴着钻戒的掌心。
“朝朝……”钟澜无措地上前,伸出手却被穗朝躲开,“妈妈不是故意的……”
“祝贺您,钟澜女士。”穗朝强忍着眼泪,一字一顿仿佛是从唇齿间挤出,“祝贺您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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