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断

　　看到是钟忆，叶榆昔原本死寂的瞳孔迸发出巨大的光芒来。
　　她活过来了。
　　但是下一秒，点开。
　　钟忆：【我靠你一直在找我吗？】
　　钟忆：【我已经走了……】
　　钟忆：【我在吃饭，刚坐下。】
　　钟忆：【我下午一直在集邮，没看手机。】
　　耳边嗡嗡的。
　　或许是太疲惫了，叶榆昔觉得，她的大脑有些迟钝，有些缺氧，有些，反应不过来。
　　钟忆发的每个字，她都看得懂，怎么连成句子，就看不懂了。
　　她一定是傻了，呆了。
　　为什么没有知觉了。
　　握着手机的手僵在那里，她瞳孔中最后那一点光也熄灭了，没有了，一切都恢复了死寂，一滩死水。
　　待几秒过后，她抬头，仰望着高高的天花板，漆黑一片。
　　哦。
　　是天塌了的感觉。
　　五雷轰顶的感觉。
　　被人捅了一刀的感觉。
　　人家发消息了，总得回点什么吧。
　　叶榆昔机械地抬手，打字。
　　叶榆昔：【哦。】
　　叶榆昔：【已经走了吗？】
　　钟忆：【对。】
　　钟忆：【你明天还来吗？我明天还在。】
　　叶榆昔顿住，好像又生出了一点渺茫的希望，但是顷刻间又被掐灭。
　　叶榆昔：【我明天去外地了。】
　　她和小夏明天一大早的车票。
　　没有明天了。
　　钟忆：【对不起。】
　　钟忆：【我对不起你。】
　　叶榆昔知道，钟忆是愧疚的，但也只有愧疚。
　　但是钟忆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叶榆昔：【没关系，我知道你肯定是没看到。】
　　钟忆：【真的对不起。】
　　随后她还发了个看起来很可怜的表情包。
　　叶榆昔看着手机，苦笑着，屏幕微弱的光映在她脸上，苍白得毫无血色。
　　她回了一句：【那你好好吃饭。】
　　忽然脸上一热，泪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
　　她慌忙找了个角落躲了起来，蹲在地上。
　　有没有人。
　　有没有人能来帮帮她。
　　帮帮她。
　　能不能帮帮她。
　　她颤抖地点开许文卉的聊天框，拨通了语音电话，她在寻求救命稻草。
　　一接通，叶榆昔直接哭出声来：“她走了，她走了，她走了……她怎么会走呢，我怎么会见不到她呢……”
　　“怎么了?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了？”许文卉吓得半死，她听得出手机那头，是一种濒临绝望的声音。
　　叶榆昔哭得断断续续的，讲得也磕磕绊绊的。
　　“我靠！她走了?”
　　“就这么走了？”
　　“她怎么做到一整个下午都不看手机的啊？”
　　“这太让人失望了吧！”
　　“你那么期待！期待了那么久！”
　　许文卉气炸了，替叶榆昔鸣不平。
　　场馆内的灯都关得差不多了，唯有一处嘉宾的签售还没完成，那一角依旧光明喧闹。
　　身边的人都是那么开心。
　　周围越嘈杂，叶榆昔越冷静。
　　她哭着哭着，抽泣声渐渐小了下来，没了声音。她将双手从眼睛上移开，红肿迷离的双眼逐渐恢复清明。
　　她开始思考，思考为什么会这样。
　　一点多的时候给她发过信息，问她在哪里。她后来到的时候，那么多人跟她拍照，她只要有一瞬间，有一瞬间想起，想起刚刚有个女孩，找过她，问过她在哪里，她都会掏出手机来看一看，那个女孩是不是还在找她，只需要一瞬间，一瞬间就行。
　　可是钟忆没有。
　　一瞬间都没有。
　　或者说，准备离开展馆的时候，或是在离展馆不远的地方，不忙了，把手机拿出来看看也行。
　　可是她也没有。
　　也就是说，她根本就不记得叶榆昔这么个人。
　　没在意过。
　　没记住过。
　　再怎么说，叶榆昔也是半个月前才约过她的单主，是相处了一整天的人，是一起度过了那么快乐的时光的人。
　　并不是什么路人甲，也并不是只草草见过一面，连脸都记不住的人。
　　她还总是给她发消息，想跟她聊天。
　　她还问她今天出什么角色，她说会来找她，她想抱抱她。
　　再怎么说，钟忆都该对她有些印象吧。
　　她就这么不值得被记住吗?
　　就这么容易被遗忘吗?
　　对她来说，她就这么无足轻重吗?
　　那她这半个月以来的每一天，她在干什么?在干什么？
　　她居然喜欢上了一个，完完全全不记得不在意她的人?
　　呵。
　　多可笑啊。
　　她像个笑话。
　　她就是个笑话。
　　她还天天想东想西，幻想那些有的没的，不切实际的，天马行空的东西。
　　她所有的期许、眼泪、开心、兴奋、爱慕，都在这一刻，被钟忆摔得支离破碎。
　　钟忆教会了她一个道理：即便你再怎么喜欢一个人，只要对方不在乎，你就什么都不是。
　　浑身冷得像浸在冰窖里。
　　突然，叶榆昔用手擦干眼泪，等待自己的脸恢复正常。
　　她回到小夏身边，平静地告诉小夏她的委托老师没看到信息，已经走了。
　　小夏听说钟忆在吃饭，对叶榆昔说道：“你要不问问她在哪儿吃饭?说不定就在这附近，你可以去找她。”
　　叶榆昔眼睛忽然亮了起来，这是她没想到的，可是这抹光又转瞬即逝。
　　何必呢。
　　有必要吗。
　　也许是可以的，也许她现在去问她去找她，马上就可以见到她，马上就能如愿以偿。
　　可是，她却不想了。
　　她现在心情已经不一样了。
　　不是刚刚那个傻傻的，满心欢喜的小姑娘了。
　　“算了，我们走吧。”叶榆昔平静地说道。
　　她好累。
　　她默默把那个小粉袋子放回包包里，她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地铁上，叶榆昔头靠在扶杆上，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忽然，手机里弹出信息。
　　破天荒的，钟忆第一次主动给她发消息。
　　钟忆：【我刚到家。】
　　紧随其后的又是那个可怜的表情包。
　　叶榆昔想哭。
　　她的心一下子变得柔软起来，柔软无比，就像是有一只小奶猫在用小爪子挠她的心。
　　就好像，钟忆在跟她撒娇，在哄她。
　　好像不管她刚刚有多么难过，遭受了多大的打击，但是只要钟忆这短短一句主动的消息，一个表情包，她就可以跟这一切和解，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又能回到那个纯粹喜欢着她的模样。
　　她还看到钟忆点赞了她空间的两条视频，是她们委托那天的视频。
　　这也是钟忆第一次点赞她，之前连她的空间都没有打开过。
　　她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出于她今天一点点的愧疚。
　　她后来又刷到钟忆的视频，她今天出的根本不是她告诉她的那个角色，是个男装，不是绿头发。而且她就呆了半个多小时，四点多就走了。
　　叶榆昔是四点多离开座位开始找她的。
　　也就是，她们正好错过，她刚要找她，她就走了。
　　虽然她不知道钟忆是出于什么原因。
　　她觉得自己更像个傻子了。
　　地铁呼啸飞驰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冷风直往心口钻，叶榆昔抬起头看着她玻璃上的倒影，出神地与自己对望着。
　　她知道，她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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