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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勾情女儿身半藏明断案府尹威全张
池月凑他身前,清冷如松的味道隐隐渡来,让她心神不由得凉润。
这支签叫伯牙访友。
签文写,悔亡悔亡,空耗两难。人在东西何可遇,莫劳心力待时飞。
诗曰:喜乐喜乐,暗中摸索,水月镜花,空中楼阁。衔石填海,抛珠弹雀,视而不见,反成耽搁。
解签之语更是字字锥心:应遇而不遇,应逢而不逢,恰如水中之月,镜中之花,可望而不可得。精卫鸟衔石欲填平海,空劳气力,以珍珠来打雀,徙然浪费,正如月沉于海底,人在梦中,要勉力而为亦不可得,终是画饼充饥。
池月将那签文又默诵一遍,心头黯然如积云。旁人皆是“钗于奁内待时飞”,缘何独她落得个“莫劳心力待时飞”?
正要再看,贾雨村将那签掷入签筒,“走罢。”
见她眉间凝愁,贾雨村笑道,“你又不信神佛,理它做什么?”
池月嘴唇动了下,终是叹了口气。
她现在不能说,他现在还不懂。
贾雨村心里也有些不痛快,可仍面色如常,“若命运被区区一支签就能决定,还活什么?我是不信这些的。没有人能决定我们的以后,只有我们自己能决定。”
大学霸纡尊降贵亲自灌鸡汤,池月喝的很不是滋味。
她强打精神笑道,“我也是这样想。”
将签筒放香案上,他转身牵起她的手,两人立在廊下。
这个季节本就多雨,雨打窗棂滴答,芭蕉梧桐沙沙作响,寂静中透出几分缠绵悱恻的伤怀。
静静的听了会雨声,贾雨村道,“天快黑了。”
实则不过申时,奈何层云如墨,压得天地昏暗。
檐角风灯不知何时已悄然点亮,烛火在湿冷的穿堂风里摇曳不定,昏黄的光晕映着雨丝,更添萧瑟。
余光瞥见那清朗身影,池月心头蓦地浮起一句歌词。
这下雨的屋檐,我也曾和他站过啊。
“天色渐晚,适合去泛舟听雨,去邗江看看罢。”
她心中一动,画船听雨,确实极美。
贾雨村拿起纸伞,“走。”
二人方欲举步,忽听得回廊转角传来道袍窸窣声,灰蓝罗纹扫过门槛,露出一双纤尘不染的鹤纹皂靴。
只见一位道人迎面而来,四十余岁年纪,眉眼清明端正,真个是仙风道骨。
贾雨村尚记得他,观主李玄至,最擅写青词。
李玄至满面堆笑,打个稽首:“大人留步。方才听小徒言道,新任府尊老爷驾临敝观拜谒碧霞元君,贫道尚不敢信,追问可看得真切?贫道思忖大人日理万机,今又天雨,怎得闲暇来此山野僻壤?不想竟真是尊驾。大人若不嫌弃,请移步后堂,香茗素斋已备,权当随喜,略尽心意。”
池月有些羞惭,方才二人私语,不知被这老道听去多少。
观他模样,显是早候在屏后,闻得他们欲走,方急急现身挽留。
这道士倒也知情识趣,只作浑然不觉,一味殷勤相邀。
池月暗叹,这观中小道士不过见过知府一回,竟能牢记于心,眼力心思着实玲珑剔透。
贾雨村含笑道,“有心。本官今日陪内眷过来进香,这会子还要去邗江,就不叨扰了。”
李玄至忙挽留,“道纪司宋昱大人即刻便到,万望大人赏光,略用些斋点再去,断不敢多耽搁。”
李玄至再三挽留,还专门把宋昱叫过来,贾雨村自然猜到他有事相求。
看了眼池月,他将伞递李玄至,李玄至忙恭谨接过,侧身引路:“大人请,夫人请。”
池月自然也猜到他们有公事要谈,便驻足门外,“妾身在外等候大人。”
贾雨村笑,“进来,坐我旁边。”
池月只得依言入内,在他右手边的酸枝木椅上坐了。
这狗官!竟然不动声色的在桌下握了她的手揉捏把玩,见她正襟危坐,颇有些不悦。
于是他斜靠圈椅上,面容沉静,慵懒而疏离,偶尔和李玄至说几句,靴尖隔着裙裾有一下没一下踢她小腿,力道不重,却如羽毛拂过,惹得她浑身紧绷,心尖轻颤,一股湿热自脚踝悄然蔓上。
狗官!
李玄至刚献茶毕,宋昱已匆匆忙忙过来,衣衫半湿,一进门就拱手陪笑,“不知大人今日来访,下官有失远迎。”
池月瞟了眼,这人瘦挺,个子十分高,蓄了胡须,打理的倒是整洁。
贾雨村嗯了声,“坐,宋都纪。”
宋昱告了座,又忙为贾雨村续上热茶,不待寒暄,贾雨村已单刀直入,“说罢,有何事要报?”
宋昱早闻新府尊雷厉风行,厌弃虚文,最恶拖沓,今日亲见,果然爽利。
他忙躬身道:“按例原不敢越级烦扰大人,实在是无奈。大人明鉴,道纪司乃未入流之所,一应开销全赖香火供奉。好些的如城隍庙,尚可勉力支撑。余者如碧霞祠、灵应院,除去维护办事之资,年年皆是入不敷出,赔累不堪。”
贾雨村眉峰一蹙,冷声道:“圣上崇道,礼部岁拨道录司之银远超僧录司,何至于此?”
宋昱苦恼道,“礼房周大人确言朝廷有此款项,礼部亦已拨至道录司。可到了府这一级,下官这道纪司,却是连银子的影儿都未曾见过!不瞒大人,下官履任二载,从未见过分毫拨款。”
贾雨村了然,这是要钱来了。
各个房都哭穷,他若耳根子软,这知府印信早该易主了。
他皱眉斥道,“荒唐!道录司不将银钱下拨,你们自该找他们要去,找本官哭穷,难不成让本官替你们去要么!”
宋昱慌忙道:“岂敢劳大人上书!下官是听闻礼房新得了一笔修葺城隍庙的银子,斗胆恳请大人通融,先挪出些许,将碧霞祠去年那笔修缮尾款与匠人结清。官府拖欠已逾一载,那程员外恼的很,说官府诓了他,倒让他赔着钱又贴着脸,匠人闹他,他就来闹下官和李道长,唉,我们不堪其扰。” 宋昱说着,偷觑贾雨村脸色。
贾雨村闻言,眸中怒意隐现,“那城隍庙修缮款乃布政司特批,专款专用!挪给碧霞祠?亏你想得出来!周护这厮,拖欠款项为何从未具文上报?道纪司无钱,你该去找周护,请他依规设法腾挪,何以拖欠至此?”
拖欠民款,极易滋生民怨,动摇根基,贾雨村此刻恨不得立时唤来周护,赏他几个响亮耳光。
宋昱哭丧着脸,“怎么没找周大人?下官一年里倒找了十来次,每次都说礼房穷,捉襟见肘。下官也知道礼房不像户房工房那样拨款多,周大人也为难。只是这银子实不敢再拖欠,程员外说若本月再不给他,他就到提刑按察使司去击鼓鸣冤。下官怕于大人不利,昨日已汇报周大人。天缘凑巧,今日得遇大人,这才斗胆直言禀告。”
贾雨村端起茶盏喝了口,眉心微皱,半晌不语。
宋昱和李玄至屏息凝神,也不敢再多话打扰他。
池月听完这段公案,倒替他们发愁了,想必礼房是真没钱,宋昱才出这样的馊主意,把城隍庙的资金挪碧霞祠。
不知城隍爷爷与碧霞奶奶若真有灵,闻得此事,会不会在云端打起来。
贾雨村冷冷启唇,“欠了那程员外多少银子?”
宋昱有气无力道,“共计四百三十二两,程员外言可抹去二两零头。”
贾雨村怒,“胡扯!修缮个道观,不过涂金抹泥,哪里用的了这样多!怪不得周护不给你拨银子!”
宋昱慌忙从怀中掏出一卷账目,双手呈上,“大人明鉴!此乃程员外呈报之明细,一应印证俱全,请大人过目。”
贾雨村看也不看,冷笑道,“他既敢报来,账面自然做平了,本官还看甚!”
宋昱简直要哭了,“下官并未撒谎。”
贾雨村烦躁起身,“通知周护!明日到府衙见本官!”
这是要走了,宋昱李玄至也忙起身,“大人,用些斋饭再走。”
贾雨村冷哼,“自个吃罢。”
宋昱陪笑,嚅嗫了下,没敢再吭声。
虽然大人没说如何解决,但明日点名要见周护,想必不日就能了结。
程员外如今见了他都指着骂,他简直郁闷死了。
池月眼明手快的从李玄至手里接过伞,正要撑起,贾雨村接了过来,“走罢。”
宋昱忙道,“下官雇了马车,就在门口。”
贾雨村冷言拒绝,“不必。”
从碧霞祠到邗江不过数百步,二人并未坐车,在黄昏细雨中缓缓而行。
池月见他面沉如水,眉宇间犹带愠色,便只默默跟随,识趣地亦步亦趋。
行了数步,贾雨村低头道,“今日本想带你逛逛,不想碰到这档子事,没吓到你罢?”
池月莞尔一笑,“郎君公务繁忙,能特意抽时间陪我,我已经很开心了呢,无妨的。”
顿了顿,她小声道,“郎君刚才好凶。”
贾雨村无奈笑,“这帮子人,不凶点,更反了天去。”
池月点头,“我明白的。”
这便是官场上的他了。
杀伐决断,从不为人所挟,果然是一方主官的器宇。
当他埋首于那些繁冗公务、权谋机变之中时,她感觉自己离他很遥远,仿佛从未和他有过交集。
细雨濛濛,杨柳如幂。
两人撑伞在雨中徐行,他贴心的用胳膊将她护住,池月有点不好意思,“郎君,我来撑伞。若被人瞧见认出,总觉得不好呢。”
让堂堂知府大人撑伞,她真是罪人。
贾雨村微笑,“你太矮了。”
“……!”
河岸遍植垂柳,远远望去郁郁葱葱,池月惊讶地指着前面,“郎君你看,这是在修堤?下雨也不停吗?”
贾雨村也看见了忙忙碌碌的民夫卸土拉石,吆喝声隐约可闻。他眉心微皱,“过去看看。”
今日真是糟心透了,抽了个下下签不说,被宋昱拦住半天,这会子又来了事。
若他只是个普通百姓,大可看热闹。
可他是一府之官,断无装聋作哑之理。
前方正有个管事模样的中年汉子,吆喝着指挥民夫往湿滑的河坡倾倒石块。
贾雨村径直上前问道,“这位兄台,连日大雨,土石难运,这般天气缘何还要赶工修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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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写的挺顺的,每天都是随机码一点,情节自然而然,并没有刻意去琢磨去构思,果然作者在创造人物之后,人物会自己推动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