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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这场大雪来得急,距离列车停车不出两小时,天边沉压压一片,云层涌动,低得吓人极了,好像人群中有个大高个都能直接顶穿了天。
有消息传来,据说东北方向的郊县地区已经开始下起大雪,视频在各个微信群中转发,不多时正在拍摄滑雪场的剧组众人也都看了个遍。
也就数秒的功夫,柏油路上已经白茫茫一片,当地气象局预警紧随其后,预计两小时内市区将有暴雪。
北国列车之旅今日原定的行程是白天游玩滑雪场、温泉酒店与地方游乐场的冒险屋,晚上启程,在车上度过一夜后明日就能抵达下一个城市。
眼看风雪将至,路况惹人担忧,只能临时取消的晚间行驶,列车方与文旅局协商后作为补偿安排游客们在温泉酒店入住,傍晚的冒险屋改成了视情况自由活动。
雪花飘下来时节目组刚好拍摄结束收工,众人坐上文旅局派来的商务车前往温泉酒店。
滑雪场靠近市郊,温泉酒店则在市中心地区,车子上路雪就越来越大,司机不敢开快,足足磨了两个半小时才把人送到。
戚钊下车时心里暗道一声可救了命了,再坐下去他都要晕车吐了。
工作人员去一楼办理入住,这回不是两人住一间,而是整个节目组住一个大套间,套间里有活动室电影房等等娱乐设施,休息室则是每人一间,配备卫浴与单人床。
这家酒店属于景点区域,院内有景观建筑与修建的人工景区及网红打卡点,只是这会儿雪已积到小腿,什么景观都盖着一片白茫茫的。
程殷放好行李箱,补吃了两片去痛片防止头痛反扑,随后出门看雪。
他喜欢在雪天抬头向上看,鹅毛大雪飞快下落,带来身体在飞快上升的强烈幻觉,晕眩感从视网膜传到颅骨内部,引发血管轻微的胀痛。
他站在酒店门口看够了,收回视线,掏出烟点燃,刚吸了一口,余光瞥见林生走过来。
除了自己的书改编的作品,程殷不大看国产影视,他曾是网飞粉丝,最近也开始追捧HULU。因此对其他几位嘉宾从各方面来说都不算熟悉,对林生的印象仅限于从其他人那里听来的“最近大热的古偶男演员,古装扮相特别好看,演技一流,非常敬业”。
于是他轻轻点了下头表示打招呼。
“你经常抽烟,但身上没有烟味。”林生走得很近了才说。
这句话没有中心,程殷看他一眼,没有出声,等着听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酒店院子里有个高低落差,一部分做成下沉的设计,中央有个放着喷水雕像的小水池。程殷站在高处那边,看见戚钊从酒店另一个位于下沉那半边门走出来,在水池前停下脚步,弯腰去看落在水面上的雪花。
“我想问……”林生小声说,“你是1吗?”
指尖陡然一抖,一点烟灰顺着指缝飘下去,落在层层叠叠的雪花里。
程殷哑然失笑:“抱歉。”
林生也愣了一下,气氛尴尬片刻,他很快恢复笑容:“没关系,我当1也行,或者你有兴趣可以试试0.5……”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程殷嫌北风冻手,将双手插进棉衣口袋,只用嘴叼着烟,细烟随着他说话时嘴唇的动作轻轻晃动:“抱歉,我的意思是我不是同性恋。”
烟雾飘荡,林生嗅到一抹搀在冷空气里的烟草味。他只好低头笑笑,抬手蹭了蹭鼻尖以掩饰尴尬:“对不起,我还以为你是。”
“没关系,国外对这方面更开放一些,同性恋,性别认知不同,LGBT还有变性之类的……我会替你保密的,”程殷说着问他:“我很像?”
说实话他有些好奇自己到底哪戳中的gay的审美,在国外走在大街上都有欧美壮汉来搭讪。
林生点头:“气质很1。”
他上学时就明确了自己的性向,深柜多年,程殷真是看上去就一眼1,高、瘦,腰细,五官精致,绝对非常吸引同性欢迎……在床上会是非常厉害的那种。
老实说林生以为自己跟程殷肯定能成的,他虽然年纪大点,但对长相和身材都很有自信,没想到自信满满碰了块铁板,梦中情人居然是直男。
程殷伸手夹着半截烟掸了掸烟灰,又用嘴叼着烟屁股说话:“那你觉得直男是什么样?”
林生抬了抬下巴,往下看去,程殷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戚钊正抬手接雪花,接住就把掌心放在眼前仔细观察,虽然动作很正常,但气质格外的地主家的傻大儿。
程殷忍不住笑起来:“他确实挺直的,玩乐队最开始就是为了追女孩,后来又不追了。”
“你们俩以前很熟?”林生问,眼前这位面上的表情总是很冷淡的,或者说无动于衷。无论吃饭还是玩游戏的表现都像是在礼貌附和,仿佛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但每每跟戚钊走在一起,他就又变了个模样。
林生很难说那种变化,只是觉得面对戚钊时程殷似乎会变得松弛一些,也生动一些,像高冷却懒洋洋的猫咪。
程殷点头:“以前家里住隔壁,算是邻居,又一起上的学,认识很久。”
林生觉得奇怪:“我记得他比你大两岁,你上学很早?”
程殷:“是他上学晚了。”
戚钊父母高龄得子,他是早产儿,幼时体弱,简直是父母恨不得装在心里的宝贝,精心养护着长大,到了适龄年纪给他请了家教培养,本来没打算上学的。
后来程殷到了要上学的年纪,戚钊忽然也吵着要去学校,不去就在地上打滚耍赖绝食,父母实在拗不过,这才加入九年义务教育阵营。
林生与他又闲聊几句,烟燃到尽头,程殷丢进垃圾桶的烟灰缸中,看着最后一点火苗熄灭在水里,抬眼问他:“你们这行……出柜不会影响事业吗?”
“哪行出柜都影响,公司让我不要公开,如果有对象也得先跟他们报备,”林生笑道,或许是程殷的态度太自然也太无所谓,他对他反而提不起什么防备,说罢想了想试探着问:“能给我支烟吗?”
就想借烟缓解一下失恋的愁苦。
程殷递过去,顺便借他打火机,林生接过时看见机身的顶奢品牌LOGO吹了声口哨:“这牌子的小物件不对外售卖吧?”
“嗯,消费一千万以上的会员生日礼,”程殷指指打火机底下,“定制款,刻字的,听说从不销售,仅赠送。”
林生眼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点着烟把打火机还给他时动作都有些小心翼翼地:“我就是喜欢男人,没办法,喜欢这种事,不是别人说我不应该喜欢,我就能不喜欢的,要真能那样还好了,但演戏我也喜欢……我觉得我也没做错什么,藏着掖着挺憋屈的。”
程殷收起打火机,指腹摩挲冰冷的金属机身,沉默地看他抽烟。
半晌他再次开口:“那如果……公开的话,影响会很大吗?”
说话时程殷无意识地看了戚钊一眼,他还在观察雪花,一边看一边在手机上划拉着什么。
他想起自己那个被冻得半死不活的苹果机,方才在车上好不容易开机通过了好友,还没打上招呼又关机了,待会得去买个新的,不能再等了。
孟雪与焦时娜在下边团雪球进行无差别攻击,几个工作人员路过被扬了一身雪后加入战斗,很快开始了打雪仗大乱斗。
林生抽着烟,寒风太硬,他躲闪不开呛了一口,有点咳嗽:“轻一点的就是失去代言,上不了正式场合的台面,被边缘化,严重一点的可能会断送事业,我们国家毕竟还不支持这个,多少会被打压的,要是不赚钱,公司也会放弃,就被雪藏呗。”
程殷若有所思点点头。
林生抽完烟,掌心搓了搓脸,方才有些失落的神情一扫而空,转而对程殷摆摆手:“刚才的事谢了,我去玩打雪仗了!”
程殷“嗯”一声,看着他绕了一大圈才到下沉的那半院子里去加入战斗,他习惯性又掏出一支烟,北风更大,火苗被吹得歪斜,只好伸手去挡住风,才顺利把烟点了。
这时最后一位嘉宾马彦也从酒店出来,他本来要去下边打雪仗,但在酒店内部迷了路,出来才发现是在高处,只是一出门就碰到了程殷,眼睛立刻亮起了:“程殷老师!”
安静的吸烟时光被打断两次,看雪时眩晕带来的灵感像受惊的麻雀扑棱着翅膀飞出了脑子,程殷在心里感叹一声,人好多,社交好累,好想自闭。
他在美国时喜欢自己外出散步,就是为了尽最大可能保留完整的思考时间与寻找灵感。
下沉广场,戚钊看着雪有了点想法,他在伦敦除了学数学,还学艺术设计,乐队专辑里很多视觉性元素都亲力亲为,这也是梦蝴蝶风格尤为鲜明的主要原因——一个绝对有才华的主唱。
下一张专辑主题还在考虑中,他想或许可以加一些与以前不同的自然元素,比如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雪花这个概念。
后方传来打雪仗的吵闹打断了他的思路,他掏出手机在备忘录飞快划拉下一些图形,转身去看,程殷不在身后。
他又抬头,看见程殷在跟马彦说话,其他人都在下边玩闹,就那两人站在上头有说有笑的,马彦指了指烟,程殷竟然转身按在烟灰缸里。
戚钊:“!”
一个男人能为另一个男人把手里的烟掐了,这也太在乎了吧,他酸了!
嫉妒像大年夜吃饺子时蘸的老陈醋,从喉头酸到心尖,甚至酸得反胃,他忍不了这个,非得把这俩人拆散不可,于是喊:“程殷!”
程殷正给马彦讲他看对方出演《黑色空洞》时的感想,刚说到其实有个地方编剧改编的思路与自己不同,但他觉得也很精妙,所以没有指出来。听见声音转头看去,只见戚钊站在下边张开手臂:“下来玩,我接你!”
初中时申港市下过一场媒体大肆报道,据说是百年难遇的特大暴雪,最深处能没到程殷胯骨。学校一早通知停课,他与戚钊走到半路接到这个好消息,直接背着书包趟着雪进了公园,在一个有地势差的地方戚钊率先跳下去,转身来接程殷,胳膊没劲又接不住,二人在雪里滚作一团,磕得程殷双膝淤青,回家后整整三天都不敢打弯。
马彦正惊讶于戚钊的想法,这冰天雪地的,院子高低处落差得有两米多,这么高的距离,又不是小学生了,谁会往下跳?万一栽进雪里歪了脚脖子,太吓人了!
没想到身边人影一晃,他眼看着程殷就跳下去了,那一瞬间马彦恍惚以为自己坐在电影院,下头是万丈深渊,公主随着心爱之人跳崖殉情了。
想不到文字冷寂待人冷淡的程殷老师也有这样疯狂的一面,好震撼!
戚钊站在下头,得意地看马彦一眼,心道哪来的天降弟弟,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还敢跟竹马抢,你抢得过吗你?
训练得当的肱二头肌与腰腹核心肌肉群起了作用,他稳当接住程殷,顺势卸力转了个圈。没成想后方一个雪球飞来打中后脑,冰凉的雪渣子顺着后颈衣领灌进去,刺激得戚钊肌肉一紧,绊倒在雪地里。仰躺下去时还不忘把程殷护在怀里,掌心垫住了他的膝盖。
这雪厚,摔了其实不疼。
程殷跟他一起扑倒在雪里,从四面八方飞来的雪球落在他们身上,雪花飞扬中他不知被点了哪处笑穴,笑得情难自禁。
他鲜少笑成这样,眼睛弯成月牙,活脱脱要把人的魂都弯走,戚钊一时都看愣了。
列车里暖气的烘烤与北方极寒下的干燥令程殷的嘴唇表皮失去弹性,终于在雪地里被笑容扯开一些裂口,刺痛中扎眼的鲜血顺着温软的嘴唇滴下来。
戚钊瞅见,伸手去擦,随手用雪把指尖抹了,程殷却吸住嘴唇,把还没渗出的血都吞进肚子里,一股铁锈味儿。
戚钊问:“好喝么?”
程殷摇头,舌尖舔着干裂起翘的嘴皮,犬齿齿尖撕住一角,嘴唇轻轻一努,把整条嘴皮都扯了下来,吐在雪地里。
戚钊看着他下唇露出柔软的伤口,“啧”了一声:“什么毛病,活该你嘴巴流血!”
程殷笑着舔舔嘴唇,这一扑恍然间似乎回到少年岁月,长久以来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得以安心享受片刻欢愉。他撑着雪起身,随手团了一团雪,往方才扔他们最多的孟雪那边抛过去。
戚钊搓了搓指尖遗留的触感,不甘示弱地加入。
现场导演路过,立刻指挥摄影师跟上,务必要把这场嘉宾们的自发行为给录下来,场面一度混乱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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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生夜里都会坐起来想:不是,他怎么会不是同呢!
马彦夜里也会坐起来想:不是,他俩怎么一个敢喊一个敢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