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回避的依恋

　　“再要一份烧鸟，这几个，可乐饼两个，还有大虾吧，先这些。”
　　闻衍把菜单还回去，加了一句：“锅底麻烦快一些。”
　　“好的，您稍等。”

　　闻衍转回头看向楚未：“怎么样，这家店氛围还不错吧。”
　　“嗯，装修、音乐都挺好的，不过，”楚未环视一圈，看回闻衍，“寿喜锅都偏清淡，不符合师兄你的口味吧。”
　　“倒也没有，火锅一类的不管什么口味我都挺喜欢的。”
　　楚未回想起那天吃番茄锅时他加的辣椒，抿着嘴角点了点头，行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没一会儿，锅底端了上来，闻衍接过两个小碗，把无菌蛋打进去。
　　“给，听说他们家的牛眼肉不错，多要了几盘尝尝。”
　　“嗯。”
　　楚未帮忙把一小盘牛眼肉放进很快沸起来的锅里，搅碎碗里的无菌蛋，撑着下巴数秒。
　　闻衍看他猫似的好奇观望着周围，门口的铃铛一响，他就看过去，听着店员“いらっしゃいませ（欢迎光临）”的招呼声露出一个不明显的笑。

　　“吃吧，已经好了，”闻衍捞出一片牛肉裹满蛋液，慢条斯理嚼了嚼咽下去，“挺嫩的，你快尝尝。”
　　楚未沾了沾蛋液品了品：“嗯，是不错。”
　　“不爱吃生食？”
　　“嗯？”楚未疑惑。
　　闻衍示意了一下他碗里的生鸡蛋。
　　“这个啊，也没有，只是之前看过一些，”楚未斟酌了一下，接着说，“关于无菌蛋的不太好的新闻，之后就，养成习惯了，”紧跟着又补救了一句，“不过好吃是好吃的，而且他们家当然也不会用有问题的无菌蛋。”
　　闻衍失笑：“怎么还带找补的？”
　　楚未浅浅开了个玩笑：“不是怕师兄以后再不请吃饭了吗？”
　　“放心，下一次请你们一次大的。”
　　“我们？”
　　“嗯，春天了嘛，刘教授不是每年春天例行春游的吗，今年的我包了。”
　　“唔，你不说我都差点儿忘了，往年一般都是清明前后。”
　　闻衍：“嗯，听老师介绍过，现在的难点在于，应该去哪儿。”
　　楚未愣了一下，而后轻轻笑开了：“也是，这几年附近的山山水水几乎都逛遍了。”
　　闻衍放下筷子，把刚上来的大虾往中间推了推，面露无奈：“所以今天也是想问问你，咱还有哪个地方可供选择，我连有什么景点都忘得差不多了。”
　　“我想想。”
　　楚未无意识地轻轻点着筷子，没有戳到碗底，点在蛋液上就上移，拉出的细丝断掉又点回去。
　　闻衍看着他认真回想的样子，想起了第一次门诊结束时，他看着屏幕上空白的检查栏的样子，那时他也是无意识地摩挲着鼠标滚轮，大约也是在想什么，并不像他嘴里说的那样“习惯就好”。
　　视线上移，看向楚未的颈侧，没有一丝痕迹，仿佛那天深夜他看到的那条疤痕只是错觉。
　　充满秘密的世间造孽人……

　　“有一个地方，应该也挺好的。”
　　“嗯？”闻衍放下撑着下巴的手，装作没听清。
　　“城郊新开了一个民宿，那边的风景也不错，在往飞机场那个方向。”
　　“民宿……倒也可以，在网上有店吗？”
　　楚未拿出手机：“我看看……有，师兄我发给你。”
　　“嗯嗯，我回去联系联系，快吃吧，大虾放久了就不酥了。”
　　“嗯，不过这个地方我也没去过，离的不是很近。”
　　“远近不是问题，到时候开车去。”
　　……

　　日料店里大多音乐都是轻缓的日系小清新，间或几首元气满满的二次元或日系摇滚，气氛很是温馨，倒上一小杯梅子酒，仿佛就可以永远长在这个店里了。
　　慢悠悠吃完一顿午饭，再站在外面的阳光下时身体从里到外都暖融融的。
　　闻衍看了看时间：“还早，去下面娱乐区逛逛？”
　　楚未遮了遮太阳，往后退回屋脊的阴影下。
　　“……有点儿私事，我坐地铁回去吧。”
　　闻衍没多想，依旧笑得开朗：“没事儿，一起回去吧，正好我也回去打扫打扫房间。”
　　楚未点点头，跟在闻衍身后往停车场走去，在出口等他把车开出来。

　　看着闻衍走远了，楚未终于放松了肩膀，一顿饭吃得身心俱疲，社交果然是最费精力的事情。
　　他揉了揉后颈，耷拉着脑袋企图恢复一些精力，几分钟后，他重新抬头，茫然地看着不远处的地标。
　　广场上人来人往，大家都有自己的故事和情绪。
　　那边一个人滑着滑板的少年，做了一个漂亮的动作飞上台阶，稳稳停下，他的笑容瞬间变大，一点儿看不出方才的酷哥模样。
　　旁边天台楼梯下的奶茶店里走出几个相互挎着胳膊的女生，脸上都带着笑，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仿佛都能听到笑声。
　　再往天台上看，一男一女一前一后，男生专注看着手机，女生端着奶茶看着自己的男朋友，忽前忽后，似乎在犹豫什么。
　　天台另一侧，是一场一个人的演唱会，周围人或驻足或经过，组成这场演唱会的观众。等深夜把吉他收起来的时候，只有故事是自己的，观众都是过客。

　　闻衍排着队往出口走，看到楚未仍乖乖站在原地，不知看着哪里，脸上没什么神情，上午隔着那层尘埃时的距离感又出现了。
　　他按了两下喇叭，楚未没什么反应，距离又近了一些，他才发现楚未的眼神似乎没有聚焦，神色茫然仿佛被魇住了，闻衍心里紧张了一瞬，打开窗户喊了楚未的名字。
　　楚未回神，往旁边车道上看过去，习惯性笑了笑，看了看车流，往闻衍车边走去。

　　“刚才在看什么？”
　　楚未拉过安全带系上，笑着回答：“前面那个广场，天台上有人在唱歌。”
　　“是吗？”闻衍往那边看了看，“树挡住了，可惜。”
　　“普普通通的街头艺术家而已，而且这边也听不到。”
　　闻衍扫过楚未的侧脸，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对艺术家这类工作天生带崇拜滤镜，比如流浪艺人、音乐家、作家之类的。”
　　“可能是因为他们很自由吧，身心都很自由。”
　　楚未对他提出的这几个职业没什么特殊的反应，闻衍试探不出什么，转回头认真开车。
　　“是啊，有时候想想，觉得自己这社畜一样的生活还挺没意思的。”
　　楚未笑着看他：“师兄需要心灵鸡汤来治愈一下吗？”
　　闻衍语气里带着笑意：“你这有点儿侮辱我职业了哈。”
　　副驾传来一声轻笑，一时间没人再说话，安静持续了一会儿，楚未看着窗外开口。
　　“话说医者到底能不能自医啊……”
　　明明语带玩笑，闻衍却从他轻远的尾音里听出几分真实的迷茫。
　　“也要看人的，师母当时不就早发现早治疗了吗，我嘛，学医之前就点亮了给自己喂鸡汤的技能，属于提前预防了。”
　　“唔，”楚未敷衍地点点头，“看来这个技能属于先天自带一类的。”
　　“算是吧，不过后天也能培养培养，”闻衍试探着在这只薮猫的领地边缘徘徊，“你呢？”
　　“我？什么？”
　　“属于先天还是后天？”
　　楚未回头看向闻衍，不知道话题怎么进行到了这个深度，又怎么突然转到了自己身上，看着似乎挺自然，但还是有一种不是很强烈的不适感。
　　楚未拉扯了一下安全带，打破这种认真的氛围，模棱两可地回答：“一半一半吧。”
　　闻衍试探地迈进去一步，碰到了一层空气墙，他甚至能察觉到中央的那只薮猫警惕地望着自己这个方向。
　　他往后退回安全距离：“那我后天加持的就更多了，精神病学和心理学，双重buff了。”
　　“师兄厉害的。”
　　一句不带感情的夸奖之后，车里再度安静了下来。一个是不想再聊什么，一个是多聊多错，不知道该聊什么了。
　　幸好现在还不堵车，没一会儿就到了小区停车场。
　　两个人的氛围看起来还跟出门时一样，在电梯里互道再见，楚未转身离开。

　　——

　　闻衍靠在沙发上叹气，翻了翻手机，再次叹气。
　　世界大战的防线都没楚未的防线坚实吧，这就是作家的七窍玲珑心吗……

　　[世间造孽人，想跟你交个朋友好难]

　　闻衍在昨晚的更新下留言，带着马甲大方输出情绪。
　　“唉……”
　　闻衍起身，看着茶几上杂乱的文件，准备开始打扫。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最是不能强求，还是得随缘。

　　——

　　下午五点，楚未骑着摩托出门，路过单元楼下时，他遥遥往上看了一眼，先是十五楼，然后上移至十八楼，视线停顿了一会儿，他轻轻轰了下油门，龟速往小区外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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