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陆成江

　　江行那位子还没坐热多久，老沈就马不停蹄地给全班重新排了座位，不因为别的，他那身高坐第二排实在是太突出了。
　　陆知航每回课上一睡醒，抬头就能看到那道挺拔的身影，简直堪称他们班的学习标杆。

　　新的座位表被贴在黑板边上，等着一群人闹哄哄地挤上去看完准备收拾东西了，陆知航才跨着大步走上去，在表上最后一排靠门的角落找到自己名字后，就不受控制地看到坐自己左边隔了一个过道的江行。
　　想到以后旁边是一个课上教师目光集聚地课下学生聚集地，陆知航就感觉太阳穴一阵突突地跳。

　　“哥。”
　　陆知航听到声音转头，看张扬站在他边上，眼神飘忽的一副别扭样，问：“怎么了？”
　　张扬看了他一眼，有些难为情地小声开口：“我刚听到，吴鑫跑去跟老沈说不想坐那个位置，老沈给他换了。”

　　他这番话说得没头没尾的，陆知航又快速地看了遍座位表，才在他名字的旁边看到了“吴鑫”，这人是他同桌。
　　陆知航对这人没印象，跟谁坐他都没什么所谓，随意道：“哦，换成谁了？”

　　“换到其他空位了，就，你一个人坐。”张扬有点担心地看着他，“哥你没事吧？”
　　这下陆知航总算知道他这副样子是为什么了，难得地噎了一下，才说：“我能有什么事，一个人坐多好，我还不想要同桌呢。”
　　说完陆知航又笑着拍了拍他，语气里有些无奈，“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他不想在这种事上多说，刚和张扬说了句“回位置了”，一转身隔着老远就看见几个人站在他位置上。
　　走近了其中一个人才注意到他，皱着眉看了他一眼，指指桌上的书和抽屉，说：“东西快点拿走。”

　　陆知航在这几个人里看到了江行，才想起来他是换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
　　即使他们之间没结下什么梁子，陆知航总觉得和他互相不对头，也就没再多看他，去走廊上解决了那些塞在抽屉里没动过的卷子。

　　他正往抽屉里塞书，顺便赶走难舍难分说自己离不开他的郑临，但他走了没几步又回来，蹲在旁边仰头追问：“你真不让我坐你旁边？”
　　被他这么一挡，书都放不进去了，陆知航按开他脑袋，“谁都不让好吧，我喜欢自己坐。”
　　郑临还是不依不饶，“但我想跟你坐啊，老四都跟你坐多久了。”
　　陆知航说：“晚了，叫你上次排位置的时候不说，赶紧走别烦人。”

　　话都说到这份上他才肯走了，陆知航把最后一本书扔进去，踩着课桌杆无聊的晃椅子，看郑临坐回去和同桌聊了几句，才瞥向旁边嘈杂的人群。
　　他收回了视线，把怀里的书包往旁边的空椅子上一放，突然没由来的一阵烦躁感。

　　之后过了几天就是月考，陆知航没什么所谓，就算成绩垫底了，除了老沈那个操心精上身的，也不会有人在意。
　　考试的座位是按着姓氏坐的，陆知航看从自己左边移到前面的江行，莫名有些牙疼，想着班里怎么就没人姓个k开头的。

　　早上就两场，第二场考到一半，陆知航估摸着前面填的分加起来应该差不多是个能看的数了，赶紧翻到作文那儿随便把阅读题的文章来了个魔幻续写。
　　老沈早说过作文不到字数他要罚，陆知航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洋洋洒洒凑到八百字后就放下笔趴试卷上准备睡了。

　　闭眼还没多久陆知航就听见有个声音试探着喊他。
　　他抬眼看了下满场走来走去的监考老师，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回头，喊他的是后边的女生。
　　这人是陆知航班级里唯一有点印象的女生，长得很小女生，性格也很小女生，之前在小卖部忘了带钱就是她帮忙付的。

　　“这个。”温慧婷扔了个折好的纸条给陆知航，指了指他前面，“帮我给江行，谢谢，别，别看行吗……”
　　陆知航对于别人的隐私没什么兴趣，再说自己学习比她还差，对传纸条问答案应该起不到多大的贡献。

　　他往前探点，瞧准了江行停下笔的间隙，把纸条往他试卷上一丢，看那稳稳当当地落在他面前，陆知航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旁边的人一声咳嗽，老师听见声音一回头，几乎是看着他收回了手。
　　但他前面的人还愣在那和纸条对眼，陆知航有些头疼，这俩人考前要作弊都不沟通沟通的吗？

　　“陆知航你胆子不小啊！老师还在这你就扔纸传答案！”老师噔噔噔的踩着高跟鞋走过来，一把拿走了江行桌子上的纸条。
　　“哎。”陆知航站起来伸手去抢，一着急又扯到了伤口。
　　“干什么？别动。”老师拿着纸条，指了指他们，“江行，陆知航都给我过来。”
　　“陆知航。”后面的女生担心地叫了他一下。
　　“没事。”陆知航轻轻揉了揉伤口跟那女的摆手，看向旁边脸色不太好的人。

　　办公室里，老师打发了另一个老师去监考，坐在椅子上看着前面两个并排站的人，一个盯着地板走神，一个晃来晃去的东张西望。
　　她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江行，你一个好学生怎么也学他考试作弊。”
　　“老师你应该看到的是他把纸条往我桌上扔，我作弊了吗。”江行依旧是平淡的语气，但陆知航就是从里面听出了一股不耐烦的劲。

　　“是这样吗？陆知航。”老师问。
　　“这不刚扔给他就被您看到了吗。”陆知航耸耸肩说，“不关他事，他都不知道我会传给他。”
　　“那江行先走，陆知航留下。”老师跟他说。
　　江行没说什么，听到老师叫他走就出去了。

　　老师打开纸条，越看表情越丰富，一脸怀疑地看着陆知航：“这真的是你写的？”
　　“是啊我写的。”陆知航找了个合适点的位置靠在后面老师的办公桌上。
　　“这么一张满满的情书你说是你写的！你是当我没脑子吗？！”老师生气地把纸按在桌上。

　　陆知航一愣，实在是没想到那个女的虽然性格小女生，做事这么大胆，居然会选择在考试的时候给人递情书。
　　靠，难不成写作文写着写着有感而发就来了几句爱的表白？

　　他下意识地解释：“没……”
　　但陆知航又转念一想，要是那个女的被当场抓出来跟江行告白不更尴尬了，本来性格就害臊成那个样子，帮自己付钱还结结巴巴的。

　　陆知航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应下了：“我写的，这不扔错人了吗。”
　　老师看了他一眼，又打开纸条，对着念：“江行同学，你好，你可能不认识我……”
　　“停停停。”陆知航赶紧打断，他从老沈那可不是白练的随机应变，“就是写给他的还不行吗，我不敢认。”
　　老师还是不太信，狐疑道：“你字怎么写的好看了？”
　　陆知航说：“这要按我的字迹他看得懂吗？”

　　这么一听确实像真话，老师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又严肃了些：“这么说，你真的是……”话到一半又停了。
　　陆知航突然觉得这么认真有点不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是，其实……”
　　老师深深地叹了口气，感觉这是她的教师职业中遇到最棘手的事，“陆知航，我也不是什么思想封建的人，不反对同性恋。”
　　“您可别，打住。”这事要传出去他怎么说得清？陆知航赶忙否认，“我就跟他随便开开玩笑。”

　　老师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开始讲了起来：“但是你现在明显被恋爱耽误了学习，你想想看，以后你要是再在重点考试的时候传这种东西，被监考老师抓到就是要全科零分的。你们现在年轻可能觉得这样好玩这样刺激，你有想过对以后会有多大的损失吗……”
　　“我明天就分行了吧，哎不是，我压根就没喜欢过他啊。”陆知航说着往办公室门口挪，等到了门口，喊一句“老师我得回去考试了。”就直接开门溜了出去。

　　陆知航倒是没觉得作弊被抓有什么好丢脸的，回了考场照样睡到自己的卷子什么时候被收走了都不知道。
　　被吵醒后他刚一睁眼就对上一张大脸，吓了一跳瘫在椅子上，撩了把头发喘着气说：“你这守着我睡觉干嘛呢？”
　　温慧婷又不敢正眼看他了，“那个，真的很不好意思，对不起。”

　　这说的没完没了了，陆知航刚睡醒是听什么都头胀，赶紧打断她，“差不多得了，你道什么歉，骂我都行，我还差点害得你告白人尽皆知。”
　　温慧婷不懂他这理，也骂不出口，没话说了就委屈地垂着个头。

　　“你喜欢他我是能理解，你也比那些女的矜持多了，但你也不能挑这法子，看到他刚刚回考场什么脸色了吗？”陆知航手撑着下巴问。
　　给人添了麻烦，温慧婷现在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头点的如捣蒜。

　　这不白问吗，视线肯定像502黏人家身上都移不开。
　　陆知航引导她，“是不是黑得跟给人掏了家底似的？他一好学生多重视学习啊，你还送情书打扰人考试了，你自己想想这样好吗。”
　　温慧婷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顿时眼泪都要下来了，着急地说：“那怎么办，他讨厌我了，我，我给他道歉行吗。”
　　在这学校陆知航也没见过哪个女的心理这么脆弱，耐着性子拍拍她安慰着说：“那倒没有，放点心吧，老师以为是我给的，他连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想得着，要真讨厌谁只会是我。”

　　温慧婷知道他没把自己捅出来，抬头刚想谢谢他，却看到了旁边的江行，慌张地说：“啊，江同学。”又想到自己占着他位置，急匆匆地站起来。
　　江行没理她，只跟旁边的人说：“陆知航，出来一下。”
　　陆知航抬头看他，闹了刚刚那一出其实他也有些没底气，还是硬着头皮反问：“有事？”

　　这还是第一次他和江行这么近距离的对视，上一次他还觉得挺好看的眸子现在冷冷地看着他，平静和烦躁两个互反的词仿佛就可以在他一个人身上。
　　江行也反问，“你觉得没事？”
　　语气里仿佛带了刺。

　　温慧婷少见江行这样随和的人会生气，看他们僵着了，伸手指轻轻点了一下陆知航，小声说：“去吧。”
　　确实是自己给他添麻烦了，陆知航不是那么蛮不讲理的人，起来跟着他往外走，边问：“什么事？”

　　前面的人突然站住，陆知航一个不备撞到他后背上，疼得直揉鼻梁，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我欠他的”才忍下脾气。
　　江行转头看了他一会，丢下一句话就自顾自从后门出去了。
　　“关于我怎么讨厌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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