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侠

　　话音未落，十几个黑衣人破窗而入。进来之后，二话不说，便对李天霸出手。玄秋一人便是身手再好，与十几人纠缠也是力有不逮。他起先还能勉强抵挡，百余招之后便因没有内力支撑渐渐落于下风。为首的黑衣人见他落于劣势，便不再管他，一掌直逼李天霸而去。玄秋心中一惊，也不管其余黑衣人纠缠，飞身而起，挡在李天霸前面生生接了这一掌。
　　玄秋经脉原本就比不得常人，硬接了这一掌登时喷出一口鲜血，跌倒在地。李天霸方才一直暗自运功逼毒，此时已能活动，见玄秋受伤，立刻起身挡在他前面，一把掀了饭桌，向黑衣人砸去。黑衣人见他恢复，也不恋战，一转身纷纷窜出李府。李天霸见玄秋受伤，也不再追，忙扶起玄秋检查他伤势。
　　玄秋强撑精神道：“二叔别管我，先替诸位解了毒，万一那些人有后招，也好应付。”
　　那毒也不是什么奇毒，只是江湖中一般的迷药。李天霸闻言，立刻取出府中的解药，给众人服了。待李天霸与孟凌峰等人来看玄秋时，玄秋已陷入昏迷。
　　李天霸忙着人请来了赵大夫，直折腾到天色将明，玄秋的情况才稳定下来。李天霸见玄秋面色苍白，抵住他后心，将一道真气送了进去，替他调理经脉。李天霸的真气不比他人，竟是刚劲霸道无比。玄秋此时经脉重伤，哪里受得住，顿觉五内如焚，身子一颤，一口鲜血呕了出来。李天霸见状大惊，忙收了内力，哪料得收得太急，玄秋只觉得全身的气力忽然都被抽走了，一时撑不住，又呕了口血出来，才轻飘飘地倒下去。
　　孟凌峰哪里看不出来，李天霸是方才见了玄秋应敌，心生怀疑，借机试探他的内力，然而玄秋现在哪里禁得起这般折腾，看得孟凌峰心头急怒交加，几乎对李天霸出了手。玄秋被这一激倒是转醒过来，发觉孟凌峰面色不对，急道：“孟叔叔，我没事。”哪想到这句话说得太急，打乱了气息，呛咳一阵，又呕出一口血。孟凌峰见他转眼之间，数度呕血，心头大惊，也顾不得李天霸，一把接过玄秋便要用真气替他疗伤。玄秋察觉到他的想法，低声道：“孟叔叔，我此刻怕是连你的真气也受不住了。”勉强说完这句话，眼前一黒，便昏厥过去。
　　孟凌峰心头大恸，却又不敢再替玄秋疗伤，只得大喊道：“赵神医呢？”李天霸似是才缓过神来，忙教人去追赵大夫。孟凌峰怕玄秋撑不住，忙翻出李谷主给玄秋的药丸，掰开玄秋的嘴，给他服了下去。幸而赵大夫尚未走远，立即回来替玄秋稳定了伤势。
　　李天霸才回过神来，问道：“孟管家方才给贤侄吃的是什么？”
　　孟凌峰道：“之前替小少爷诊治的大夫怕小少爷伤势复发，给了他一粒丹药，说是能暂时护住小少爷的心脉。”他故意贬低药性，又只说只有一粒，便是要减低李天霸的顾忌。幸好他生性谨慎，将三粒药丸分开放置，此时李天霸也只看得到一粒。他知道如此说辞，李天霸未必会信，果听他道：“这大夫好生小气，才给一粒。”
　　孟凌峰道：“他说小少爷若伤上加伤已是凶险，绝不能再伤。怕小少爷心存侥幸，只给了一颗药。我本想着，便是拼上性命，也不能让小少爷受伤，一粒药也用不到，不想今日……”李天霸听他说到最后，虽极力忍耐，却已是声音发颤，知他是悲伤懊恼已极，又见了玄秋此刻苍白如死的面色，不由多信了几分，道：“我方才想替贤侄疗伤，却不想伤上加伤，险些害了他，实在该死。”
　　孟凌峰听出他在试探自己，道：“二爷不要如此说，小少爷伤成这样，二爷定没料到，此事不怪二爷，是我没将人照顾好。若是小少爷有个不测，我便是万死也难赎其罪。”李天霸听他如此自责，不似作伪，叹了口气道：“贤侄有大哥大嫂在天上护佑，必定会安然无事。”

　　玄秋这一昏迷，便昏迷了三天。他此番伤得狠了，身上剧痛，便是昏迷之中依然牙关紧咬，昏迷三天，连口水都喂不进去。孟凌峰等人见他痛成这样，也不忍心折腾他，只得由他昏睡。睡到第三天，孟凌峰已是如坐针毡，心想这人要是再不醒，无论如何，也要强灌些汤药下去，否则人怎么受得住。幸而到了第三天夜里，玄秋终于挣扎着醒了过来。
　　孟凌峰见他睁开眼睛，忙道：“觉得怎样？”若是平时，玄秋醒来第一句定是安慰众人他无事，然而此刻他只是微微牵了牵嘴角，对孟凌峰笑了笑，示意他放心。孟凌峰知道他此刻虚弱得连话都说不出了，心中不由大恸。想到他多日不曾喝水进食，只得强忍住心中的情绪，倒了杯水，扶他起来。孟凌峰扶他时，觉得他身子一颤，想是疼得狠了。孟凌峰心中跟着一颤，咬咬牙，将人托了起来，将水喂下去。玄秋喝了水，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日落时分。
　　玄秋这次醒来，精神好了很多，能勉强进食了。孟凌峰喂他喝了两口粥，又服了药，不敢让他立刻歇下，便扶他在床头靠了。李天霸听说人醒了，立刻前来探望，见了玄秋苍白虚弱的模样，不由伤怀道：“你若是有个好歹，可教二叔如何有面目去见你九泉下的爹娘？二叔活了这把年纪，你可还年轻，那些人要冲着二叔来，便让他们来，以后不许这么傻了。”
　　玄秋道：“二叔这是哪里话？我父母均已不在，二叔便是我世上至亲，我拼死也不能让二叔有任何闪失。”玄秋到底体力不济，一时动情，话未说完已是咳喘了数回。
　　孟凌峰不忍心他病中还要耗费精力应付李天霸，道：“二爷，小少爷如今病中，咱们就别惹他伤情了。”
　　李天霸听了似是才反应过来，忙道：“都怪我，提这些做什么。”见玄秋已是神思昏沉，便道：“你安心养病，缺什么只管跟二叔说。你先歇息罢，二叔改日再来看你。”
　　玄秋应了，目送李天霸出了房门。见孟凌峰一脸担心，低声道：“孟叔叔不必担心，我伤得并没有那么重。那日不让你替我疗伤，只是因为不想你耗损内力。我已伤了，你更应该保存实力，以防不测。”
　　孟凌峰闻言心中莫名伤感，想起他前几日昏睡的模样，又听他说自己伤得不重，叹了口气，道：“你再睡一会儿罢。”
　　玄秋却好像来了精神，道：“孟叔叔是否疑惑我那天为何要救李天霸？”
　　孟凌峰确实心中有疑虑，听他这样说，顿觉事情不简单，问道：“为何？”
　　玄秋道：“他只怕已经疑心于我们。你见他这几日，可有什么不一样？”
　　孟凌峰气道：“你拼死相救，他还有不信？”
　　玄秋听出他言下的嗔怪之意，道：“我若是只为取信于他，自然不必如此。只是他既然设了这局，若是我们露出破绽，未必能活得到今日。”
　　孟凌峰闻言心头大惊，道：“你说是他设的局？”
　　玄秋道：“他先前给我吃的药，加了几味。虽没有毒，却也不是调理内伤的，我起先还不解，直到那日，见你们都中了迷香，我却无事，才猛然想到，那几味药与迷香药力相抵。”玄秋说到这里，孟凌峰已是大惊，只听他继续道：“只怕那酒也有古怪，是催发迷香药性的，所以他都替我挡了。”
　　孟凌峰之前也是疑惑，他也算是历事不少，怎么着了普通迷烟的道。听玄秋如此说，便明白，只怕酒里还有其他东西，与迷香配合，才让他一时也无法将毒性逼出。这样一想，不由大惊。李天霸迷倒全府，却留玄秋一人，便是要试探他，若是自己遇险，他究竟是会出手相救还是落井下石。还好玄秋懂药理，反应又极快，才没有中他的圈套。那些黑衣人，必定也是李天霸的手下，若是玄秋明明没有中毒，却对李天霸的生死置之不理，当日死的恐怕不是李天霸而是他们了。到时候李天霸只需受一受伤，再装出悲痛的样子，说是没有保护好故人之子，江湖上也没人能说出什么来。
　　这样一想，孟凌峰已是惊出一身冷汗。李天霸当时只留了玄秋一人，而迷倒了自己和吴悠，只怕就是防着二人。他知道玄秋没有内力，更好对付。之前孟凌峰还疑惑，李天霸见玄秋没有中迷香也不觉得可疑，这样一想，他原本就是知情，自然觉得正常。想到此处，不禁又有些不解，道：“他既然对我们生疑，何不干脆在冬至那日将我们杀了，绝了后患？”
　　玄秋道：“只怕他不想冒险，毕竟来人是杀他的，他能活下来我们却死了，江湖上虽然说不出什么，背地未必不会起疑。何况若要使苦肉计，总不能只杀我们，李府也要有人陪葬，若非必要，他何苦将事做得这样绝？再来，他只怕也舍不得。孟叔叔你的孤云剑法是爹爹手把手教的，尚有瓶颈无法攻克，何况他只有一本剑谱，无人教他？他这些日子偷看我练剑，怕是已有所得，若是我死了，他便学不到了。”
　　孟凌峰听闻一场看似普通的冬至家宴竟隐藏了如此杀机，已是心中起伏不定，再听玄秋如此说，心中更不知是什么滋味。原来玄秋学剑竟有这层考虑在里面。
　　玄秋强打着精神与他说了这些，便是要他知道其中厉害，以后面对李天霸万不可掉以轻心，话说完了，精神一松，便有些支撑不住。孟凌峰见了他这幅模样，心中大恸，道：“是孟某对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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