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锦瑟付流年

　　直到第三日，皇帝终于忍不住了。钦点沈石溪的意见，沈石溪这才幽幽开口：“军情如火，粮草一断，断的不仅仅是镇南王父子，而是我大梁十万将士和边疆百万百姓的命，什么样的猜忌值得了这百万人命？”本来还吵做一团的文臣们顿时安宁了，有几个不安分的，还想说话。沈石溪转头冲皇帝拜了拜，“边疆安危不可不察，臣请陛下派信得过的人领三千御林军作为新的西征军监军，彻查此事。并即日携粮草一同入凉州，此乃万全之计。”

　　饶是沈石溪慷慨激昂，满口十万将士，百万百姓的命为重，他的主意却才是将这十万将士，百万百姓置于火上烤炙。文渊阁大学士徐世图在下面听得是愤懑不已，御林军全是不学无术从未见过血的纨绔子弟，且不说三千御林军是拱卫燕京的大半军力，带着三千御林军去凉州，一旦有人图谋不轨，燕京岌岌可危。就算燕京一片风平浪静，三千御林军去了凉州也不可能从镇南王手中拿到兵权，虽然镇南王和世子家眷在燕京，镇南王也不会坐以待毙，乖乖交出兵权交。然而整个文官体系都唯沈首辅马首是瞻，文渊阁早就被首辅架空，徐世图也只是出列，拱拱手说道：“望陛下明鉴，三千御林军肩负着护卫京畿的重任，不可轻易离开。且带兵前往凉州，是对镇南王父子极为不信任，恐御林军还没有到凉州就已打草惊蛇，一旦军队哗变，边疆再无宁日。且听闻女真大月氏部落已经穿越边疆，挺进凉州边界，此时动摇军心，对战事的影响巨大。望陛下三思。”说到这儿，徐世图抬头看了一眼沈石溪，咬咬牙道：“正如沈大人所言，十万将士百万百姓的命都系在这粮草上，已不可再拖延啊。”

　　沈石溪突然转头直视徐世图，眼里满是讥讽，再回头却已是一片清明，又拜道：“徐大人所言甚是。只是如今，凉州毗邻的沧、胥二州，沧州连年大旱，灾民食不果腹，易子而食，沧州太守已无力控制流民，流民已经流窜到晋州和昌州。胥州又恰逢蝗灾，州府开仓济民，尚且不足，并未力提供粮草。晋州和昌州疲于安置沧州的流民和胥州的灾民，上月已从两州拨粮给沧州和胥州，徐大人也是赞同的。军情如火，但如果百姓都被饿死，我大梁将士拼命守卫的就只是数百里空地。重要的难道不正是这些百姓么？从沧州、胥州、晋州、昌州强征粮草同样也是置百姓的安危于不顾。”

　　这些徐世图都是知道的，但是从燕京周边征集粮草再往凉州，最快也要近一个月，西征军的粮草只有三个月的量了，一旦有任何差池，后果不堪设想。徐世图咬咬牙，又道：“臣恳请陛下开西昌粮仓。”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沈石溪看了看徐世图，叹道倒是个有胆色的。整个大殿由短暂的惊叹，突然陷入一片奇特的寂静中来。

　　西昌是大梁有名的粮仓，位于蜀州和云州交接之处，易守难攻，离凉州约莫半个月的行程。而驻守西昌的则是大梁唯一的胡人将领——库戎，库戎所在的阿索里部落当年盘踞在西昌周边，大梁一统中原百年后，阿索里部落当时的首领库尔图也就是库戎的父亲自立为王，拒不归顺。大梁派遣五万大军围困西昌，由于地势不熟悉，加之不适应当地气候，一入西昌就被阿索里部落的勇士玩的团团转，险些全军覆没。

　　后来是当年仍为而立的镇南王率旗下五千人，从险峻之处绕道到阿索里部落背后，打了阿索里一个措手不及，库尔图也是在那场战役中饮恨而亡的。
　　库戎作为阿索里部落后来的首领，一直未能替父亲报仇，而接受了大梁的招安，本就深以为耻。此番镇南王受到女真的袭击，却要从西昌征调粮食，恐怕库戎是不会轻易答应。

　　蜀州、云州和沂州交接处驻扎着何邵庭的沂州军，当初就是为了遏制西昌军而建立的。
　　如今的西昌军大多为阿索里部落和西昌本地的汉民，瘦小而机敏，进入蜀云两地，几乎无人可敌。当年镇南王也是凭着人数众多，库尔图刚愎自用，才艰难取得胜利。
　　如今，虽然沂州军位于沂州，但沂州地广人稀，军饷募集常年不足，多是蜀、云二州年年支援一二，为着这一两口军饷，何绍庭的粮官常年在蜀、云二州打转。

　　蜀州和云州太守虽领一州政事，但所统府兵好逸恶劳，又少历练，境内一干土匪大盗，倒都是西昌军出兵剿灭的，府兵愈发不济。大梁的粮草制度由当年高祖立国时所设，一应粮草皆就近划拨，安排的极为细致，又难以更改。

　　西昌军当时由库戎所率一万八千残兵同当时留驻西昌的西征兵合二为一，也是当年招安库戎时所设数目，虽则已过去十年光景，驻扎西昌的军人却由当年的三万人变为了二万人。库戎每年都能拿到三万人的粮草，加上蜀地为天府之国，富庶之地，物资丰富，库戎年年借由剿匪的由头从蜀州太守赵子云和云州太守吴思熊手里搜刮粮草，哪怕蜀云地界早已被他牢牢控制，再也没有一个山贼匪人能闹出半点波折来。但府兵无能，西昌兵骁勇机敏，蜀云二州太守早已无力约束库戎，不过接济沂州军一二，防着库戎坐大罢了。

　　库戎之所以与朝廷相安无事，一半都是因为蜀州、云州物资丰富，阿索里部落之前元气大伤，急需休养生息，加之生活优渥，兵权在握又不曾受制于人，野心早已消退大半，过得极为滋润。也是有少许好战的，虽一味的挑拨判席卷中原。但部落长老和库戎都极为理智，中原虽大却并不太平，西北有女真，东南有东瀛，动荡之下，阿索里部落盘踞蜀云，积累实力，方真算明哲保身。库戎花了近十年时间才堪堪拥有一万精兵，这一万兵马都是阿索里部落的好汉，大多擅长在蜀州和云州的山林中征战，对中原所用各类战车及兵器恐难招架，外人入蜀入云，对于他们如同瓮中捉鳖，而一旦出蜀入中原，则无异于虎落平阳，这也是当年镇南王能镇压阿索里部落的原因之一。

　　虽说库戎暂不曾有染指中原之意，却并未对朝廷恭敬有加，其所需一应粮饷供给不曾间断，却愈发骄纵，对于朝廷征召再三推诿。此次，西征军被女真牵制，何绍庭的沂州军羸弱不堪一击，倘若此次因粮饷与库戎撕破脸皮，佣兵自立也未可知也。

　　忻州军军貌如何，燕京的其他文官或许不知道，沈石溪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若库戎反了，忻州军尚且难以自保，何况蜀云二州。库戎如今仍是忌惮着忻州军和镇南王罢了。

　　朝堂上的静默不过几息，众人心里都打起了不同的算盘。沈石溪笼着袖子，回望一眼。后排突然站出一人来，却是一年轻的言官，姓申名时温。“臣听闻库戎对粮仓极为看重，一应调粮皆百般推诿。即便此次征召，恐有不应之忧。库戎生平有两爱，一为美人，二为好酒。陛下何不将选一美人送于库戎为妻，再行调粮之事。”
　　徐世图闭目思索许久道：“蜀云二地本就盛产美女，库戎恐怕不缺美女。若是库戎不曾愿意何如？”
　　申时温两臂一拜，再言道：“臣自愿前往说服。此外，臣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举荐。”
　　梁武帝略一点头，申时温轻声道：“长乐郡主，萧锦瑟！”，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若论美人，燕京城确实无人能及长乐郡主萧锦瑟，此番又是为了西征军征集粮草，萧锦瑟无疑为最适合的人选，只是镇南王与库戎无异于杀父之仇，萧锦瑟若是嫁于他，怕是前途难测。
　　梁武帝沉吟许久，道：“粮草一事可就此办，至于人选，可以再议。沈卿家所言之监军，可有人选？”沈石溪道：“已有三五人选，可提陛下选择。”梁武帝点点头，又道：“沈卿家，将所有身份合适，适龄女子的名单同监军人选一同，拟一份递交上来，此事容后再断。”
　　沈石溪轻轻一拜，“臣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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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燕京城的另一边，镇南王府内，萧锦瑟的丫鬟紫曦正在替萧锦瑟做些蜜饯吃。苏灵枢正抱着胳膊盯着萧锦瑟喝药，萧锦瑟拉着苏灵枢一只胳膊，“灵枢，慕言的天风阁里的垂丝海棠正盛开，你去与我摘一朵可好。”苏灵枢抽回手，唤道：“紫兰，去替你家小姐摘朵海棠花来。”萧锦瑟不依，“她们粗手粗脚摘回来的花，怎么及得上苏神医你的手段。我要养在戚表哥送我的汝窑天蓝釉刻花鹅颈瓶中的。”苏灵枢微微一笑，“可以。等你喝完药，我就去。”
　　连拍马屁都没用了，萧锦瑟轻叹一口气，只好认命地举起碗作势要喝。
　　却听有人匆匆而来，“小姐，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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