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香漫晋阳
太湖的水汽尚未在衣襟上完全干透,铜镜指引的新方向已悄然转向北方。与江南的温润细腻不同,北方的气息带着黄土的厚重与秋风的凛冽。
铜镜爷爷的感应指向了河东道晋阳(在今太原)一带。
那里不仅是李唐王朝的起家之地,更是闻名遐迩的醋乡。
这一次,线索与“酸”灵珠息息相关。
“酸?”阿年皱起鼻子,做了个鬼脸,仿佛已经尝到了极酸的味道。
“是不是像没熟的杏子,或者……陈年老醋那样?”
漕船沿运河北上,两岸的景物从水乡的玲珑秀雅逐渐变为北地的开阔苍茫。
风变得干爽,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谷物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独特的酸酵气息,越靠近晋阳,这股气息越发明显。
那不仅仅是食物调味之酸,更仿佛是一种沉淀了时光的、带着生命律动的醇厚酸香。
“醋之为酸,非止于涩。”铜镜爷爷的声音在苏小满心中响起,带着一种品鉴的韵味。
“其性收敛,能解腻、增鲜、开胃,更能在时光中酝酿,化粮□□华为柔和醇厚的酸香。”
“真正的‘酸’之极致,在于平衡与转化。”
“如同人生,需经历沉淀,方能回甘。”铜镜爷爷的话总是蕴含着深意,让孩子们对“酸”有了更深的理解,不再仅仅是口舌的刺激。
晋阳古城,城墙厚重,街巷格局大气磅礴,与长安的国际化、苏州的精致水乡截然不同。
时近深秋,正是此地高粱收获、新醋开缸的时节。
满城似乎都飘荡着一股复合的、微酸的发酵香气,来自大大小小的醋坊。
街边食肆里,最常听到的招呼声便是“店家,来碟老醋!”
蘸饺子、拌凉菜、甚至直接点一滴入口,本地人对此甘之如饴。
然而,铜镜的感应时强时弱,方向飘忽。
晋阳城内醋坊众多,有名的如“益源庆”、“宁化府”等。
每家都宣称自己的陈醋最好。
哪一家才与灵珠有关呢?
“得找最老的醋坊,或者有特别传说的地方。”阿史那·拓提议,他对于寻找有年头的宝物总有直觉。
在新伙伴江小鱼的打听下,他们得知城西有家“王家老醋坊”。
传说有三百多年历史,醋缸底沉淀着“醋精”,能保佑醋味醇厚。
更神秘的是,最近坊间流传,王家醋坊的“镇坊之宝”,一缸据说是北齐时期传下来的“千年醋膏”,似乎出了点怪事。
香气不如以往浓郁,甚至偶尔会散发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类似药味的苦涩。
“醋膏?”苏小满好奇地问。
一位在醋坊外晒太阳的老丈插话道:“是啊,小姑娘,那可是宝贝!”
“传说那缸醋膏浓得像墨,香得醉人,只需一小勺,就能点化一锅清水变成上等酸汤。”
“是王家祖上给北齐皇宫酿御醋时留下的根,一代代传下来,靠它做‘醋曲’,才能做出最好的醋。”
“可最近……唉,王老掌柜愁得哟……”
线索可能就在这里!
四人立刻赶往城西的王家老醋坊。
老醋坊青砖灰瓦,看起来古朴沧桑,一进院子,那股醇厚的醋香更是扑面而来。
但若仔细分辨,确实能察觉到一丝不和谐的、极微弱的苦涩感,与太湖鲜灵珠被污染前的征兆颇为相似。
醋坊里,王老掌柜正对着一口蒙着红布的巨大醋缸唉声叹气。
见到四个陌生孩子探头探脑,他起初有些不耐烦,但见苏小满举止有礼,阿史那·拓气质不凡,又听他们提及对醋文化的兴趣,态度才缓和下来。
“不瞒几位小客官,”王老掌柜愁眉苦脸。
“这缸老祖宗传下的醋膏,不知怎的,近来精神头不大好。”
“香气淡了,引出的新醋也差了点意思。”
“更怪的是,每逢夜深人静,缸里似乎会有极其轻微的、像是指甲刮过缸壁的‘沙沙’声。”
“可打开看,又什么都没有。请了法师来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真是邪门!”
夜深人静的怪声?
苏小满心中一动,与伙伴们交换了眼色。这听起来绝非寻常。
夜色渐渐黑了起来,明亮的月亮高高的挂在天上。
四个孩子凭借阿年的敏捷和江小鱼对地形的敏锐,悄悄潜回已打烊的醋坊,躲在一堆高高的醋坛子后面。
秋夜凉意袭人,醋坊里弥漫着浓郁的酸香,寂静中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子时刚过,那口巨大的醋缸里,果然传来了极其细微、但清晰可辨的“沙……沙……”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刮擦内壁,听得人头皮发麻。
与此同时,苏小满怀中的铜镜突然变得冰凉,镜面泛起一层灰绿色的、极淡的光晕,并微微震动起来!
“是灵珠的气息!”苏小满在心中对铜镜爷爷说。
“但很微弱,而且……感觉很‘涩’,很不舒服。”
“不错……有污秽之物在侵蚀醋膏的灵性,试图污染其中可能蕴含的‘酸’灵珠本源。”铜镜爷爷的声音带着警惕。
“这污秽之气阴寒滞涩,与之前破坏鲜灵珠的手法同源,定是严苦所为!”
“他恐怕是想用邪法污染这醋膏,进而败坏整个晋阳醋的‘酸’味!”
必须阻止他!
可是,怎么对付一个藏在密封醋缸里的无形之物呢?
阿年想爬上缸沿查看,被阿史那·拓拉住:“不行,缸口密封着红布,还有符纸,贸然揭开,说不定会惊动里面的东西,或者让邪气散出来。”
江小鱼则蹲下身,仔细观察着缸底和周围的地面。
忽然,他指着缸壁靠近底部的一个极小、几乎被苔藓覆盖的裂缝说:“看这里!好像有非常细微的水汽渗出来,味道……有点苦。”
苏小满福至心灵,想起铜镜爷爷关于“酸能收敛”的教导,又联想到醋本身有杀菌消毒的功效。
她低声道:“也许……不需要打开缸。”
“如果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搞鬼,我们能不能用更浓、更纯的‘酸’的气息,把它逼出来,或者净化掉?”
“怎么逼?”阿年问。
“找最烈的醋!”苏小满说。
“王老掌柜说过,他们坊里有一小坛珍藏的‘醋精’,是醋膏的精华,平时舍不得用,性子最烈!”
事不宜迟,阿年凭借猫一般的轻功,悄无声息地溜进作坊里间。
果然在一个锁着的柜子里找到了一个用蜡密封的小陶罐,上面贴着“百年醋精”的红纸。
他小心翼翼地捧了出来。
就在他们拿到醋精的同时,缸内的“沙沙”声突然变得急促起来,仿佛里面的东西察觉到了威胁!
缸身也开始极其轻微地晃动!
“快!洒在裂缝周围和缸口红布上!”苏小满当机立断。
阿年迅速拍开蜡封,一股极其强烈、酸冽刺鼻却又带着奇异醇香的气息瞬间冲出!
他将醋精小心地滴在缸底那道裂缝周围,又用手指蘸了些,弹在封缸的红布上。
“嗤……”
一阵轻微的、仿佛冷水滴入热油的声音响起。
裂缝周围竟渗出几缕极淡的黑气,遇到醋精的气息,如同冰雪遇阳般迅速消散!
缸内的刮擦声变成了尖锐的、类似虫鸣的嘶叫,随即戛然而止!
缸身也停止了晃动。
铜镜的灰绿色光晕褪去,恢复温润,一股清新、活泼、令人舌底生津的酸香从缸内隐隐透出,虽然微弱,却纯净无比!
那缸传世醋膏的灵性,似乎被保住了!
“成功了!”孩子们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阴恻恻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院子门口,挡住了月光!
正是那个穿着紫袍、身上带着焦糊味的“饕餮客”严苦!
他脸上带着怒意和一丝惊诧,显然没料到自己的手段这么快就被几个孩子破了。
“又是你们这几个小虫子!”严苦声音沙哑,带着杀意。
“屡次坏我好事!今日定要叫你们尝尝‘苦’的滋味!”他抬手间,一股带着浓烈苦涩味的黑气直扑四人!
“跑!”阿年大喊,将剩下的半罐醋精猛地朝严苦泼去!
强烈的酸冽之气与苦毒黑气在空中相撞,发出“噗”的轻响,互相抵消。
严苦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酸气逼得后退半步,掩住口鼻。
趁此机会,四个孩子如同受惊的兔子,沿着来时路线,飞奔出醋坊,消失在晋阳古城的巷道阴影之中。
身后传来严苦愤怒的低吼,但他似乎并未立刻追赶。
或许,他需要处理那缸被惊扰的醋膏,或许,他也在忌惮孩子们手中那能克制他邪物的“醋精”。
一口气跑回暂住的小客栈,插上门栓,四人才瘫坐在地,心有余悸。
虽然再次惊险脱身,但严苦的阴影愈发迫近。
苏小满抚摸着温热的铜镜,镜面上,一道新的裂纹正在缓缓愈合。
铜镜爷爷的声音带着欣慰与凝重:“做得很好,孩子们。”
“你们以纯正之酸,克制了污秽之苦,保住了‘酸’灵珠的本源。”
“虽未取得灵珠,但已与之建立联系。”
“严苦此番受挫,必不会甘心。”
“下一颗,也是最后一颗‘鲜’灵珠的感应已十分清晰……它似乎与宫廷、与一种极致的‘调和之鲜’有关……恐怕,我们最终还是要回到长安。”
长安!
一切的起点,或许也是终点。
最终的较量,似乎就在那座辉煌的都城等待着他们。
带着晋阳醋香的记忆和新的使命,四个少年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遥远的西方。
那里,大唐的心脏,正跳动着最后一道谜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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