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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园路引记玄机
晓色初开,轻纱般的雾气萦绕庭廊,将青砖黛瓦晕染得朦胧一片。苏林浅已换上一身月白素裙,裙摆绣着几缕暗纹银丝,褪去嫁裳的浓艳,眉目间凝着一层清冷寒霜,宛若覆雪寒梅,全无新婚妇的娇羞缱绻。
外间桌前,顾云深早已静坐品茶,青瓷茶盏在指尖轻转,茶汤澄澈,氤氲茶香中,他墨发束起,面容隐在晨光阴影里,头也未抬,语气淡漠如冰:“收拾妥当,即刻前往静园。”
“妾身遵命。”苏林浅敛衽躬身,鬓边发丝轻垂,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警惕,应声时指尖微攥,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转身回房,她并未多带衣物,只将那支藏着机括的银簪深深嵌入发髻,碎银仔细塞进袖口暗袋,又闭目凝神,将昨夜默记的主院地图在脑海中反复推演,每一处走廊转折、每一扇院门位置,都一一核对,确保没有半分遗漏。
随护卫走出新房,苏林浅刻意放缓脚步,裙摆扫过青石地面,发出细微声响。眸光看似散漫地流连于庭中花木,
实则如鹰隼般锐利,掠过主院每一处角落:三道走廊的转角弧度精准记在心底,两道拱门的青砖高度暗自丈量,护卫站岗的轮换间隙默数计时,
甚至廊下灯笼的悬挂间距、石狮子的朝向角度,都被她一一烙在脑海,化作日后脱困的隐秘坐标。
主院守卫远比昨夜观察的更为严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甲胄碰撞声清脆刺耳,几乎无半分死角。苏林浅暗自蹙眉,心下微凉,这牢笼,比她预想的更难挣脱。
大门外,一辆青布马车简陋无饰,车轮沾着些许泥尘,早已等候在侧。“夫人,请上车。”护卫语气冰冷,不带半分温度,目光警惕地打量着她。
苏林浅弯腰登车,未及落座便撩起车帘一角,指尖紧紧攥着帘布。马车缓缓驶离别院,沿着苏州城的青石板路前行,车轮碾过路面的凹凸处,发出沉稳的声响。
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的星火,掠过沿途每一处标志性景致:“迎客来”茶馆的幌子在晨风中摇曳,青竹材质的招牌泛着陈旧光泽,左转第三个路口便是城南要道;
街角铁匠铺的炉火初燃,暗红火光映亮半边墙面,右转可通城外小径;老槐树枝繁叶茂,粗壮的树干上刻着几道深浅不一的纹路,距静园约一里路,正是绝佳的标记点。
马车驶离主路,往郊外方向行进时,苏林浅的心悄然一沉。道路愈发崎岖,两侧草木渐盛,静园竟在荒郊,这意味着市井掩护尽失,逃跑路线愈发逼仄,一旦暴露,便是插翅难飞。
但她眸中并未见颓色,反而愈发专注地标记沿途景物:石桥斑驳,桥洞下常有渔舟停靠,船桨划过水面的痕迹清晰可见;
小河清水潺潺,岸边芦苇丛生,水流湍急,正流向城外芦苇荡;废弃土地庙的断壁残垣上爬满青藤,殿内蛛网密布,恰是临时藏身之所。
“护卫大哥,尚有多久方能抵达静园?”苏林浅故作好奇,声音温软,带着几分娇憨,刻意掩去语气中的试探。
“一刻钟。”护卫的回答简洁冷硬,毫无多余言语,目光始终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苏林浅默默计数,指尖在车帘上轻划,估算着马车的行驶速度与路线,心中渐渐勾勒出一幅简易的路途地图。
一刻钟后,马车停在一座青砖黛瓦的院落前。高墙巍峨,青砖垒砌的墙面光滑平整,墙头缠绕着改良后的粗铁线,寒光凛冽,大门紧闭如铁闸,铜环上锈迹斑斑,四名护卫肃立门前,腰佩利刃,气息沉稳凝练,比主院守卫更显精锐。
这便是静园,她接下来的囚笼。
随管家步入园内,苏林浅脚步看似缓慢,实则步履丈量,每一步的距离都暗自记算,快速勘察布局。
宽阔石板路贯穿南北,路面光洁,两侧厢房对称排列,门窗紧闭,漆色暗沉,尽头主厅庄严肃穆,飞檐翘角,后方花园池塘相映,池水碧绿,倒映着岸边垂柳。
园内静谧异常,不见闲杂下人,唯有巡逻护卫来回走动,脚步声整齐划一,神色肃穆如临大敌。
苏林浅眸光疾扫,默数明面上的守卫:门口四人、石板路两侧各两人、主厅门口两人、花园角落两人,共计十二人。
她心中清楚,暗处必有伏兵,数量只会更多,这静园的守卫,果然名不虚传。
“夫人,您的住处在东厢房,一应物品已备好。”管家恭敬引路,语气却带着疏离的客套,眼神中带着几分审视。
苏林浅颔首应着,脚步刻意落在石板缝隙处,以砖石排列规律暗记路线。东厢房共三间,中间一间最为精致,雕花木门虚掩,推开门的刹那,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面而来。
她第一时间移步窗边,撩起窗帘一角,目光快速扫视窗外。窗外正对花园,池塘边两名护卫正匀速巡逻,步伐稳健,假山后隐约有衣袂响动,显然是隐藏的暗哨。
她默数巡逻频率:半炷香往返一次,换班时辰为一个时辰。换班交接的短暂间隙,正是守卫力量的薄弱之处,苏林浅心中暗记,这是第一个可利用的破绽。
管家退去后,苏林浅即刻落锁,转身开始细致检查房间。书桌抽屉里的毛笔杆粗壮坚硬,入手沉重,可作撬锁工具;
衣柜角落的后壁暗藏暗格,尺寸不大,恰好收纳银两干粮;床底干净无杂物,地面铺着细密的竹席;梳妆台抽屉虽锁,钥匙却明晃晃挂在床头挂钩上,铜质钥匙泛着冷光,显然是刻意为之的试探。
苏林浅未动钥匙,转身重回窗边。假山造型奇特,怪石嶙峋,后侧藏有隐蔽山洞,洞口被藤蔓遮挡,足以容身,且护卫仅在外围巡逻,从未靠近;
主厅方向传来下人忙碌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隐约可闻,想必是厨房杂物房所在,虽走廊无守卫,但尽头岗哨严密,获取饮食难度极大;
西厢房是管家下人住处,窗纸透着昏黄灯光,守卫相对宽松,或许可从此处寻找可利用的人脉。
两个时辰的细致观察,苏林浅对静园布局与守卫规律已了如指掌。她提笔疾书,狼毫笔在宣纸上划过,一张简易地图跃然纸上,护卫位置、巡逻路线、换班时间、藏身处与薄弱点,皆一一标记清晰。
画毕,她将地图仔细折叠,藏于书桌抽屉底部,用厚书掩盖妥当,动作轻柔,未发出半分声响。
如今,盘缠已备,地形已察,唯有帮手与最终的逃跑路线,尚需徐徐图之。苏林浅望着窗外高墙,眸中闪过一丝坚定,这静园纵是铜墙铁壁,她也必能寻得一线生机。
接下来的日子,苏林浅表现得极为“安分”。
每日按时起居,晨起梳理发髻,午后临窗读书,打理房间,将屋内收拾得井井有条,偶尔在院子里散步,步履缓慢,从不逾越顾云深定下的规矩。
对护卫和下人,她始终和颜悦色,说话温和,语调轻柔,从不摆“夫人”的架子,甚至会主动帮下人捡拾掉落的物品。
她很清楚,只有降低所有人的戒心,才能在这严密的守卫中找到一线生机。
散步时,她会主动和巡逻的护卫打招呼,聊聊天气变化,说说庭中花木长势,语气真诚,绝口不涉及任何敏感话题。
去主厅用餐时,她也会和厨房的墨书闲聊几句,询问静园的日常琐事,比如膳食的搭配、花草的养护。
通过这些看似无意的交谈,她渐渐摸清了静园里每个人的底细:
管家刘忠,为人刻板,恪守规矩,凡事都按章法行事,但对下人体谅,时常会私下接济有困难的下人,家中有一个生病的孙子,缠绵病榻,急需用钱医治;
厨房小丫鬟墨书,家境贫寒,自幼丧父,母亲卧病在床,靠她微薄的月钱勉强支撑,性格胆小但心善,见不得他人受苦;
护卫队长赵峰,性格豪爽,重义气,一身武艺高强,对顾云深忠心耿耿,但最看不惯恃强凌弱,曾多次为受欺负的下人出头。
这些信息,都被苏林浅记在心里,分门别类,仔细斟酌,判断谁是可以争取的对象。
她最终将目标放在了墨书身上——胆小但心善,且有软肋,最容易争取,也最不容易引起他人怀疑。
这日,墨书送来午膳时,端着食盒的手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如纸,眼眶泛红,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显然是哭过。
苏林浅看在眼里,心中已有计较,却没有直接询问,而是轻声道:“今日的菜做得很合胃口,清淡爽口,这锭银子你拿着,去买些点心吃。”
她从袖口取出一小锭银子,轻轻放在墨书手里,指尖触到对方冰凉的掌心。
墨书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讶和感激,泪水瞬间涌了上来,声音带着哽咽:“夫人,您……您怎么知道我有难处?”
“看你近日总是心事重重,眉宇间藏着愁绪,猜的。”苏林浅笑了笑,语气温和如春风,“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若不嫌弃,或许我能帮上忙。”
墨书犹豫了片刻,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最终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声音低微:“我娘的病加重了,郎中说需要名贵药材才能医治,可我实在拿不出银子……”
“别急。”苏林浅打断她,又取出一锭银子,放在她手中,“这些你先拿去抓药,若是不够,再跟我说。”
墨书捧着银子,泪水滚落得更凶,连连磕头:“谢谢夫人!谢谢夫人!奴婢以后一定会好好报答您!”
苏林浅扶起她,指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举手之劳而已,快去快回,别让你母亲等急了。”
看着墨书匆匆离去的背影,苏林浅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这是她在静园结交的第一个人脉,虽然力量微薄,但足以帮她获取更多内部信息,为日后的逃跑计划铺路。
接下来的几天,墨书每次送膳都会悄悄给苏林浅带些额外的点心和水果,都是她省下来的,偶尔还会趁四下无人,偷偷告诉她一些静园的内部消息:
比如护卫换班的细微调整、管家的日常动向、甚至是顾云深近期的行程安排。
苏林浅也会时常给墨书一些小恩小惠,或是送些治伤的药膏,或是帮她出些主意解决家里的困难,两人的关系越来越近,墨书对她也愈发忠心。
通过墨书,苏林浅还得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
每月十五,静园会有一批物资从城外运来,多是米面粮油和药材,由两名护卫押送,这是静园与外界联系最频繁的一次,也是守卫最容易松懈的时刻。
苏林浅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指尖不自觉地攥紧,开始默默计算时间。
距离下月十五,还有二十三天。
新的逃跑计划开始,她必须在这二十三天内,做好万全准备,确保逃跑计划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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