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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狈为奸
第二日,袁明早早的便来了官署,他拿着许政给的名单将相关的案卷都查看研究了一番后,又亲自写下了一份新的名单交给了手下官员,并吩咐他们将他所列的这些人从准备递交上去的名单中去除,再将新的名单上报给朝廷。
他手下官员接过名单一看,不免心生疑惑,名单昨日他们已经复核过,侍郎大人还首肯了的,怎么突然间又要改动?他望着名单内的一溜名字眼中闪过质疑和不确定,这些女子的卷宗他都还有印象,其中的每一个人都是他们反复核查过才纳入最终的赦免名单的。
他按耐不住良心的谴责,试图替这些命途坎坷的女子挽回一二,于是开口询问道:“袁大人,这个赵萱儿不过是因父亲贪污罪受牵连而入了贱籍,按陛下的旨意和律法来说,她是符合此次赦免标准的,还有这个章……”。
话音未落,他便察觉到袁明带着压迫感的眼神飘了过来,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又被他强咽了回去。他捏住手中那张薄薄的纸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官署门口络绎不绝的马车,不免心中感叹,这些权贵的一念之间又毁了多少低贱之人的一生。
名单上报后,接下来的流程便是拟诏和举行宣赦仪式。
长宁侯府内,徐知叙拿着抄送过来的名单一排排望过去,见这份最终拟定的名单果然与刑部的初审名单有所出入,望着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赦免名单内的数人,他心中冷笑,有人终于忍不住露出马脚了!
同时教坊司内,许政也如愿等来了袁明的消息,那送信之人将信封递给许政,并按袁明的吩咐转述道:“许大人,我家大人说了,大赦程序复杂,有些人不好运作,不能做得太过分,尤其是这个姓沈的,沈家远亲如今还有人在朝为官,前几日他们便搭人来问询过了,若硬要将这沈氏留下,恐生事端。”
许政展信一看,果然,这份送回来的名单比他交给袁明的那份人数少了将近一半,虽然与他预期的有所出入,但到底是意外之喜,留下的这些人也能让他们大赚一笔了,最重要的是还能借此机会搭上刑部的关系,他心中暗喜,此番若能将这袁侍郎服侍妥帖,日后定然大有裨益。
想到这儿,许政将名单收好又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与那侍从,阴笑道:“麻烦转告袁大人,他之所想两日后便可实现,还请大人拭目以待。”那侍从得了赏银自然高兴,连声应和着便往回赶去。
而听了侍从带回的消息,袁明果然喜不自禁,连带着看自家夫人都顺眼了几分。
袁夫人见袁明嘴角眉梢暗藏不住的喜色,不解的问道:“老爷可是有喜事?如此高兴。”袁明见她察觉到异常来,连忙收敛住神色摆出一副正经的模样来。
袁夫人见了他这个样子瞬间气不打一处来,她想起丈夫对自己素来兴趣平平,这么多年来他虽然表面恭敬她、服从她,但心中对她却并无几分爱意,于是忍不住阴阳怪气的出言讽刺道。
“后日便是成王迎娶侧妃之日,不知道的还以为老爷你也大婚呢?”
见她越说越离谱,袁明连忙出言制止:“夫人慎言!我袁某是怎样的人,夫人还不清楚吗?”
袁夫人听了他的话,轻哼一声转头就走,她不是不知道袁明对自己不喜,她自知姿色平平,故而从不在这些事情上面与他过多计较。男人嘛,难免都有几分花花肠子,谁不喜欢如花美眷,这些年来袁明不是没起过纳妾的心思,但都被她扼杀住了。
她颇为倨傲的想着,只要她娘家依然势大,袁明左右也翻不出她的掌心,二十年都过来了,还怕他到了这个年纪还能起什么异心吗?
而袁明眼见着袁夫人走远后,便长舒一口气,浑身都松懈了下来,他有些懊恼的想着竟忘了成王大婚这件事了,想来到时候还得找个借口从宴席上脱身才好。
他摸了摸手上的扳指,回想起许政献上的那副画卷中绝色美人的姿容,只觉得内心躁动难忍,他踱着步子走来走去,只恨不得立马就能与那佳人相会颠鸾倒凤一番。
他这厢春风得意,却不知又有多少人因他这一己私欲而灰了心冷了意!
翌日,朝廷便举行了隆重的宣赦仪式,名单一贴出来便吸引了数不尽的围观者,前来看榜的百姓和权贵家丁都铆足了劲的往里面挤。伴随着人群中时不时传来的欢呼雀跃声,现场的气氛瞬间推向了高潮,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大赦之举确实是做到了与民同乐、福泽天下。
而教坊司内的贱籍女子不能随意出门,也早早地托了人前去抄榜,待名录抄回后,众人叽叽喳喳的挤作一团,试图从名录中寻找着自己的名字。
“有我有我,我真的被赦免了!”
“我的名字呢?在那儿,啊……,我自由了,太好了。”
“怎么会没有我?为什么”
……
随着一声声狂喜的喊叫声和绝望的哭嚎声响起,稚一用衣袖擦了擦手心的汗,随后双拳紧握带着几分紧张的走了过去。
她明亮的双眸盯着名录看了一遍又一遍后,眼神瞬间呆愣住,她只觉得手脚冰凉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力气都仿佛被人抽干了,她怔愣的立在那儿,只觉得周围的一切声音都瞬间消失,变成了嗡嗡的蜂鸣声。
上面居然没有她的名字!名单上没有章玉晗这三个字!
章如海不过是被牵连获罪,按理来说,她是符合此次赦免的轻罪范围的,可偏偏没有她的名字!为什么?为何会这样?
她眼中泛起绝望的血丝,抬头环顾四周,这雕栏画栋的建筑依然是一片富丽堂皇的景象,这繁复又精美的楼宇像座森严的牢笼缚住了她,让她生不得死不得。
她眼中水雾浮现,随后倔强的抬起头,用尽全力对抗着即将崩溃的情绪,而下一刻,她看到了站在二楼的刘嬷嬷,居高临下看蝼蚁般望着她们的刘嬷嬷。与刘嬷嬷的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她心中的某种信念轰然倒塌。
而二楼看台上,刘嬷嬷轻轻摇着小扇,一边嘴角轻轻上扬、勾起一个充满嘲弄的笑。那笑容像一片锋利的刀片,轻轻一划,便足以割破有些人残存的自尊和希望。
见楼下面色凄惶的少女望过来,刘嬷嬷慢悠悠的摇了摇头,仿佛在惋惜她的无知和不自量力,她扬了扬手中的名单,用涂满大红丹蔻的手指将它撕碎,随即洒下楼来。
望着随风飘扬、洒落一地的碎纸片,刘嬷嬷嗤笑一声,楼下那些从满怀希望到瞬间绝望的的人啊,便如同十几年前的她,蚍蜉撼树,终究不过是笑话一场!
十几年了,既然她挣脱不开这人间地狱,那别人也别想活着离开。
看着楼上刘嬷嬷嚣张示威的模样,稚一用指尖狠狠抹去眼角沁出的泪水,她眼神扫过身旁几名因未进赦免名单而低声哭泣的女子,心中隐隐察觉到了一丝异常。
望着这些与她差不多大,面容娇妍的女子,她恍然大悟瞬间心中了然,不是她们不符合赦免要求,而是就算她们上了名单,也会被人划掉。
这帮罔顾律法、禽兽不如的畜生!她只恨手中没有弓箭,不能将他们就地击杀!
有人欢喜有人愁,沈望舒刚从被赦免的惊喜中镇静下来,就开始寻找好友的名字,只是她将名单翻烂了都未看到“章玉晗”那三个字。
沈望舒不由得焦急起来,连忙回头看向稚一,只见她目眦尽裂、正浑身发抖的用冰冷的眼神瞪着楼上转身离去的刘嬷嬷。
沈望舒连忙上前将她拥住,开口问道:“怎么回事?为何没有你的名字,还有她们几个,据我所知都是轻罪堕籍的,为何你们都不在名单内?”
稚一闭了闭眼,将指尖深深的掐进肉里,努力控制住音调说道:“必定是他们在从中作梗,找人划掉了我们几个的名字。”
沈望舒惊呼。
“陛下亲赐大赦天下,他们也敢弄虚作假,也不怕……。”
“他们有何不敢的,我们如今这等贱籍身份,区区一个从七品的教坊使就能随意拿捏我们的生死,他们有何惧?何况我们身陷囹圄,连这教坊司的大门都出不去,又能奈他何!”
沈望舒张着嘴囔囔道:“可是,可是……”。
她“可是”了半天,终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将稚一紧紧抱住,出言安慰道:“我已托京中的远亲联系到姑母,听闻我姑父如今在蜀中为官,幼时姑母便待我如亲生,待我出去了,定会求她来救你。”
稚一握着她的手勉强笑了笑,京城到蜀中相距千里,路途遥远,且不说一来一回需要花费多少时日,沈望舒一介孤女自己都要寄人篱下,又何谈求别人来救她这个毫无关系的人?毕竟官场中人,最擅长的便是见风使舵、明哲保身了。
再说了,许政和刘嬷嬷既然敢如此大费周章的将她扣下,必定是早已对她有了图谋,就如同上次将她送给王岚一般。只是不知道这次他们又准备了什么阴谋诡计在等着自己,反正左右也不过是将她当成个物件儿,来换取他们想要得到的利益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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