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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配?!”
玉环是环环相扣的样式,近色系的流苏坠于环尾;虽不是什么上等的好玉,有明显杂质,但成色崭新油亮,看得出主人对其的爱护。
环佩一步一响,流苏一揺一动,增了些许跃动。
透过烛火,李不喜趴在案桌端详着玉环,手指骨节传来的并非玉质的冰凉,倒是抚搓时温润心安,很像他……
一手撑头的女子脸颊上不自觉浮现笑意,将玉环提在眼前晃个不停:
“暂且……替刘公子好好保存几日吧……”她自语,“等寻个恰当的机会,再还予他也不迟。”
考虑到对方可能因玉环丢失而心急,李不喜暗暗决定尽量抓紧点时间;起身翻找出从家带来的长条木匣,郑重地把玉环放入后,搁置在枕下的暗格。
这样便万无一失了吧……李不喜拍拍双手。
既然是贴身之物想必十分重要,需得好生对待。
她叉腰昂首,表达着对自个儿十足的肯定,吹熄烛台,钻进被窝好眠。
#
在司的时日不知觉长了,毫无意识跑腿的活儿居然干足月余——
“本官呢,还有一事要宣告。”一月将尽,马成功召拢司农司众人集议,快结束时单拎出李不喜,“鉴于李不喜李女官近来的卓越表现,原先交代的那些个大小琐事就不用做了,你就好好跟在高前辈身后学学!”
可不是还惦记着骆廷的嘱咐,但这丫头总避着他,马成功也只好自作主张了。
后知后觉忆起这茬: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呀!懊恼的同时欲措辞委婉回拒。
马成功:“此事就这般决定了!好了,大家伙都去忙吧!”对方抢言,不容插嘴。
又唯恐出什么变数,一刻也不愿多呆,脚底抹油匆匆离司。
集议结束,人们散去各忙各事。
话堵在喉咙内,叫李不喜找谁说理去?
“还杵着做什么?!”略过的高佬前辈把高高的一摞手书书贴丢给她,“机灵些!老夫讨厌傻的笨的!”
说罢甩袖扬长而去,剩年轻女子瘪嘴,欲哭无泪:不会吧,来这么快……
可能发现人还未跟上,高裴书又逃退回原地,眯眼厉声。
“怎么?年纪不大排场不小!要老夫亲自请你吗?”
“不,不用!”
遭阴阳怪气地如此一点,李不喜顾不上心里苦,慌忙动身。
高裴书,司农司元老级的大人物:入司年岁最久,资历最老。
若是他发威,估计身为司农卿的马成功也不敢吭一声。
端捧摇摇晃晃如小山似的手书书贴,她时刻要偏头注意前方,以防一个不小心摔个狗啃泥。
“啧。快些快些!”高裴书多有不耐烦地催促。
绕开前堂前廊,穿过一道又一道影壁,李不喜还是首次到司农司后堂。
因由至司的人员混杂,加之司内的新人不懂陈规,所以通往后堂的大门通常是有人值守,一般不允无关的闲杂人等私自出入。
原先她也不过是一个小小跑腿,位卑言轻,自然是够不上。
正走在前头、足下生风的高老前辈,处理司乌的地方,便在这后堂内。
一是他本人喜静。二是其身份荣贵,乃先后的同族娘家人;司农司的人们为表尊敬,把司农司后堂一半多都让予高裴书自主安置。
后堂宽敞清幽,古朴中不乏雅致,不说还以为是高老前辈的私家宅院;陈设讲究,就连堂院正中心摆着的大缸里放的游鱼和水草也是精美玲珑。
新鲜地左瞅瞅右瞧瞧,步子放缓也不晓得,硬叫前者在屋门侧等上一等。
大抵是高裴书的视线太过幽愤,李不喜没由来的,浑身一激灵,差点将手书从手中抖掉。
高老前辈的脸一板,黑沉黑沉的,压得人害怕。
她悻悻收起观赏的兴趣,继续快脚跟上。
小心放下那堆捧到手酸的手书书贴,李不喜还没来得及喘口气。
“老夫这儿呢,也没有什么杂七杂八的规矩,你跟我学做事,就先跟着抄录校对各州各地上报的农务手书,无误后便可归入司库……”一进屋,高裴书的嘴就没停下。
“私库?”尚未听说的新词。她不解却好奇,嘴比脑子快,“前辈,您还有收藏司农司农务手书的爱好呢?”
室内浮沉廖廖裴,一片寂然。
瞄了瞄高老前辈彼时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李不喜一顺反应出自己意会有误。
“哦,哦——对不住啊,我理解错了,理解错了……”尴尬地抬手摸摸鼻子,目光看向天花板。
高裴书无奈,落座,一面摊开刚送来的手书书贴,一面主动问及,“咳,农务方面的学识,知晓多少?掌握如何?”
屋内的年轻女子悠悠发觉对方在与自己说话,想了想回以一顿摇头。
“是……不太熟识还是——”交椅上的人半猜半探。
李不喜:“完全不知。”她倒是实诚。
高裴书五官皱紧,顺顺自己的左胸口,“以后直接说!”与这丫头相处,他这老毛病恐怕会常犯啊……
“还有,记得一口气说完。”顺了半晌,又补充。
年轻女子快语音应下。
觉得这位高老前辈身子骨不大硬朗,心想还是少惹他生气。
咳嗽几声,体况无虞后,高裴书仿佛接受了什么难事,长叹一声:
“既然什么都不懂,那便从头学起。”
李不喜懵懂地点点头,却感受到自个儿的右眼皮跳个不停?
“李不喜?李不喜!”
在,在的!
“我喊你抄的书抄去哪了?给老夫交的什么,鬼画符吗?!”
“您留的实在太多了……我,我还没抄完……”
——
连着四日,她就像个转起来不停歇的陀螺,起早贪黑,在司内忙活一天后还要挨不少骂。
“我怎么这么命苦……”女子心疼自己,要说站着都能睡着也不为过。
马成功闲看司农司后堂的热闹纷呈,慨叹:“耳根子清净就是好呐!好呐!”
#
胡逐:“公子,皇女殿下的归期在即,我们不该准备准备?”
把盏小筑的顶楼雅间,临湖的景致不可多得。
华服之人意趣阑珊,收了手中的翡翠雕扇,正用扇身锤打肩颈。
骆廷鲜少张扬外出。寻常时候,更多是他自己躲懒嘴馋,哪能大张旗鼓?
胡逐窃喜,也好趁此放松玩乐一下,可惜自家公子总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同他商量也听不真切。
公子他或许是在思索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吧……胡逐善解人意,不再叨扰,自顾自走开赏风光。
骆廷:这几个意思?到底是她有问题还是本公子气的?他无法定夺。
许久深究不出答案,烦躁地把翡翠扇子一丢,双手胡乱在半空挥了一通,烦躁心焦:
“啊——烦死了!不想了!”
“公子至于吗?”倚跨靠坐于阑干的胡逐边吃花生米边说着,“不是指别人担忧得份儿,哪有公子您抓耳挠腮的道理。”
只要他们公子出马,别说一个刘太公,就算是享誉盛名的周阁老来了,也得栽几个跟头。
对胡逐来说,公子,是自己最信任和佩服的存在。自少时起便不曾改变过。
这一番无心之言,反叫骆廷一整个醍醐灌顶:
“对呀!小爷我有什么好在意的!”他蹭地站起,忧闷一扫而空,“凭本小爷的家世、样貌,简直是自找没趣!”他抓回扇子,飒爽一甩,“一个李不喜罢了,她何德何能!”自信笑笑。
胡逐一碟花生米见底,越听越起疑,扭头,“……公子,我怎么觉得,我俩说的,不是同一件事啊……”
“行了行了。”骆廷打哈哈掩饰,生怕胡逐真掂量出其他意味,话锋一转,“切莫忘了我们身上的正事。”
坐阑干之人下腿一跳,自观景台回室,嬉笑变为严肃,“公子,有人来了。”
骆廷闻言颔首,正正衣冠,拿捏好表情音调,确定胡逐翻上檐瓦无声静候,对雅室外刚至的抠门人说:
“请进。”
推门而入的并非其他人,“骆公子,久等了。”刘和蕴乐呵呵踏进雅间,身后空无一人。
径直走到空荡长宴前坐下,和骆廷相对,浑目两侧的褶子很深。
“刘太公只身赴宴,骆某甚是惊喜呐!”
一人试探。
“骆公子哪里的话!以你我之间的交情,何须外人添乱!再说了,骆公子自己不也是同老夫一样,以诚会友么?”
一人争持。
……
饭菜接连上齐,长宴丰盛可口,二人杯酒未饮。
“骆公子此举,就不怕得罪了皇女殿下?”刘和蕴开口戳破,直奔主题。
骆廷在菜里挑来挑去,最后索性撂筷,观他的样子是不打算吃了。
“太公,您应该比晚辈更清楚,何为审时度势?何又为顺势而为?”后举起一杯酒,先干为敬。
刘和蕴附和大笑,也举杯饮下,“话虽如此,可若要老夫完全信服,骆公子总该拿出些诚意吧?”
骆廷心底鄙夷:这老狐狸果然不好骗,真贼!
“那是自然!”爽快答应,从袖口掏出一枚铜制的钥匙,推至刘和蕴手边:
“骆某的一点心意,还望刘太公笑纳。”
他讨好的嘴脸,对方甚是满意。
……
与之其时的刘宅别院,一人将另一人逼到墙角——
在被推搡的过程中,刘恒之的右肩重重砸上周边的石砖,一时吃痛。
刘嘉贺黠笑,回头瞥了眼看戏的外人,“看什么看?!胆敢向外说一个字……都给本公子装聋作瞎!”
丫鬟家仆各个讪讪地假装什么都没瞧见,散光,对里头的动静闭目塞听。
刘恒之早已习惯,自不会向旁人投以求助的眼神。
而是麻木承受对方的一拳接着一拳,直至对方觉得解气,直至他咬破口唇、有血流下。
“父亲赴那姓骆的鸿门宴,我也懒得同你在装出什么兄友弟恭的假仁假义。”刘嘉贺甩甩拳头,可能仍觉不大尽兴,“本公子嫌恶心。”
语时,又挥出一拳——不同之前带有泄愤和玩意的拳头,这一拳他是出浑身解数,直击面前人的脑袋,下了死手:
出乎意料的,刘恒之没有选择继续忍让,抬架双手实实接下了。
刘嘉贺从错愕变成兴奋,双目猩红,狂笑不止。
“刘恒之,做狗做的时间长了人,我还以为你已经不会咬人了哈哈!”
负伤之人未言,眸内外露阴阴寒气。
“啧,没意思。”刘嘉贺松抖松抖发紧的肩膀,原本的意致用干抹净,“一介下人生出来的杂种,你怎配与我争?”他挑衅拍拍刘恒之的半颊。
“不怕告诉你,父亲大人已为我问定了亲事,是高门大户的姜家,只要成亲礼成,本公子会得到整个姜氏的帮衬。”
刘嘉贺的笑意更加狂妄,“至于你,一个下人生出的杂种,不过是既定的一头弃犬而已。”
话音没落,独自开朗挥手走离。
顷刻间,秋风席卷,吹动一地的枯叶残枝。和墙角那人产生奇异的共鸣。
刘恒之固执擦擦自己嘴角的血迹,摇摇晃晃走出阳光照不到的暗影:弃犬?他自嘲轻笑。
“那便……等着看吧……”
举头仰望飞过的大雁,对刘宅外的天地淡淡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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