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寻》

　　“如何了？”
　　“我照姐姐说的做了，但城主对那妖物始终闭口不谈。唉，这怪异的天气说不定也是那东西作祟。”周小小有气无力地趴在桌面上，昨夜墙角一眠，此刻整个人昏昏沉沉。
　　“你人脉还挺广，连仙河岛的弟子都与你相熟。”
　　“说什么呢？昨日才见过，今日便认不出了？”
　　付寻竹略感讶异：“你的意思是——那是叶姑娘？”
　　“不然还能有谁？你以为我会轻信旁人不成。不过城主对仙河岛弟子这般恭敬，倒是出乎意料。”
　　“这倒不奇。陈家第一任家主便是仙河岛长老，算起来正是现任城主的祖父，鹤城也因他得名。百年来此城兴盛，本就倚仗仙河岛扶持。”
　　“知道得还挺多。对了，这副膏药记得送去给三小姐，我撑不住了，先眯会儿。”
　　“真当我是你仆人了？”
　　“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
　　深沉的夜里，万籁俱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更衬得这黑暗无边无际，仿佛将一切都温柔地包裹在它神秘的幕布之下。
　　周小小迷迷糊糊睁开眼，睫毛颤了颤，看清桌边人影时瞬间清醒。“姐姐，你怎么在这？”他麻溜翻身坐起，蹭到叶吟身边挨着坐下。
　　“不冷吗？”
　　周小小这才惊觉寒意，慌忙将滑落的被子紧紧裹在身上。方才起身太急，竟未察觉这股凉意。
　　“姐姐，你还没说呢？”
　　“说什么？”
　　“你怎么在这里啊？”
　　叶吟目光微转，指向墙角两件大氅覆盖下的付寻竹：“他在路上晕倒了，我送他回来。”
　　“他身体没事吧？”
　　“没事。只是这府里寒气重，他的身子怕是耐不住。”
　　“都怪我，不该让他出去的。姐姐，他的病……你能治吗？不是非要你亲自出手——我是说，能不能把有用的方子告诉我，我去抓药，这样成吗？”周小小语速飞快，带着小心翼翼地恳求。
　　叶吟沉默片刻，终究暗自叹了口气，轻轻点头。
　　“我给他的暖手炉，需得随身带着。”
　　周小小用力点头，想必那手炉对付寻竹是有助的。
　　“从前听师父提过，万徽宗的破虚神眼要以心头血炼化。他这病根，是取心头血落下的？”
　　“或许吧。”
　　“姐姐，你……也是生病了吗？”周小小问得极其认真。
　　叶吟眼中掠过一丝困惑，微微摇头，帷帽的轻纱随着动作轻晃。地上的付寻竹忽然动了动，覆身的大氅滑落在地。周小小眼疾手快，两步抢上前去。
　　“地上凉，我先把他弄上床。”他将付寻竹安顿好，掖紧被角，转身望着叶吟，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袖口，欲言又止。
　　“怎么了？”
　　“姐姐，”他声音低了下去，“其实……我今天有了好多话想问你。”
　　叶吟看着他绞紧袖口的模样，唇角不由得弯起浅浅弧度，真是个孩子。
　　“我们换个地方说，让他休息。”
　　屋内，火盆燃烧着，火焰跳跃着，温暖的光芒照亮了角落，散发出柔和的热量。
　　周小小撑着头：“姐姐，你为什么在屋里也要带着帷帽啊？”
　　“你走了我自然会取下来。”
　　……周小小嘴一撇，自己真的多嘴。
　　“今天我照姐姐说的做了，城主果然让我们留下来了。不瞒你说，今天在城主面前我可紧张了，生怕她看出什么，而且她并不想向我透露关于妖的事情。姐姐，你来这就是为了寻找这只妖吗？可你怎么会是仙河岛的弟子呢？城主还如此信任你。还有我的剑，你说没有医师会佩剑所以给我拿走了，没想到是为了自己伪装所用。”
　　“为了自己的宝贝孙女，城主自然是要赌一赌，更何况你没有当众人的面挑明妖的事情，维护了陈家的颜面，她自然会信任你。不愿对你提及妖，许是不想让外人牵涉其中罢了。”叶吟将腰间的玉佩取下，“我来这只是寻一位故人。仙河岛岛主与我相识，这事也算是帮他的忙，他便将此信物与我行个方便。至于你的佩剑，我只是觉着替你拿着最为安全。”
　　周小小愣了片刻，有些愧疚。
　　“是我误会姐姐了。这把幻云是师父给我的，所以我才——对了姐姐，你的蓝影剑呢？”
　　帷帽下，叶吟的眼中浮现寒意。
　　“不记得了。”
　　又说不记得了？周小小摸索着下巴，时间过了太久或许真的不记得了。
　　“那姐姐你今日可见到故人了？”
　　“还不曾。时间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周小小知道这是在赶自己走呢，乖乖地起身。
　　“最后一个问题。姐姐既然不治人，又为何管三小姐的病？”
　　“若你拿不出一点东西，命就要交代在这里。”
　　“那你为何……”不以医师的身份——周小小还是把话咽下去，“姐姐也早些休息。”
　　屋外又下起绵绵小雪，叶吟坐在窗边，任冷风黏腻着脸颊。过去的一些事她的确有些记不清了，可心里的恨，要怎样才能放下呢。
　　翌日。付寻竹从床上醒来，周小小立马将餐饭端至他面前。
　　“昨日的事是我的错，不该让你去送药的。你也是，身体这么娇弱就不要逞强啊，好歹与同门一起下山吧。幸好你遇见的是我，若是遇到一些邪派弟子，保不准对你怎样呢……”
　　付寻竹端端正正地在桌边坐好，才开始喝粥，没有理会周小小。
　　“欸我说，给个反应啊。还有，昨天是姐姐把你带回来的，你可要记得去谢谢她。包括你的病——”
　　“行了，你不是想和我道歉吗？”
　　“啊？对，昨天的事——”
　　“好，我原谅你了，不用再说了。吃饭。”
　　周小小被他一句话噎住，不知道说什么，只得乖乖吃饭。
　　“今天什么打算？”
　　“姐姐没说。但我觉着三小姐的病和那妖脱不了干系。不如我们去把那妖捉了？若治好了三小姐的病，我正好挟恩以报，让她将水晶柱借给我。”
　　“你还真是……”
　　“聪明是吧？我知道。行了，你慢慢吃。”
　　“你去哪？”
　　“整个府邸数三小姐那屋最冷，我正好借着送药的机会打探打探。你就在这屋子里待着，我放了好几颗天山焰晶在火盆里，保准冻不着你。走了。”
　　三小姐的院子又增加了一波守卫。周小小正思考着怎么打发下人走，叶吟走了过来，屋子里的人也纷纷退去。
　　“姐姐！你怎么过来了？我正愁怎么赶走他们呢。”
　　“随便找了个借口。你想抓那只妖？”
　　周小小嘿嘿两声：“这都被你发现了。姐姐也需要靠三小姐来寻那位故人？”
　　“正是。”
　　叶吟掀开床帏，仔细打量着床上的人。
　　“怎样？还有救吗？”
　　“不知道。”
　　不知道还看这么久，周小小悄悄撇嘴，难道姐姐不治人是不善治人之术？果然，还是术业有专攻啊。
　　“想好怎么找那只妖了吗？”
　　“没想好。三小姐患病必然与这妖或者妖术接触过，我想在这屋子里找找线索。”
　　叶吟点头，寻了处地坐下，看着周小小翻箱倒柜。周小小找得认真，直到每一处角落都查看后才注意到叶吟坐下的位子。
　　“这屋子里怎么没有桌子。姐姐你看，你坐的这个地方，你看你看！”周小小边说边比画，“昨天进来的人太多，竟没有留意。”
　　“的确。”
　　叶吟起身的太急，眼前一瞬黑暗，身子摇晃了一下，周小小本想扶她，一着急踩着了自己的衣服，倒向叶吟。叶吟下意识地避开，周小小重重摔倒在地，不知道触碰到哪，地上的机关开启，两人忽地下落。
　　“姐姐！”
　　周小小惊恐地叫了一声，直到看见身旁模糊的身影才放下心。
　　“没事吧？”
　　“我没事姐姐。没想到这屋子下竟还有这样一条暗道，比外面还冷。我们去前面看看，说不定妖物就在这呢。”
　　叶吟拿出火折子，打量着四周。
　　周小小紧紧跟在她身侧。
　　“你在害怕？”
　　“怎么可能！”周小小挺了挺腰板，“这不是你拿着火折子嘛。你给我吧姐姐，我走前面。”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周小小没等叶吟说话便将火折子拿了过去，往前探路。见他这样，叶吟也没多说什么，只将幻云递给他。
　　“我真不害怕，姐姐你拿着吧。这里面指不定藏着什么东西，你拿着防身用。”
　　叶吟没回答，身子又与他贴近几分。周小小以为是她害怕，不停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壮着胆子往前走。
　　“好像没路了。姐姐，这有——”梯子！
　　周小小话还没说完，嘴巴被叶吟捂住，大大的眼睛里全是茫然。叶吟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仔细听。
　　头顶上方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两人的谈话声，但十分细微，听不清内容。一声闷响，周小小微点着头，看来谈得不愉快啊，都开始砸东西了。声音很快便消失了，等了许久上方也未再有动静。
　　“姐姐，要不我们冲出去看看？”才说完周小小就转身往回走，他看见了叶吟脸上的无语。“我也觉得这个建议不太好，咱们还是回去再慢慢想办法吧。”
　　“记一下路。”
　　虽不知道为什么，但周小小还是照做。
　　三小姐的房门外，霍香和郑气吵着要进去。付寻竹坚守着作为仆人的职责，还好自己前来看了一眼，地上露着个大洞，人却不见了。
　　“我家医师正在为三小姐施针，特意交代我任何人不得入内，若是影响了三小姐的治疗，我们着实不好向城主交代。”
　　“方才你便这般说辞，我们都等了些时候了。不知是何针法需要耗费如此长的时间。”
　　“三小姐的病你们也是知道的，如果不是罕见的疑难杂症，也不会死这么多名医。我家医师也是查阅了无数古籍才得此针法——”
　　“既然是首创的针法更要他人在旁辅佐，若是出了问题你们如何交代！”
　　“公子放心，我家医师有把握的。若现在耽误三小姐治疗才是对城主无法交代。”
　　“行了，别拿我外祖母压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道我三姐姐的清白就不重要了吗？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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