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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中刃
神都宫禁森森,明懿公主的仪仗畅通无阻行于大道上,与另一架灰顶轿子擦肩而过。
那轿子属于圣人的男宠,这两年来,这少年越发得意猖狂,见着公主车架,竟也不曾停下行礼。
侍女冷笑出声:“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如今竟这般得意,和汝南王,倒真是一个德行。”
“圣人帷帐里的白鹤少年换了一波又一波,”公主说话和煦自如,竟还带着几分笑意,“圣宠之下,也不过是只张狂的雀儿。”
她想起谢湜予自施州来的那封信。
自古高处的风月,总不会少了美人妆点。
李乐同看着汀兰,觉得她这朵装饰岁月的娇花浑身长着刺。
可高处太冷了,她的刺只能扎在自己身上。
汀兰没骨头一样软在李乐同怀里,看着她短短两天浓了不少的黑眼圈,轻飘飘问:“还不打算对我出手吗?”
李乐同心中一震,面上的神情却淡得让人捉摸不透,只是沉默地看着怀中仰视自己的汀兰。
汀兰攀着她的肩,附在她耳边:“不是因为察觉到我和董家有故,才来亲近我么?”
眼神微闪,快速垂下眸子遮住情绪,李乐同不知道汀兰到底是试探,还是真的有所察觉,只问汀兰:“你和董家,有什么关系?”
汀兰笑起来:“李乐同,我不懂你究竟是真心善,还是假好心,但这些天和你在一起,我挺畅快的。”
“所以,想对我做什么,就做吧。”
李乐同提防着她,只是一连追问:“你觉得,我会对你做什么?”
汀兰的眼神又一次僵直起来。
她的声音好像遥远而荒凉,像飓风吹过极北的雪原:“让我解脱吧……杀了我吧……”
李乐同的动作很快,她一把摸出了袖中短刀,横在汀兰的脖子上。
武家的护卫猛地围上来,可汀兰却径直往刀上撞去。
可惜面向她的,是刀背。
李乐同收了刀,冷静戒备的神情终于维持不下去,她愕然地看着汀兰:“汀兰,对不起,我……”
怀疑她和董家有故是真的,刻意亲近、反复试探也是真的,李乐同抓住汀兰的手,还想说些什么,护卫已经围了上来。
汀兰抽出了手,那双眸子又漫上了浓郁的死气。
无悲无喜的,只是求死无果后的麻木。
李乐同的提防再也维持不住,她一把抓住了汀兰的手腕:“我们走。”
护卫要夺人,李乐同干脆抽剑逼退他们:“要人,就让武自乐亲自来。”
“你什么都不说,我跟武自乐抢人根本无利可图,”李乐同和汀兰说话,总是过分轻声细语,“汀兰,我是真的想对你好,就算身在深渊,也试着抓住我的手,爬上来看看。”
于是夜晚被拉着查田契的人又多了一个汀兰。
李乐同笑吟吟地在屋外和武自乐说话:“表哥这个时候来我屋里,做什么?”
“李乐同,让汀兰出来。”
李乐同笑吟吟的:“我和汀兰投缘,留她住几宿,汝南王……难不成要夜闯我的闺房?”
“让一个娼妇和你同住一房,”武自乐被气笑了,“李乐同,你够自甘下贱的。”
此人品性,卑劣如斯。
李乐同见多了这种人,在武自乐的怒火里,也不过是一声轻飘飘的笑,笑眯眯弯着眼睛,说话漫不经心的:
“汝南王,最清高。”
她把门一关,屋里,汀兰顶着黑眼圈,巴巴看着她。
“干活呀。”李乐同说。
“你不怕我是他安排来的吗?”汀兰问。
李乐同戒备心重,当然担心得很,可多亏武自乐这个不管不顾的反应,反倒让她的猜忌消散了大半。
“也怕,可你让我心疼得没办法。”李乐同的心疼溢于言表,全然不像装的。
她说话的语调温柔得过分,在武自乐说过那样的话后,仍旧认真地抱抱汀兰:“过去的一切都是经历、不是罪过,你别听他说的那些话。”
汀兰往她怀里钻,像寒冬汲取温度的小兽。
这一夜过得太快,天色微亮时,李乐同才敢撑着脑袋歇一歇。
汀兰摇醒她:“你看,这两份给董家抵债的条子,其实是同一份田。”
“我们汀兰做事真细致。”这事早已经被发现,李乐同却像第一次看到般接过来。
赞赏是假的,圈套才是真的。
“你要去哪儿?”
李乐同看到汀兰眼里片刻被点亮的光,烫得她心头一颤:“去这户农庄看看,这些细枝末节的蹊跷,保不准就是线索。”
“你还想查什么?”
“阿兄说了要‘民田还于民’,我去亲眼看看才放心,”她顿顿,问汀兰,“要一起吗?”
说得诚恳,却又是谎言和试探。
然而董家一夕得势的旧事、武自乐不惜亲自来施州,也要保下马世忠的原因,或许只有汀兰能给她。
李乐同实在没有更好地选择了。
汀兰沉默了好一会儿,却应下了李乐同。
“那就先抓紧时间休息,”李乐同推着她上床,语调轻快自然,“休息好了,才好干活!”
照马世忠的说法,同样一份田,第一年得以保留,是因为农户还清了欠下董家的粮。
可这些天来,陆时也一一去查,凡是能查到的农户,都曾卖过不到七岁的孩子。
李乐同沉默地看着汀兰。
即使入睡,她仍旧皱着眉头,像求死的人骤然看见几分生机,却不知道那点难得的善意里,到底夹杂着怎样的算计。
她去了李其远院里,几个少年人连夜查完田才回来,熬得眼睛通红。
李其远精力再充沛,一连几天这样忙碌,也有些扛不住了,说话里都透露出几分累意:
“土桥村南坡整片田,曾被按律分给了秀才,秀才一家都亡故后,又被收归了施州州牧府,再后来,不知为何成了董家的地界。
“多年来,这样一片广阔丰沃的土地不曾被租出为农田,反倒被董家派人看守起来,在上面建了寺庙。”
“今晚,我会拖住武自乐,怀简和驰野去那儿打探情况。”
哟呵,都互称表字了,还真是共患难、出感情啊。
李乐同看向两位养尊处优的玉面郎君,几天过去,陆时也和谢湜予像在风沙里滚了几轮,人都跟着沧桑了。
她夸:“万幸有你们两位帮忙,短短几天就能发现异样。”
她揶揄陆时也:“陆小郎君这回,才算是真把风流浪荡名声坐实了。”
陆时也回敬她:“幸得有二郎二娘把我们当驴子使。”
她也关心谢湜予:“累坏了吧?”
“嗯,”谢湜予说话温吞,听起来便有那么点像不经意的撒娇,“不过都是值得的。”
还真是一个猴一个拴法,陆时也没眼看。
“我今天白天要带汀兰出门,安排王婆婆和逢春吧,”李乐同像个不知道累的陀螺,“若那些护卫甩不掉,阿兄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帮我拖住武自乐。”
李乐同想起这事儿,就觉得自己挺不地道。
她给不了汀兰真切的慰藉,还要用小逢春逼她一把。
有了汀兰早些时候的失态,再去给女子看病的时候,护卫便不曾跟过。
李乐同借此入了烟花巷,带着她七拐八绕,轻松甩开了护卫,却见汀兰额上已经有了细小的汗珠。
“要歇会儿吗?”李乐同问她。
汀兰却好像夜行多年,骤然看到光点的人:“我能行的。”
在施州,贫户卖儿鬻女几乎算得上常态,李乐同和汀兰到的城南贫户多,这种事儿越发不可避免。
陆时也早先便已经查问过,李乐同做事越发方便,她找着那户人家,问起他们的孩子。
收了陆时也的钱,那家的主人很是配合。
他说话带着因无力而生出的麻木:“董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若无力偿还赊下的粮食,就要用不满七岁的幼女顶替。”
只是这样一句话,汀兰的眼神却忽然僵直起来。
李乐同握住她的手腕,几乎是逼着她打起精神。
“不成文的规定?”李乐同感受着汀兰的颤抖,却还在追问,“所以这些年,一直都是这样?”
“是啊,”干枯的男人叹着气,“不给孩子,就要把田都交出去,一家子都没法活。”
“董家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做的?”
“大概是……”男人细想了会儿,才说,“当年秀才死后没半年吧。”
“疯了……真是疯了……”汀兰猛地挣脱开李乐同的手腕,急切问,“孩子们呢?!孩子们去哪儿了?”
她偏执的模样像是下一秒就要疯起来,可瘦弱的身子剧烈颤抖着,又好像一碰就折一般。
那男人被她抓着领子,看着她这副模样,讷讷不敢言,生怕说错了什么,惹得她真死在这儿,只能用目光求助李乐同。
李乐同有些看不下去。
但挪开视线,李乐同对着男人轻轻地点了点头。
男人继续说下去,说到自己的伤心处,也忍不住哽咽:“再也没见过,那孩子我养到五岁,乖巧又懂事,可不知道丁大到底把孩子送到了哪里,竟然,就这么……再没见过……”
汀兰笑起来,她笑着的模样太过疯癫:“真该死啊……全都该死……”
“不对,最该死的是我……”她红着一双眼。
李乐同指尖掐着手心,预先排演过无数次的算计,像一根细针,反刺在她自己心上。
“曲愿啊!”随着王婆婆的这一声呼喊,李乐同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她回头看去,王婆婆抱着小逢春,狼狈地奔来。
“汀兰!”她喊着汀兰,一声一声呼唤她挣脱梦魇,“我们是来查案的!”
王婆婆把逢春塞到李乐同怀里,李乐同想也不想,将这幼小的女孩交给汀兰:“看好孩子。”
汀兰细瘦的胳膊勉强抱住逢春,大脑呆滞着来不及思考。
“我家那个不争气的,要卖了逢春,”王婆婆说话气喘吁吁的,“你们快带逢春上山!”
汀兰好似大梦初醒,快李乐同一步问:“卖给谁?!”
“丁大……”王婆婆答。
“去查丁大!”汀兰眸子里是熊熊烈火,直直看向李乐同。
李乐同唇角有一抹笑一闪而过:“好。”
丁大早得了消息,这些天安安生生待自在自己府上,哪里敢兴风作浪。
已经好好做缩头乌龟了,哪里能想到还是被不速之客找上了门。
汀兰紧紧抱着怀里的逢春,仿佛抱着曾经无助孤苦的自己,亦步亦趋跟在李乐同身后。
“逢春这个事儿,想求丁郎君通通情,”李乐同慢条斯理把逢春的名籍放在桌上,说话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王家的欠条就免了吧?”
丁大的三角眼瞪大了:“什么欠条?哪来的欠条”
李乐同指指欠条上的名字:“丁郎君?”
丁大瞒不过去,又继续连连否认:“欠的是粮食,可没提什么孩子!”
眼见丁大防备心这么重,李乐同笑得眼睛微眯:“还没和您介绍我自个儿,您倒是先请我入府了。”
丁大心想,曲愿啊,施州城里有几个不认识的?
本来都以为要被马世忠除掉了,结果摇身一变,就成了施州王的女儿,眼见着还要被接到神都去,谁敢得罪?
到头来,逼得马世忠一再退让,连汝南王都亲自来了施州,还特意叮嘱他们几个这些日子老实些,别招惹这个瘟神。
“哈哈,有客来自然该迎接,哈哈。”丁大干笑着,恨不得赶紧送走这个瘟神。
竟然也不追问李乐同究竟是哪号人物。
李乐同有了判断,也不着急,一副悠哉游哉的模样,反倒问:“有喝的吗?倒是渴了。”
茶上了,李乐同抿了口,还不忘叮嘱汀兰:“不急,慢慢喝。”
说着,真就认真品起茶来。
丁大捉摸不透李乐同到底要做什么,只能对着李乐同没事人一样装傻。
“这是哪年的茶?”李乐同竟然还和他聊起了茶来,“喝着过于涩了些。”
丁大对茶一知半解,干笑着吩咐下人:“再换个茶。”
李乐同的目光在侍女身上飘过:“长得倒是动人。”
说着又和丁大说:“让您见笑,我啊,见着美人就高兴。”
看着丁大像被踩着尾巴一样骤变的神情,她却又把茶盏轻巧放下,只是和煦问:“原来府上还有好茶?”
“有有有。”丁大忙说,“待客不周,还请见谅。”
“哪里的话。”
新茶上了,李乐同却仍旧是慢悠悠喝着,丁大急得恨不得哄人走,终于等到李乐同放下了茶杯,笑眯眯地来了一句:
“喝了这么久……”
走吧,赶紧走吧,丁大在心里默念。
谁知道李乐同续道:“倒是有点饿了。”
丁大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却只能维持着热情的模样:“招待不周、招待不周……我这就安排。”
“那就劳烦丁郎君了。”李乐同满面春风掏出金线鱼袋,“你做事能干,我也算有些耳闻,这个你且先收着。”
鱼袋是官员装龟符的,丁大一介白丁,乍见着鱼袋还有些恍惚,却听李乐同春风般的声音和和气气说下去:
“马世忠这人,我不喜欢,瞧你倒是个知道进退的,”她一字一句如同蛊惑,递出鱼袋的模样,像是给丁大递出迈入官场的引路符,“我如今要归京,对施州到底是多有不舍。”
在李乐同的笑意与鼓励里,丁大被那抹金色晃了眼。
喉结滚动,他双手在衣摆上擦了又擦,才珍重万分地接过。
那鱼袋悬在腰间,与他一身富家翁的打扮格格不入,却仿佛一道金光,照见了他从未敢想的前程。
李乐同怡然自得靠着椅背,轻飘飘点评:“你带着,倒也配。”
惹得丁大又是一阵心思乱动。
饭用得愉快,李乐同全程一句没再提用人换粮的事儿,只是临走前,问丁大:“那逢春一家子,我就保下了。”
“自然!自然!”丁大连连应着。
“哦对了,”李乐同笑眯眯的,“我要上京,身边没几个自己的得力仆从也不安心,我瞧你府里有些样貌不错的,只是你的这些个年纪大了,不如你给我安排些?”
丁大毫不犹豫,满口答应:“只是得等您到了神都再送人过去。”
“怎么要等这么久?”李乐同不满。
“施州没有教养好的。”丁大自觉失言,不敢多解释。
李乐同也不追问,只说:“也罢,等等也不是什么事儿。”
她与汀兰出了府,逢春被汀兰照顾得很好,吃了一顿难得的好饭,只靠在汀兰肩头打盹。
汝南王的护卫果然追来了,面容难看在门外看着李乐同。
“啧,”李乐同意味不明地笑,“怎么来得这样晚。”
护卫的目光扫过丁大腰间格外显眼突兀的金线鱼袋,只问李乐同:“贵人要回州牧府了么?”
“回啊,”李乐同说得慢条斯理,走前,还不忘叮嘱丁大,“我交代你的事儿,到了神都别忘了。”
丁大被李乐同空口无凭的官路迷了眼,还没有察觉护卫的暗流涌动,只一味恭维着李乐同,目送她上了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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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哥是一个霸道但步入中年的猫
所以我从来没见过他欺负压制别的猫
直到有一次U妹咬了我
C哥冲上来开始暴揍U妹
ps:出了个大差回来
看到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进入了这个工作环境
一腔热血的事业最后都会变成
摆烂混日子的应付 真是没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