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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芝麻小官
大齐使团第二天就拔营走了。
走的时候,张尚书脸色依旧不好看,但也没多说啥,只是临走前,深深看了我爹一眼。
李少卿那眼神,像是淬了毒,恨不得从爹身上剜块肉下来。
秦王倒是挺随和,还特意过来跟爹道别。
“徐王爷,既蒙女王青眼,便安心留下。京城之事,不必挂怀。”他话说得漂亮,但总觉得里头有别的味。
爹只管点头哈腰:“是是是,一定安心,谢王爷提点!”
送走了使团,王寨好像一下子空了不少。
就剩我和爹,还有几个留下来的大齐低阶吏员和护卫,算是充门面,也像是留个眼线。
爹捏着那块小银牌,像是捏着个火炭,又烫手又舍不得扔。
“儿啊,走!去看看地!”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上战场。
凭着银牌,没人拦我们。
农苑在王寨后面,好大一片山坡地,有溪水流过。
几个南疆老农正在地里忙活,看见我们过来,都停下手里活计,好奇地打量。
爹凑过去,蹲在地头,抓起一把土,放在手里搓,又凑到鼻子底下闻。
“这土…还行,就是砂石多了点,得养。”他自顾自嘀咕。
那几个老农听不懂官话,面面相觑。
我赶紧连比划带说,勉强让他们明白,这新来的“王爷”是来看地的。
一个胆大的老农,指着地里蔫头耷脑的苗,哇啦哇啦说了一通,又摇头叹气。
爹虽然听不懂,但看那苗的样子,也明白了七八分。
“这是缺肥了,还招虫子了。”他指着叶子上的虫眼。
他比划着,让老农拿来锄头,亲自下地,刨开土,看根系,又检查叶子。
那几个老农一开始还看热闹,后来见爹动作麻利,慢慢围了上来。
爹让找来几种常见的草叶和树皮,捣碎了,兑上水,教他们怎么简单驱虫。
又比划着告诉他们,哪里该挖沟排水,哪里该堆肥养地。
他说的都是土法子,没啥高深道理,但实用。
忙活了一上午,爹弄得满手满脚都是泥,汗流浃背,但那眼睛亮得很。
回去的路上,他兴奋地跟我叨叨:“南疆这地,其实不赖!就是伺候得不得法!好好弄弄,产量能上去不少!”
接下来几天,爹天天往农苑跑。
靠着连蒙带猜和比划,跟那几个老农居然混熟了。
他没啥王爷架子,能蹲在地头跟人一块啃干粮,能下手掏粪肥,那些老农也渐渐不怕他了,有时还跟他开玩笑。
爹把他们说的问题,还有自己看到的,都默默记下来。
晚上,他就着油灯,拿根炭笔,在捡来的废纸上画图,写写画画,都是些种地的玩意,我也看不懂。
他还真琢磨出几个改良的法子,试着在一小块地上弄,让老农照着做。
过了十来天,那块试验地的苗,眼看着就比旁边的精神不少。
这事不知怎么,就传到了女王耳朵里。
这天,爹正在地里指挥老农堆肥,女王的侍女来了,说陛下要见他。
爹赶紧擦把手,胡乱拍拍身上的土,跟着去了。
我没跟着,心里有点忐忑。
等了快一个时辰,爹才回来,脸上红扑扑的,带着笑。
“儿啊!陛下夸我了!”他一进帐篷就喊。
“夸啥了?”
“夸我…嗯…办事踏实!”爹挠挠头,“还问了我好多种地的事,我都照实说了。”
“陛下说…让我以后帮着管管王寨的农事!”
我一愣:“管农事?这…”
这算升官了?还是个…管种地的官?
爹却挺满意:“管农事好啊!实在!不虚头巴脑!”
他有了正经事由,干劲更足了。
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天黑才回来,真把自己当成了老农头。
因为他这“王爷”身份,又是女王亲口指派,下面那些管事的,虽然私下可能嘀咕,但明面上也不敢为难,要人给人,要物给物。
爹也不贪心,就要了点种子、农具,还有几个听话的人手。
他这块“自留地”弄得有模有样,产量眼看着涨,新品种也试种成功了几样。
连带着周围农户的地,也跟着沾光,收成好了不少。
王寨里的风声,慢慢就变了。
以前提起我爹,都是“那个想吃软饭的大齐泥腿子”。
现在提起,变成了“那个挺会种地的徐王爷”。
虽然可能还是没啥尊重,但至少,不再是纯粹的鄙夷和看笑话。
爹自己也感觉到了,走路腰杆都挺直了些。
有时去王寨办事,碰上那些南疆的贵族官吏,人家也会客气地点点头,打个招呼。
晚上吃饭,他啃着新收的甜薯,跟我吹:“儿啊,看见没?到哪儿都得有真本事!种地咋了?种好了,一样受人待见!”
我点点头,心里却想,要是没女王那块银牌,没这“王爷”名头,光会种地,怕不是早让人赶出去了。
权力这东西,有时候比本事好使。
爹管的事慢慢多了起来。
不光种地,后来连带着农具打造、粮食储存、甚至一小部分赋税征收,都让他沾了点边。
他开始接触到底下具体办事的人,听到的、看到的也多了。
偶尔,他会皱着眉头回来,跟我说点事。
“儿啊,今天去收粮,底下人说,往年粮库损耗大得吓人,十个里面能空三个…”
“还有修水渠的钱,拨下去十成,到干活的人手里,能剩五成就烧高香了…”
他咂摸着嘴:“这南疆…看着风光,里头烂账也不少啊。”
我说:“爹,这事水深,咱别瞎掺和。”
爹嗯了一声,但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啥。
有一天,一个管仓库的小吏,偷偷找到爹,塞给他一小袋新米。
“王爷,尝尝鲜,今年最好的头茬米。”那小吏赔着笑,眼神却躲闪。
爹推辞不要。
那小吏硬塞,压低声音说:“王爷,您管着农事,以后仓库这边,还得您多照应…往年…往年都是李管事那边…”
他话没说完,就匆匆走了。
爹拿着那袋米,愣了半天。
晚上,他把米扔在桌上,闷闷地说:“这是想拉我下水啊。”
我没说话。
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我:“儿啊,你说…这权…是不是真是个好东西?”
“有了它,有人给你送钱送物,有人对你点头哈腰。”
“可这权底下…都是这些东西?”
他像是第一次真正思考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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