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机大学习

　　地表通往地底的入口不是很多，而且因为有些昼伏夜出的捕食者常在入口一带游荡，所以入口附近通常没什么人类聚集地和交通站点，柳万岁、钱永逸、戚佳弦和郑连奔波了近一周才来到了最近的入口。
　　狰狞的裂谷撕开了苍茫的荒原，群山躲在远远的天边，似是惧怕谷底下未知的存在。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钱永逸觉得这两句完美地描述了这里的情景。
　　太阳早已跌入西边的山脉，它最后的余晖在天边拼命地与黑夜较量，却仍是一点点地后退。
　　一行人埋伏在裂谷附近的一个地缝里，凭借摄像机观察裂谷的情况。
　　地缝很窄，钱永逸被迫挤在戚佳弦怀里，有些尴尬。但还好戚佳弦注意力都在手机显示的相机画面上，并没有在意怀里僵硬的钱永逸。
　　戚佳弦也是多禾的老员工，比柳万岁早个几年来到多禾，虽然没下过地下，但她的工作能力并不比柳万岁逊色，只是因为没怎么去远点的地方执行高危任务而没什么名声而已。
　　一旁的柳万岁一只耳朵戴着蓝牙耳机听歌，郑连靠在他背后的岩壁上小憩。
　　钱永逸开了全感系统，可以感知到一只只巨型猛禽飞出裂谷，伸展着数米宽的翅膀，向四面八方散去。
　　过了好一会，裂谷里不再有猛禽飞出，戚佳弦才收起手机，推开钱永逸，率先爬出地缝。
　　天快要黑透了，月亮升了上来，裂谷边上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他们戴上夜视镜，在悬崖边缘散开，寻找下去的梯子。
　　戚佳弦在裂谷边上转了一会，最终指向几十米开外的几个插在地里的长钢钉，说：“喏，那里就有个梯子。”
　　队长柳万岁关掉音乐，带队走了过去。
　　数条拖着一条晃动的云梯和几条钢索的铁链被长钢钉死死地钉在地上，一直深入黑暗的谷底，根本看不到它的尽头。
　　……那些冒险者就是这么下去和上来的吗？
　　“下去吧！”柳万岁轻快地说着，率先戴上特制的手套，抓住一条钢索，嗖一声滑了下去。
　　啊？那么高直接滑下去吗？
　　郑连跟在柳万岁后边下去了，钱永逸站在边上，看向戚佳弦。
　　换手套的话还是不要在其他人面前了吧……
　　“怎么了吗？”戚佳弦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钱永逸指了指钢索，说：“你先下去？”
　　“你先。”
　　“……”
　　钱永逸犹豫了一下，背过身，直接戴上特制的手套，学着他们的样子，抓着钢索滑了下去。
　　空气和微弱的月光都在快速向上撤去，钱永逸开启全感系统，感知到柳万岁他们停在下方约二三十米的平台上。他们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抓着钢索，踩着几乎垂直的崖壁，一步步地向下降。
　　果然不是一降到底的。
　　嘶，这里离底下还有一千多米啊……
　　钱永逸落到平台上，调整了一下姿势，也开始踩着崖壁慢慢往下降去。
　　阴冷的风从崖底吹上来，掀起钱永逸的斗篷，吹得她后背发凉。
　　郑连打了个喷嚏，声音在空空的谷中回荡。
　　钱永逸听到上方戚佳弦拔枪的声音。
　　三个正式工都停下了动作，绷紧神经，留意着黑暗中的每一丝声音。
　　钱永逸连上了柳万岁的蓝牙耳机：【柳万岁，没有东西。】
　　柳万岁：“没事，都出去了，安全。”语毕，他率先向下降去。
　　郑连松了口气，跟着柳万岁继续往下降。戚佳弦似乎是有些半信半疑，不过在又观察了半分钟后，收起了枪，也继续下降。
　　“吓死我了。”戚佳弦不满地嘟囔着。
　　“没事的，姐姐，柳万岁一身的装备不是白买的。”钱永逸出声安抚戚佳弦。
　　“他没给你买啊？”戚佳弦问。
　　“啊？”
　　戚佳弦看向钱永逸，笑得眼睛弯弯的，说：“你看看他，带你来那么危险的地方都不知道给你升级一下装备，不如跟着我。”
　　“我听得见！”底下的柳万岁大声抗议。
　　钱永逸狡黠一笑，说：“好主意！”
　　柳万岁装作痛心疾首地说：“逆徒啊逆徒啊！”
　　大家都笑了起来，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了很多。
　　不一会，底下亮起了白光，戚佳弦调侃道：“柳万岁，上班还玩手机？”
　　【不眠：离底下还有多远？】
　　钱永逸：【一千两百六十多米。】
　　柳万岁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笑道：“哎，就看一眼！”
　　他表现得如此随意，就像是真的轻车熟路一样。
　　“你别带坏你徒弟了。”戚佳弦撇撇嘴，“她还没独立就下地下了，表现靠谱一点！”
　　柳万岁不以为意：“我一直是这么带的，你看人家不一样很好吗？”
　　他们在没有安全措施的情况下一点点往下挪动，在几个小时后，终于踩到了实地。
　　谷底随处可见森森白骨，空气中飘着猛禽粪便的臭味。离谷底约数十米的岩壁上，那些猛禽巢中的幼鸟缩在一起，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这种猛禽虽是雌雄共同育雏，但因为食物来源较少以及栖息地几乎没有天敌，一般是双亲同时外出捕猎，所以在幼鸟会飞之前，只要是在夜晚，这里基本上就是安全的。
　　柳万岁前面三次下地底都是走的这个入口，这次直接带着他们来到又一个裂口，向地下行进。
　　多禾的夜视仪只能做到将亮度调高，如果环境暗到一定程度，还得依靠手电筒照明。
　　柳万岁前段时间买了副眼镜，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定范围内的所有东西，也可以联网，但这小子就是不戴，偏要和大家一起打手电。
　　钱永逸跟在柳万岁后头，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钱永逸，你害怕吗？”戚佳弦突然问。
　　钱永逸回头，一脸不解地说：“不怕啊，怎么了？”
　　“没事，看你拿着枪不打手电，还以为你太紧张了。”
　　“……”
　　钱永逸总不能告诉她自己不需要手电也能看得比他们都清楚吧？
　　正当钱永逸要开口掩饰时，柳万岁说：“你别小看我三百块钱的手电。”
　　众人：“？”
　　四个人一走出裂缝，踏入一个开阔的空间，柳万岁就切换了手电的模式——
　　一时间，整个洞室都亮如白昼，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大家都不由自主地眯上了眼睛。
　　钱永逸：“就这卖你三百？”
　　下一秒，洞室前方的光开始扭动，经典电影里的男女主角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扭曲地迎来了第二次相遇。
　　钱永逸：“……”
　　戚佳弦：“……”
　　郑连：“……”
　　柳万岁边关掉电影边问：“难道不酷吗？”
　　戚佳弦点点头，敷衍地附和道：“酷，酷。”
　　“嘿，你什么意思？”柳万岁嚷嚷了几声，但自己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不是说这里很多凶兽吗？你怎么还那么松弛？”戚佳弦问。
　　“这里没吃的，一般没东西会过来，还要走一会。”柳万岁边说边指向右手边一面比较平整的墙，“你看，那么多人都在这里涂涂画画。”
　　众人顺着他的手看去，果然看到一面被大大小小的字盖满的墙，文字的内容多是各种打卡和温馨提示。
　　钱永逸一眼就看到了一句“柳万岁到此一游”。
　　这歪歪扭扭的丑字绝对是他亲手写的……
　　他们走过洞室，又来到一个狭窄的缝隙口，柳万岁调整了一下身上乱七八糟的的武器，第一个侧身钻了进去。
　　这次戚佳弦让钱永逸最后进。钱永逸有些疑惑，不过当她看见卡在缝隙中间的戚佳弦摆手叫她来推时，她什么都明白了。
　　戚佳弦不胖，只是体态有些丰满，这个缝隙实在是太窄了。
　　难怪多禾去过地下的都是些瘦子……
　　钱永逸侧身挤进缝隙，胳膊刚贴到戚佳弦的胳膊上，突然想到了什么，担心地问：“会不会伤到你啊？”
　　戚佳弦摆摆手，不以为意地说：“不会，你只管推。”
　　十几分钟后，还未发育完全的少年和瘦小的男人率先出了缝隙，等了一会，那两个女孩才挤了出来。
　　戚佳弦拍了拍身上的灰，嘟囔道：“下次不走这个口了。”
　　“不想走也没办法，多禾的人只从这个口进过，没人带着走其他口风险太高了。”柳万岁笑嘻嘻地说。
　　戚佳弦：“……闭嘴。”
　　一行人继续向前走。
　　钱永逸：【柳万岁，咱们下次要不要去别的口看看？】
　　走在前头的柳万岁掏出手机。
　　【不眠：诶我刚刚也这么想】
　　【不眠：有你这个全能的机器人在这个星球的全部委托我都能接了】
　　钱永逸内心有些兴奋，但仍然表现得云淡风轻。
　　殿后的戚佳弦忍不住问：“柳万岁，你在这真的能接收到信号吗？”
　　“不能啊，只是记录一下装备的改进灵感而已啊。”柳万岁一脸无辜地说。
　　“切，我还想给我对象发个消息呢！”
　　一向沉默的郑连也笑了笑，说：“你们年轻人啊……”
　　钱永逸好奇地看着这个头发斑白的男人，问：“你年轻时也体验过吗？”
　　“我？”郑连想了想，“年轻时有吧，不过后面因为点事情分开了，当了几十年的光棍。”
　　钱永逸从郑连脸上捕捉到了转瞬即逝的遗憾。
　　是个有故事的叔啊……
　　“前面有个长了□□花的地方，咱们就在那里扎营吧。”柳万岁边说边掏出一袋营养液吸了起来。
　　大家纷纷表达赞同。
　　钱永逸也从腰包掏出一袋营养液包装装着的水，装模做样地吸了起来。
　　“话说你今年多大啊？怎么一个人来到多禾打工啊？”戚佳弦好奇地问钱永逸。
　　钱永逸装作难过地低下头，苦笑了一下，轻声道：“刚满二十。我十来岁时家被炸了，只有我一个活下来了，其他组织不肯要我，就来到了多禾。”
　　众人沉默了一会，钱永逸可以感知到柳万岁上扬的嘴角。
　　戚佳弦拍了拍钱永逸的肩，说：“没事，人是要向前看的，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都不能阻止你现在的脚步。”
　　“嗯。”钱永逸点点头。
　　突然，柳万岁把手电关了，明亮的白光消失后，幽幽蓝光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一丛□□花在岩壁底下静静地发着柔和的光，边上的空地上散落着不少废弃的装备。
　　一行人倚着岩壁坐下休息，柳万岁主动提出站第一班岗，但私底下把这个任务丢给了不用睡觉的钱永逸，自己缩另一个角落睡觉去了。
　　钱永逸：“……”
　　她都要怀疑柳万岁是上面派下来整她的了。
　　钱永逸在离戚佳弦几米外的地方躺下，整个人都藏进了斗篷里，好像是要来一场酣畅淋漓的休息一样。
　　没过多久，钱永逸听见了郑连的鼾声和戚佳弦深而长的呼吸声，感知到了柳万岁缓缓起伏的身体。
　　都睡了啊……
　　钱永逸摸出手机，通过自己连上地上的网，开始打游戏，过了几个小时，她收起手机，掀开斗篷站了起来，在四周象征性地转转。
　　没过多久，钱永逸就被□□花鼓鼓囊囊的叶子给吸引了过去。
　　之前看守金灯花时她不敢去玩那些灯花，改种绿灯花后又因为怕弄坏那些膜导致燃气泄露同样不敢下手，现在终于有机会亲手玩一下了。
　　钱永逸蹲在□□花边上，伸手去拨弄那些叶子。
　　那个膜好薄啊……
　　钱永逸有点想在宿舍养一株灯花了。
　　回去路上顺便带一株走吧。
　　那种远离纷争养花养草的生活，钱永逸都不敢想会有多幸福。
　　等到攒了一定财富后，就辞职离开找个没人的地方种花吧，有人来问她就说她是钱永逸的后代。
　　不过，她现在还有些不舍得离开多禾。
　　钱永逸看向抱着枪入眠的戚佳弦和柳万岁。
　　她想永远和他们在一起，她觉得和大家在一起的时光比一个人种花有意思多了。
　　……关于未来的规划还是先从种一株灯花开始吧。
　　□□花饱满的叶子在钱永逸的之间温柔地散发着蓝光，似是她曾经见过的某个星球一样美丽。
　　她不向往战火纷飞的星空，只想守在灯花生长的安宁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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