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星逐光

　　许明御与养父许豪的冲突，最终以更激烈的方式爆发了。
　　他强硬地拒绝了与司家联姻的提议，触怒了急需通过联姻来稳固生意，甚至不惜牺牲养子幸福的许豪。
　　这一次，许明御没有像过去那样沉默地承受。当许豪的拐杖再次带着风声挥过来时，他猛地抬手，一把抓住了那根沉重的实木拐杖！
　　力量之大，让许豪都踉跄了一下。
　　脸上露出惊愕和更盛的怒火。
　　“畜生！你敢反抗？!”许豪怒吼。
　　许明御紧紧攥着拐杖，手背青筋暴起，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冰冷和决绝，甚至带着一丝压抑已久的狠厉：“我说了，我不娶。你的野心，别想再用我来交换。”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地反抗。
　　他受够了这种被当作工具和棋子的命运。
　　然而，现实的残酷远远超乎他的预料。
　　许豪的报复来得又快又狠。
　　他不仅动用一切手段打压许明御凭借自己能力正在发展的项目，更阴险地，将矛头指向了他唯一的软肋——季若虞。
　　许豪不知从何渠道查清了季若虞的底细，甚至拿到了她那份重度抑郁的诊断证明。
　　他冷笑着将一叠资料摔在许明御面前。
　　“一个精神有问题的小女孩？许明御，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你养着这么个麻烦，是想让全城看我们许家的笑话吗？”
　　许豪的语气充满了恶毒的嘲讽，“你说，如果我把这些‘精彩’的资料送到她就读的一中，或者散播给媒体……她那个样，还能不能承受得住？她还能不能安安稳稳地参加高考？”
　　许明御看着那些资料，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毁了他不够，还要毁了若虞。
　　他可以承受许豪的任何打压，但他绝不能容忍任何人将季若虞再次拖入深渊。
　　她刚刚才看到一点光…
　　她刚刚才勉强站稳脚跟……
　　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才勉强压下将那叠资料砸回许豪脸上的冲动。
　　他输了。
　　在许豪拿季若虞作为威胁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
　　最终，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联姻。我答应。但有一个条件——”
　　他抬起眼，眼神冰冷得像淬了毒的刀：“从此以后，我的事，与她的事，你和你许家，再也不准插手半分！如果她受到任何一点打扰，我保证，许家得到的，只会是一具尸体和一个天大的丑闻！”
　　交易达成。
　　用他后半生的自由和幸福，换取她暂时的，脆弱的安宁。
　　回到公寓的那天晚上，许明御在车里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夜色深沉。
　　他需要时间消化这个令人作呕的决定，也需要时间整理情绪，思考该如何对她开口。
　　他进门时，季若虞正坐在餐桌旁做题，台灯温暖的光晕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听到动静，她抬起头，脸上立刻露出欣喜的笑容：“小叔叔，你回来啦？吃饭了吗？我给你留了饭……”
　　她的笑容干净而依赖，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着他的心。
　　他走过去，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回书房，而是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的脸色很不好，疲惫中透着一种季若虞从未见过的、深重的压抑。
　　“怎么了，小叔叔？是不是……又很累？”
　　季若虞放下笔，担忧地看着他。
　　许明御沉默了几秒，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避开她清澈的目光，声音低沉得近乎沙哑：“若虞，有件事……要告诉你。”
　　季若虞的心莫名地提了起来，一种不好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紧张地绞着手指：“……什么事？”
　　“……我可能要……结婚了。”
　　他终于说出了口，每一个字都像带着血沫，艰难无比。
　　空气瞬间凝固了。
　　季若虞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眼睛猛地睁大，瞳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震惊。她像是没听清，又像是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嘴唇微微颤抖着。
　　“……结……婚？和……和谁？”
　　“司家的女儿，司晴。”许明御的声音干涩，依旧不敢看她，“商业联姻。对两边家族……都有好处。”
　　商业联姻？家族好处？
　　这些冰冷的词汇像一把把锤子，狠狠砸在季若虞的心上。
　　她一直以为，她的“小叔叔”是无所不能的，是自由而不受束缚的。她从未想过，他也会被这种她无法理解的力量所捆绑。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被抛弃的尖锐疼痛瞬间淹没了她。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她猛地抓住他的胳膊，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破碎不堪，带着绝望的哭腔：
　　“能不能……不要结婚？”
　　她仰着满是泪痕的脸，眼睛里全是哀求和脆弱：“小叔叔…我不要你结婚…你别不要我…我以后会更乖，会更努力……我……”
　　她语无伦次，哭得浑身发抖，仿佛整个世界又要再次崩塌。
　　许明御的心像是被她的眼泪烫穿了无数个洞，痛得几乎窒息。他看着她崩溃的样子，眼眶瞬间变得通红，眼底翻涌着剧烈的痛苦和挣扎。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将她紧紧搂进怀里，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绝不会丢下她。
　　但他不能。
　　他强行压下眼底的湿意和几乎冲口而出的真相，伸出手，用指腹有些粗粝却极其轻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他的声音压抑到了极致，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沙哑，却努力维持着平稳，试图安抚她：
　　“说什么胡话。”
　　“我怎么会不要你？”
　　他看着她，通红的眼睛里带着一种她此刻无法读懂的痛楚和承诺，“结婚……只是形式上的东西。你永远是我的……家人。这里…”他指了指这个公寓，“也永远是你的家，不会变。”
　　他的安慰苍白无力，甚至带着自欺欺人的味道。但他只能说到这个地步。
　　季若虞只是拼命地摇头，眼泪流得更凶。她听不懂那些“形式”、“家族”，她只知道她唯一的依靠要去和别人组建家庭了，她又要变成孤零零一个人了。
　　那天晚上，季若虞哭了很久很久，最终哭到力竭，被许明御强行喂了点安神的药，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也紧紧蹙着，眼角不断有泪水渗出。
　　许明御守在她床边，一夜未眠。
　　窗外的天光渐渐亮起，照在他憔悴不堪、布满红血丝的脸上，一片灰败。他知道，有些东西，从他做出那个决定开始，就已经彻底改变了。
　　……
　　联姻的消息很快传开，相关的流程也开始推进。许明御变得比以前更加忙碌，周身的气压也更低。
　　季若虞回到了学校，但魂不守舍。
　　课堂上老师讲的内容左耳进右耳出，做题时常常对着试卷发呆。
　　她努力想装作没事，但那双总是追随着“小叔叔”的眼睛，彻底失去了光彩，变得空洞而茫然。
　　她知道他身不由己，知道他或许有苦衷，但那种即将被“取代”、被“排除”在他的世界之外的恐惧感，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让她无法呼吸。
　　一天晚上，放学很久了，同学们都走光了，她依旧抱着书包，站在校门口的路灯下，固执地等着。
　　往常如果他不忙，偶尔会顺路来接她。她心里存着一丝微弱的希望，或许今天他会来，或许他会像以前一样，淡淡地对她说“上车”。
　　可是，她等了很久很久，等到天色彻底黑透，路灯都亮了起来，那个熟悉的车影始终没有出现。
　　就在她冻得手脚冰凉，失望一点点吞噬内心时，一辆白色的豪华轿车无声地滑停在她面前。车窗降下，露出的却不是许明御的脸，而是一张美丽却陌生的年轻女子的面孔。
　　女子妆容精致，气质优雅，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得体的微笑：“是季若虞同学吗？”
　　季若虞愣了一下，警惕地看着她：“你是……？”
　　“我叫司晴。”
　　女子微微一笑，语气十分温和，“明御他今晚有个推不掉的应酬，被灌得有点多，实在抽不开身，所以特意让我过来接你回家。上车吧，外面冷。”
　　司晴……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季若虞的心里。
　　原来她就是那个……要和小叔叔结婚的人。
　　看着眼前这个漂亮、优雅、看起来无可挑剔的女人，再对比自己此刻的狼狈和苍白，一种巨大的自卑和酸涩的醋意瞬间涌了上来，堵得她喉咙发紧。
　　她攥紧了书包带子，手指冰凉。
　　是小叔叔让她来的？
　　他已经……让她来接自己了吗？
　　他们已经……这么亲近了吗？
　　她心里难受得像要裂开，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低着头，不肯上车。
　　司晴看着她这副样子，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了然，但脸上的笑容依旧无懈可击，甚至更加温柔：“别担心，我不是坏人。明御经常跟我提起你，说家里有个很乖很用功的小侄女，让他很放心不下呢。快上车吧，不然他要担心了。”
　　她的话语听起来亲切自然，却句句都像在宣示主权，强调着她和许明御的亲密关系，以及季若虞那个“小侄女”的身份。
　　季若虞咬紧了下唇，心里又酸又痛。
　　小侄女……是啊，她只是他收养的。他以后会有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家庭，她这个“小侄女”，终究是个外人。
　　最终，她在司晴温柔却不容拒绝的目光下，僵硬地拉开车门，坐进了后座。车厢里弥漫着高级香水的味道，和许明御车上那股冷冽的气息完全不同。
　　一路上，司晴都很客气地找着话题，问她学习累不累，学校伙食怎么样，语气关怀备至，挑不出任何毛病。
　　但季若虞却只觉得每一句话都隔着一层无形的墙，让她浑身不自在。她只是低着头，用最简短的“嗯”、“还好”来回答。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小叔叔真的被灌醉了吗？他很难受吗？他现在……在哪里？
　　她并不知道，此刻的许明御，确实被灌得酩酊大醉，但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反复叮嘱助理。
　　“……别让她知道……别让她等……”
　　而他更不知道，司晴的出现，并非出于他的授意，而是这位心思缜密的未婚妻，自作主张的一次“体贴”行动。
　　她早就知道许明御家里藏着这么个“小侄女”，今日一见，果然……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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