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宵玉露里

作者:夏晚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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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云逢秋


      回了风袖楼,好生休养了几日。玉宵本该高枕无忧,却日日寝食难安,夜夜梦见青棠的脸,每每午夜梦回,深觉情难自已,不能释怀。

      如此过去了三天,玉宵下定决心,一定要见青棠一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若他还活着,她定要问清他的心意,做个了断。

      其实在他的事上,她向来没那么洒脱。

      当即找来小牡丹商议此事,问她能不能帮自己混进雷鸣镖局,不知雷帮主是否还信任小牡丹。

      小牡丹面有难色道:“其实他的事我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只是不知如何开口与你说。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雷帮主在拿他炼蛊。”

      玉宵激动地掐住小牡丹的肩膀,道:“果真吗?到底怎么回事,你细细说来。”

      “没什么稀奇的,雷帮主之前得了霸王蛊,又得了心心念念的青棠,他打的什么算盘,不是一目了然吗?霸王蛊已炼成,便需要一个更强力的容器。而在他的心中,青棠一直是最完美的容器。”

      玉宵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什么?怎么会这样?”她发现除了说一些没有意义的话,自己根本什么也做不了。

      她要救他吗?可这谈何容易?明明是她亲手将他推入火坑,难道救了他,就能冰释前嫌了吗?他们早就回不去了。再说回去又能怎么样?他们似乎从未相爱过。她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怎能看清他的心呢?

      她一时心乱如麻,痛苦不能自已,连日来疲病交加,她本该放自己一马,然而青棠却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她脆弱不堪的心上,血流不止。

      她忘不了,根本忘不了!有时候她恨不能一死了之,或者,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亲手杀了他,亲眼看着他死去,她和他就都能解脱了!

      思来想去,这竟是唯一的办法。

      别无他法,真的别无他法了。无论怎么说,她必须活下去,解药她要吃,旧情人也必须忘掉。心伤体伤都要治。

      而青棠是唯一的解药。只有他死了,她才能心安。不管她能问出什么,她都会亲手了结他。更何况,他也不希望自己成为失去意识的杀人傀儡吧?

      她没那么大度,既然他曾下毒害他,她亲手杀了他,不是理所应当吗?

      她坚定地对小牡丹说:“带我去见他,只要见一面就好。”

      小牡丹担忧地望着她:“你不会做什么吧?”

      玉宵正在犹豫是否要隐瞒她,蝉衣急切地推门而入,道:“大人,瀚州城出大事了!”

      “哦?什么事?”玉宵故作深沉。

      蝉衣打开窗子,遥遥指向州府的方向,道:“州府起火了,百年基业,就要毁于一旦了!”

      “何人所为?”玉宵激动地站起来,她想起了州府中的吴楚,不知她现下是否安好,是否逃出生天?

      瀚州府城中,呼啸凄冷的山风刮过空荡荡的回廊,穿过一个个荒凉的房间,来到正堂的花厅。

      那本是大宴宾客的地方,此刻却一片狼藉,四处是抱头鼠窜的仆从。

      他们在惊叫,在呐喊,直到一个个被吴刺史斩于剑下。

      人人都说吴刺史疯了,他怎能不疯?刺杀计划功亏一篑,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既然未能成事,便只能粉身碎骨。

      为了最后的一点尊严,他只能烧毁城池,亲手毁掉祖宗基业,再把家人奴仆屠杀殆尽。

      如此地狱修罗般的场面,却有一人逆着人流,迈着优雅的步伐,一路闲庭信步,幽幽走到了正堂花厅。

      吴楚拨开慌乱的人潮,在猎猎山风中,严妆素裹,披头跣足,驱散一众奴仆,独自面对疯癫的父亲。

      那个高举着家传的长剑,却斩尽自家人的父亲。

      吴刺史怨毒地望着她:“贱人,就连封魔井都困不住你。”他握紧手中的剑,悍然向她劈过去:“孽种,受死吧!”

      吴楚轻轻一抬手,不费吹灰之力便接住了利刃,滴血未流。她再一用力。有如神助般,顷刻夺下了家传的玄武剑。

      吴刺史骇然倒地:“怎么会?难道你……难道你……”

      吴楚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好整以暇地把玩玄武剑,道:“父亲,你早该知道了,我才是家主,不仅白玄武认我为主,玄武剑自然也要向真正的家主俯首称臣。那天晚上,你带兵追杀圣上和沈三小姐,本来是瓮中捉鳖,十拿九稳,却被我横插一脚,召唤出白玄武,令你功败垂成。怎么样,那一刻是不是恨我入骨?”

      吴刺史指向吴楚的手止不住颤抖:“孽畜,孽畜!”

      “孽畜也是你造的业!不管你愿不愿承认,我是你罪恶的果实!”吴楚愤慨地说,“你以为我愿意托生为你的孩子吗?既然我是孽畜,那你这个人父又算什么?”

      “孽畜!天生的贱种!要不是你娘当初蓄意勾引,我怎会一时糊涂!果然是地狱爬上来的恶鬼!”怒骂的话语不堪入耳,兔起鹘落之间,剑光一闪,他被割断了喉咙,嘴唇一张一翕,再也发不出无谓的咒骂。

      他的儿子,吴楚的“兄长”,吴岳此刻方才姗姗来迟。

      眼前是极为骇人的一幕——血流成河,尸横遍地。

      更可怕的是,他的“妹妹”,他的情人,正手拿宝剑,血溅三尺,剑下亡魂正是他的父亲。

      他崩溃至极,顿时泪流满面,跪倒在地。

      吴楚紧握宝剑,一步步向他走来。剑尖轻佻地挑起他的下颏,吴楚脸上露出浅淡的笑容:“怎么了?哭什么?还是说,你想以身殉父?”

      “阿楚,你都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了父亲?”吴岳哽咽不止。

      “好一个父慈子孝。”吴楚不屑地轻笑,“想必大哥这样孝悌的人,对我这个妹妹也十分怜惜。怜惜倒也怜惜了,只是在我身陷囹圄之时,你在哪里?你可有考虑过我的死活?”

      “阿楚,我本想依照祖宗礼法,以长子之身作为人祭,唤醒玄武之力,只是父亲他一意孤行,趁我不在,把你丢下了封魔井,我不知道,我实在不知啊!”

      “是吗?那在我奄奄一息的时候,你又做了什么?父亲把我打了个半死,扔下了封魔井,你只是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

      “对不起,阿楚,我想救你的,只是父亲盛怒之下,谁也救不了你啊。”

      “好了,不必多说。”吴楚看着这个她曾仰慕心许的男人,只觉失望厌弃。

      “滚吧。”她轻飘飘地吐出几个字,“吴大公子死了,从此不要出现了。”

      “阿楚,我不会离开你,不会离开吴家……”留下最后的遗言,吴岳猛的向玄武剑冲去,利刃穿身,血流如注。

      鲜血溅了一脸,吴楚低下头去看着满身是血的吴岳。

      她擦了擦脸,冷冷地说:“不要哭哭啼啼的。”

      风袖楼中,玉宵正欲将身一探,辛夷便带了吴楚来见她。

      一个身披雪衣,戴着兜帽的人,褪下披风时,脸上的血痕还没有干。

      玉宵惊道:“吴楚,你没事吧?怎么变成这样了?发生什么事了?”

      她神情恍惚地说:“没什么事,我只是做了该做的,来跟你说一声,吴家完了。”

      玉宵会意,道:“吴刺史有这样的事,也是咎由自取,但是吴家倒也不会完,毕竟还有你在。”

      吴楚听到了自己想要的,不动声色地低首一笑。

      玉宵吩咐蝉衣道:“拿套新衣服来,替吴小姐沐浴更衣。”

      转向吴楚道:“我这儿有上好的碧螺春,你吃饭了吗?我叫厨房热些菜来,我们边吃边说。”

      吴楚诚挚地望向玉宵,目光灼灼,道:“沈小姐,以后便叫我阿楚吧。”

      “好。”玉宵爽快道,“你也别拘着,叫我玉宵吧。”她为吴楚倒杯热茶:“现在可以告诉我怎么回事了。”

      吴楚缓缓道:“父亲刺杀陛下未遂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今日的局面。”

      玉宵莞尔一笑:“原来那是陛下,我早该想到的。这个顾君琪,连我也要瞒,真是……也难怪,总归是他的父亲更重要一些。”

      吴楚笑道:“是啊,多亏沈小姐神勇无双,除了你,谁也救不了陛下。”

      “少贫嘴了!”玉宵收敛笑意,“阿楚,你真的没事吗?那毕竟是你的家?若是难过,我们可以先出去,让你清静清静。”

      “我没事的。”吴楚脸上泛起红晕,“我只是……有点激动。如你所说,我是吴家人,可吴刺史从未善待我,明面上父慈女孝,可背地里,他对我厌弃至极。你也许不知道,我是家族的耻辱,是一个私生子,是吴家兄妹乱丨伦的罪证。”

      “什么?!”

      “是的,我是吴刺史和他妹妹一夜风流的种子。”

      玉宵的嘴巴已经合不上了,表情也不能用震惊来形容。

      “我们吴家之所以屹立不倒,是因为有一个自古流传的神秘仪式,可以召唤白玄武的力量。有白玄武的庇护,自可在乱世立足。代价就是长子的性命,每一代家主的第一个孩子在二十岁时就要以身为祭,奉献给神明,神明显灵,白玄武就会附身在次子身上,由次子执掌家族,直到下一个长子的二十岁,周而复始。但是随着岁月流逝,神明渐渐不灵了,不知是否神明对祭品不满,白玄武沉睡不复醒,吴氏也一天天衰落下去。上一次仪式就失败了,虽然父亲作为次子执掌了家族,白玄武却未现世。也就是说,他是一个失格的家主。”

      “很快,又一个轮回来了,我和吴岳年满二十了。这就意味着,吴岳作为长子,要被献祭给神明。可父亲舍不得吴岳,对抗宗族长老之命,不肯举行仪式。然而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他把吴岳支走,悄悄启动了仪式。而那个祭品,就是我。他铤而走险,既舍不得神明之力,也舍不得大儿子,只好牺牲我了。”

      “你?”玉宵奇道,“你是次女,不合规矩吧。”

      她轻笑:“外人皆传,我和吴岳是一对双生龙凤,其实我们并非一母所生。当年的真相是,母亲避人耳目,在深山老庙里生下了我,那时吴岳还未出生。大约三个时辰后,吴岳才出生。母亲买通了吴夫人的侍女,知道了吴岳的出生时辰。于是,她将我的出生时辰往后改了四个时辰,让我由长变幼,而且,将我扮作女孩。”

      “什么!”玉宵拍案而起,“也就是说,你才是长子!你不仅是长,你还是男的!”

      吴楚微笑颔首:“玉宵,你别怕,我没有骗你,我只是隐瞒了一部分事实。我是男人,也是女人,我生来就是雌雄同体。”

      “什么?”玉宵的震撼难以言喻。

      “这件事只有我和母亲两个人知道,还有一个老乳母,将我从小带大,但在我七岁时,老乳母死了,母亲早就远走他乡,只好将我还给吴家了。母亲做这些,是防止我被献祭。吴刺史到死都不知道,他歪打正着,正确地执行了仪式。本来我是非死不可的,可在第七天,玉宵,你闯了进来,破坏了仪式。仪式已至尾声,白玄武已苏醒,我却还活着,它便附身于我。”

      她深情地凝望着玉宵:“玉宵,是你救了我。”

      “啊?”玉宵挠了挠鼻子,“其实隐年也有份,你为什么不感谢他,还一直防着他?”

      吴楚笑道:“那只能怪他运气不好,我是白玄武在人间的化身,我们神兽有雏鸟情节,第一眼看见谁,就认定谁。”

      玉宵忽尔想起了长生树前的情景,道:“那时候有个太子无忧,他也是你们吴家人吗?”

      “是,他是我们吴氏第一个献祭给神的长子。”吴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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