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辞

　　人间人总信奉天上有神明。

　　命运是故事之外的神，像看客，看着故事里，总喜欢看离合悲欢，波澜壮阔。

　　江山江湖，平宁远阔，命运这位看客不喜欢。

　　这看客高高在上，站在故事之外俯瞰众生，众生看不到他，听不到他，只在某一天里，觉得平宁美好的日子里忽然起了一阵风，却没有办法知晓，那风声，即是宿命。

　　你以为美好平宁是故事的结局，你以为往后的时光会永远都是安乐欢喜。

　　你跪拜命运，感谢命运把所有的美好都写在结局里。

　　不是的，至少现在，一切都还没结束。

　　你以为的美好平宁？命运俯视众生笑了笑，所谓“美好”，所谓“平宁”，稍纵即逝，昙花一现而已。

　　命运如椽巨笔，宕开来，预备去掀翻所有的美好、平宁、岁月有情。下一段更大的波澜起伏开始前，他悄悄地运笔，在众生耳边云淡风轻地说了句——故事……现在还依然没到结局。

　　***

　　宣和二年，慈明殿

　　殿门紧闭，太后高座凤台，瑟瑟发抖。

　　烛火在跳动，四壁被投上幽微的影，太后觉得那影子是顾勋。

　　风声在呜咽，如哭声在殿内回旋，太后觉得那声音是顾勋。

　　殿门在摇晃，风吹来，像有人重击着，要拍开慈明殿的殿门，太后觉得那拍门的人是顾勋。

　　顾勋，会来杀她吗？

　　顾勋，就快来了吗？

　　太后竭力挣扎着拂去脑子里顾勋的踪影，终于得成。取而代之的，却是覃昀瑛的脸。

　　辽远的记忆飞回，近在咫尺。

　　——灭门之恨，怎么能忘？白家的事，你忘了，有人却永远记着。
　　覃昀瑛说。

　　——你太恶毒。所以祝君宁才会默认要在相府门前暗算他的人是你。

　　——我当然知道不是你，因为那暗算之人是我派去的，他是我手下最得力的暗卫，他叫顾勋。
　　覃昀瑛又说。

　　覃昀瑛，在最后一次来到慈明殿看太后时，说给太后这些。她让太后记住一个人，记住他的名字。

　　她说她手下最得力的暗卫顾勋，其实不叫顾勋。

　　顾勋原本姓白。

　　***

　　皇城另一端。

　　文德殿。

　　乌伯齐站在殿门外想了很久，他想不明白。

　　北边，阿伊苏，曾经在他身边的“小军师”为什么会喜欢上文德殿里那个女人？

　　“小军师”随他在阿伊苏九年，教他教化百姓，教他以德服人，陪着他拿下阿伊苏的王旗，与他日日夜夜，都在一起。

　　他回来大褚，乌伯齐借着和谈来找他，在春日里他无人可用最艰难的时候来做他的“小军师”给他出谋划策，策划了一场顺势而为的局。

　　现在局势已成，他不再借着阿伊苏与大褚的和谈条件找事，他今日来文德殿，就是想告诉他的“小军师”，和谈很快会谈妥。

　　和谈谈妥之时，他便没有理由再来这里了。

　　终有一别，回阿伊苏之前，乌伯齐来跟他的“小军师”道别。

　　他看到他曾经的“小军师”身边有个萧孟渝。

　　乌伯齐冲进殿。

　　殿里，覃昀琰抬眼，看见乌伯齐，也看见乌伯齐身后追赶不及的李越。

　　我不找事情了，和谈的事拖了一个春天，该有结果了。乌伯齐说。

　　他听到覃昀琰问他，那一切条件便就依从昨日鸿胪寺的劄子了？

　　乌伯齐摇头，咬牙，抬手，指着萧孟渝，他说，我还要一样东西。

　　覃昀琰愣了愣，问，什么？

　　乌伯齐指着眼前帝王的系臂之宠咆哮，我要她！

　　覃昀琰、乌伯齐四目相对，温和与愤怒相遇。

　　和谈再加最后一条！愤怒的乌伯齐咆哮，他指着萧孟渝说，我要她，我要这个女人离开大褚，我要她和我回漠北，替你们大褚，和亲！

　　***

　　皇城外

　　长风阁

　　元小二不知道自己是何子含。

　　他答应了海长风的要求，为他帮何子含的做事。

　　他想通了，京城风云变化莫测没那么可怕，现在只要能帮凌若枫报仇，他可以卷进任何阴谋。

　　他此刻，坐在长风阁顶楼，等海长风。

　　他看见门开了，来人却不是海长风，一个细眼长脸的高个子生面孔进来，关上了门。

　　元小二疑惑地起了身。下一刻，高个子的举动告诉他，他疑惑得早了。

　　他看见高个子在自己面前跪下，抬眼仰视自己。

　　高个子朝元小二道——长风阁万城天，恭迎阁主归来……

　　***

　　京郊

　　澹台傲和凌风雪已经启程，澹台傲现如今已是静水司的一员，所以他知道顺势而为之局的目的是查九幽堂，也知道了这个局的关键，是要造成凌风雪与当朝帝王离心的假象。若九幽堂对大褚国祚有所图谋，假象一成，他们就一定会主动来找凌风雪。

　　现在，九幽堂来找凌风雪了，凌风雪即将变作大褚的“叛徒”，“离开”静水司，去九幽堂，离开江山，去江湖。

　　江湖路远，他和澹台傲还有一些时间，绕一程路，回一趟江南。

　　上一次，凌风雪忽悠了澹台傲一路，成了江湖里最终完成了澹台清逸托请，成功把其独子送回家门里的人。

　　这一次，再向江南而行，他却是要和澹台傲一起，进那扇家门看看。

　　江南山文水秀，静逸安然，澹台清逸是喜静的，可有人不想让他得到安静。

　　三十年前，江湖一切腥风血雨的始作俑者，渔翁得利。

　　渔翁成了人人尊敬的四尊之首，他想要安静，当年死在动荡里的人不答应。

　　这些人比澹台傲一行要快。澹台傲凌风雪尚在京郊时，他们已先了一步，叩响了澹台清逸的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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