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终止之海【无限流】

　　刺激和恐慌迅速填满虞紫的脑海。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个想法：假如这不是时间循环，自己还会向颜端表白吗？
　　如果会，那么是因为爱慕他吗？
　　虞紫的确爱慕颜端，但是爱慕，不一定要在一起，更不一定要这么早表白。
　　她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把他当成了唯一的精神支柱。在军训时，虞紫必须依靠对他的思念才起得来床。而虞紫的人生低谷并没有随着军训结束而结束，就像饮鸩止渴，之后她也认为必须依靠颜端的存在，才有动力继续生活。
　　虞紫之所以对颜端表白，是因为害怕失去他，抱着“万一有别的女生捷足先登，那我岂不是很亏”这样的想法。

　　虞紫睁开眼，在进入记忆的幻境之前，她还在黄鹤楼一楼的玄关，现在却已经站在大厅的中央。
　　刚进系统世界的时候，虞紫模模糊糊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现在她终于想起来了。颜端并不是她的恋人。她表白失败了。
　　大厅两边的门都开着，一边是来时的方向。虞紫走到玄关，柱子上的对联和之前一样。她推开黄鹤楼的门，外面还是黄昏时分的鹦鹉洲。
　　这栋古楼并不在入口上为难玩家，一副“想走就走，反正也走不到哪里去”的模样。
　　一楼大厅的另一边是向上的楼梯，虞紫走上一格楼梯，回头看了一眼，大厅出口的门边同样有一席对联，写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听起来没什么好结局。
　　走上二楼的楼梯之后，这里同样是一扇门，门边贴着另一幅对联：“公子王孙芳树下，清歌妙舞落花前”。
　　虞紫推开门——

　　事实上，虞紫对颜端表白的时间是在军训之后。颜端还不认识她，虞紫表示可以熟悉一下，而时间定在开学后上课时。军训结束距离开始上课还有5天时间。之所以隔这么长时间，是因为虞紫一腔热血表完白以后害怕了。
　　颜端比想象中热情，不仅告诉自己他在某个实验室做实验，还直接送上了自己的预选课表，一点保护隐私的概念都没有。
　　这张课程表很刺眼，因为上面有一项“国际学术交流”。并且颜端在大二时就已经进入实验室学习，这点也让虞紫暗暗恐慌。
　　现在“黄鹤楼”副本把自己送回这一天，也没消除自己的记忆，是想要干什么呢？
　　虞紫很容易就能猜到。
　　因为这的确是她后来三年常常后悔的一天。在每一次清晰地听见“毕业”靠近的脚步声时，她都会回想起这一天。
　　“如果当时和他选一样的课，结局会不会不同呢？”
　　虞紫的大学专业，在大一是大类招生，到了大二才分流到不同专业。她的专业属于自然科学，以实验为基础。一群在中学成绩很好的人因为路径依赖和认知受限而一门心思地卷科研，只想着读研读博，申请教职，竞争激烈。
　　二十年前的校友来学校宣讲时，还把“大三后的暑假到实验室实习”这件事当作自己的竞争优势。而到了虞紫这届，很多人本科刚入校就主动联系导师，一节专业课没上就申请进科研实验室学习了。
　　虞紫不在这“很多人”当中。大一时，她到了最后一刻才决定想去的专业，此刻刚过完暑假，还处于得过且过，随波逐流，对未来一无所知，毫无规划的状态。
　　而颜端，在大一下半学期进入实验室，现在已经拿到一个独立设计的小课题了。
　　颜端选择了“国际学术交流”。看到这节课程，虞紫就模糊又精准地猜测，颜端毕业后会去国外读研，而虞紫自己已经因为一年的浑浑噩噩，而失去了和他走向相同未来的机会。
　　站在时光的彼岸，大二的虞紫，只是想到会失去他，会失去见他的机会，会失去和他的联系，就痛到窒息。
　　虞紫的预测一向很准，在之后的三年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注定的结局，一步一步，按部就班地走近。
　　颜端从进校开始就是奔着国外的全额奖学金博士而去的。
　　而虞紫在进校时，甚至都不知道本科毕业可以直接申请博士，她以为出国读研要花很多钱，所以一开始就无视了这种可能性。直到她因为颜端而打破了自己的眼界局限，才得知，外国的全额奖学金足够覆盖所有学费和生活费，所以学生不需要家里出钱。
　　本科毕业申请全奖博士的要求很高，既需要接近满分的绩点，又需要科研经历。虞紫的本科学校比较好，学生对于博士学校的预期，一般都要比本科学校更高，所以大多只会申请全球排名前30的大学。
　　虞紫拿自己的大一绩点来计算，如果她未来两年发挥稳定，每门课的绩点都在100分的满分中考出98分，就能申请全奖博士了。而她过去的均分是61，年级均分是75。
　　虞紫和颜端之间的差距还不止如此，不只是一年的绩点差距，不只是半年的科研经验差距。在颜端目标明确的学业生涯和虞紫浑浑噩噩，痛苦至极的生活之间，横亘着他们过去18年的经历。

　　颜端给虞紫发来的课表是预选课表，之所以被称为“预选”，是因为学校提供了开学两周的试课期，期间学生可以随意换课。到了第三周，教务系统才会确定下正式课表。
　　换课是学生正当且正常的权力，但虞紫的母亲却想当然地认为，把已经选上的课退掉，不是好事。没到开学，母亲就催促虞紫给她看课表，只要课表上有一点改动，就会杞人忧天地斥责虞紫为什么退课，要是学分不够怎么办？
　　明明母亲高中三年都没搞清楚虞紫的高考分数构成，到了大学里却依然逞着家长的威风，试图控制她。
　　作为一个被父亲家暴的孩子，虞紫要花上一点时间，付出一些代价，才能挣脱对母亲的服从，和期待。
　　以虞紫的高考分数，她能选择的大学只有两所，一所是本地的，在郊区，离家30公里，另一所也是本地的，在市中心，离家300米。她十分不明智地选择了后者。一年的本科生活，刚刚够虞紫打破母亲不允许自己网购，所有网购都必须通过她的规定。一年的时间，还不够虞紫识别和打断习以为常的精神桎梏。
　　既然母亲说不准退课换课，那么虞紫就很少尝试，刚好节省精力。反正必修课就那些，不同老师之间也差不了太远，没有哪门课必须退，也没有哪门课不能错过。
　　所以大二的虞紫对着颜端发来的课表，看着那唯一一节的相同课程，也没有下定决心换课，即使这只需要她敲敲键盘。
　　在此后的三年里，虞紫常常问自己：如果当时和他选一样的课，结局会不会不同呢？
　　……
　　答案是不会。
　　虞紫心里很清楚，以她当时一学习就焦虑得喘不过气，因为不熟悉上网查资料而拘泥于书本知识的状态，即使和颜端选择同样的课程，也改变不了天各一方的未来。
　　只是不甘心罢了。
　　虞紫挪动手指，把课表的大部分课程改成和颜端相同。
　　只是不甘心罢了。

　　眼前的场景陡然开阔，虞紫动作一顿，抬头看去。书桌变成了长条形，还有标志性的黑板，讲台和白色放映幕。这是一间很熟悉的教室。虞紫大学至少有二分之一的课程发生在类似结构的教室。
　　面前的电脑从打开变成了待机状态，虞紫点醒电脑，查看日期。9月4日上午9点50分，正是和颜端一起上的第一节课，距离上课还有5分钟。
　　颜端也在教室里，就在虞紫的斜前方，穿着他最珍爱的小动物图案T恤，化着淡妆，头发在不久前修理过，整整齐齐，指甲也刚刚剪短。
　　但虞紫此刻一个人坐着。
　　因为她没认出脱了迷彩服的颜端。在原本的世界里，到了课间，她才通过对身高的排除法认出颜端。
　　虞紫想起那时的事情就想笑。谁让颜端化妆呢？距离她知道颜端的名字也才两周，认不出来很正常。
　　后来颜端就又生气又委屈地拒绝了虞紫。而虞紫三指并拢对天发誓，将来一定不会再认不出颜端。他们开启了3年快乐的拉拉扯扯。
　　虞紫端起电脑，拎着包，直接坐在颜端放书包的那个座椅上。这个座位是颜端为她占的。
　　身边的人有点脸红，他把书包放进桌肚里，偷偷打量虞紫。
　　虞紫则是明目张胆地转头看颜端，两人对视起来。
　　颜端：“笑什么？”
　　虞紫：“看到你，很高兴，忍不住笑。”
　　“当——当——当——”
　　上课铃响了，仿佛是闹钟一般，虞紫眨了下眼，眼前又换了景象。

　　熙熙攘攘的人流穿过虞紫面前。她靠在学校走廊的墙边，对着一扇门，门开了一条缝。能看见坐在最后排的颜端，他翘着头发，头一点一点的，在打瞌睡。
　　之前还是夏天，现在就到了隆冬，颜端穿着一件灰色的毛呢大衣。虞紫曾经在朋友圈说颜端的这件衣服很好看，她说的时候是屏蔽颜端的，但是没有屏蔽和颜端的共同好友。之后颜端每次在冷天和虞紫见面时，都会穿上这件灰色毛呢大衣。
　　颜端在教室里，还在上课，虞紫却站在门外。心念一动，她掏出自己过去使用的手机，查看课表。
　　那是自己原来的课表，没有换成和颜端一样的课。所以他们只有一节重合的课程。看来幻象只是幻象，不仅没法变成现实，甚至都无法在幻象中持续。
　　过去的遗憾无法抹除。
　　虽然有遗憾，但大二的虞紫几乎每天都会来见颜端，常常在他上课的教室外面徘徊。
　　这让颜端从此学会了保护隐私的重要性。
　　这个时间段，他们认识了大概3个月，颜端对虞紫的态度是欲迎还拒。虽然没有和虞紫确定恋爱关系，也不主动表现，但却盼着虞紫来。有次因为特殊情况，学校上了两周网课，虞紫两周没来见颜端，再次见面的时候，颜端就委屈巴巴，泪眼朦胧地看虞紫。
　　颜端想要做被爱的那一方，不动心的那一方，无所谓的那一方。无论心里是怎么想的，他都想表现成那样。而虞紫，愿意宠着他。
　　这个时间点是课间，虞紫在等颜端下课，她早到了45分钟。
　　明明作业总是来不及做，虞紫却因为一碰作业就头痛，故而把很多时间花在见颜端上，显得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
　　究竟是想见他还是为了逃避痛苦而装作深情的样子？
　　时间还早，虞紫想用[拉之镜]照一照周围，但是没感觉到[压缩口袋]的存在。[压缩口袋]不依赖实体的衣物，可以在主人需要的任何地方出现。既然没感觉到它，那就是被禁用了。
　　左右没什么事情干，虞紫便回忆着大学时光，做起了大学生该做的事情——玩手机。
　　真怀念啊。一连串的课程群聊，班级群里的通知消息，给颜端发的时髦情话。嗯，绝对不是土味，是时髦。
　　……
　　相册里最近的一张照片引起了虞紫的注意。
　　这是一支红玫瑰，上面绑着粉色丝带。那天学校旁边新开了一家花店，虞紫在里面偶遇了这支红玫瑰。
　　玫瑰是一种复杂的花，在玫瑰上常常能找到缺点，比如花瓣边缘的不平整，颜色的不均匀，但那支玫瑰是完美的，艳红色，毫无缺陷。在看到这朵花以前，虞紫自认为特立独行地，把红玫瑰视为花中庸俗的存在；在看到这朵花之后，虞紫发现，最漂亮的花还是红玫瑰。
　　然后她就花10块钱把这支红玫瑰买了下来，打算送给颜端。那样的话，从此以后，颜端就能炫耀自己被人被送过花了。
　　既然这是最近的一张照片，那么今天就是虞紫想把红玫瑰送给颜端的那天。
　　在原本的世界，虞紫没有送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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