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本分

　　清凉殿

　　清瑂一袭素衣坐在榻边，身上披着青缎长袍，一旁的萧贞珉揽着她，任她的首靠在他的肩膀上。

　　清瑂感觉到他身子甚至微微颤抖，紧接着，萧贞珉探出左手想触摸她的肚子，却又停住手，清瑂觉得很奇怪，他想摸为什么又不摸。

　　清瑂果断地握住他的手放在肚子上，“陛下要探，现在月份尚浅，是探不出的。”

　　萧贞珉说话时，气息吐露在她鬓边，靠的极近，“朕知道，就是不敢相信。”

　　清瑂心想：他确实不敢相信，萧贞珉从十七岁娶了她，三十岁才有了第一个孩子，从前她以为江昭容会生下他的第一个孩子，结果却是假孕。

　　萧贞珉轻轻抚摸她的肚子，“如果是男，就是太子，是女，便是长公主、女国侯。”

　　清瑂蹙眉，“女国侯？”

　　萧贞珉唇角上扬，“不错，朕不希望她和所有的公主都一样，早已循史书找到女国侯这一称呼，这是男人才能封的，但朕要把它给朕的女儿。”

　　清瑂心头熨烫得很热，痴痴看着萧贞珉，如今看来，他似乎连她必然要生个太子都不强求了，也对，他还年富力强，往后日子尚多着，求男求女本就要看天数。

　　清瑂的吻落在萧贞珉的唇上，浅浅一笑，“那臣妾便代孩子向陛下道谢了。”

　　萧贞珉唇角牵扯，忍不住轻拥住她，加深这个吻，直吻到自己胸膛起伏，眼中冒出不定的火苗来。

　　分开时，清瑂促狭一笑，萧贞珉无奈叹息，拉着她的手往胸膛下移。

　　清瑂问：“我们何时离开？”

　　萧贞珉认真地看着清瑂，“眉眉已经怀孕，山中入秋寒气重，怕于你和孩儿不宜，需比从前计划早两三日，明日便出发了。”

　　清瑂抱紧了萧贞珉的腰，略仰头，“那还来得及去看后山的秋罗花么？”

　　萧贞珉拂过她的额发，笑道：“你担心被人挪了不成？放心，我已经让行宫留着的侍人照料，你怀了孕便不能去上后山攀爬，以免出事，等明年的时候，种子都不会坏掉，还会再开花的。”

　　清瑂心中明白萧贞珉说的在理，却忍不住嘟嘴道：“你把我当成个瓷瓶儿——”

　　萧贞珉一笑，凑近她被吻得发肿的朱唇，“不，是当心肝肉。”

　　清瑂忍不住再抬高些头，萧贞珉的手顺势撑住她脑后，“是掌上珠。”

　　清瑂眼睛发直，萧贞珉凑到她耳边，轻含她诱人的莹白耳珠，耳鬓厮磨间，又道：“是太子哥哥养的小女儿。”

　　清瑂火烧着脸，不，是火烧到了全身每一处，他到底是从何处学的这种话？羞煞人死了！羞死个人！

　　清瑂全然不知，对于男子而言，水到渠成之时，那情话便同不要钱似的，完全不必打什么底稿，简直如滔滔河水般涌出来，直叫人的心往蜜罐子里浸了浸。

　　她彼时嫁入东宫时，可不是个闺阁小女儿么？可落在他嘴中，真是无端羞——

　　清瑂想一出是一出，她心中升起一股惆怅来，“怀了孕，喝不了酒，这可怎么办？”

　　萧贞珉一听，目光是沉了又沉，圈住她，右手抬起她下颌，冷笑几声，“眉眉也知道不能喝？”

　　清瑂瑟瑟发抖，她讨好一笑，“正是，我可没打算喝酒。”

　　萧贞珉意味不明道：“噢，是么？”

　　清瑂侧过身子，却刹那意识到，她此刻可真不像个皇后，倒像个与夫君情深意笃的女子，或娇嗔，或笑闹。

　　清瑂坐正了身子，萧贞珉的眼眸却滑过一丝暗暗失落之色。

　　高照远进来了，“陛下，皇后殿下怀孕一事可要昭告宫人？毕竟是陛下和皇后殿下的第一个孩子。”

　　萧贞珉深深看了高照远一眼，气势逼人，直将高照远看得脖子微缩，不敢相视。

　　清瑂心中也忍不住去看萧贞珉，他安抚地轻拍她的脊背，对高照远道：“朕爱惜与皇后得来不易的这一子，眼下月份尚浅，无须向宫人透露，行车回宫，路上需小心行驶，哪怕慢些也不能使皇后有损。”

　　高照远听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连忙躬身道：“奴婢明白。”

　　见高照远出了殿去，清瑂的首贴在萧贞珉胸口，感到疑惑，“既是怀孕，是陛下与我之子，就算怕有损伤，也不至于让其他人都不知啊？”

　　萧贞珉的吻落到清瑂的眉心，他整理似地手顺着她披散如瀑的长发，漫不经心道：“正是第一个孩子，才要精心，旁人知晓了，难免过于忐忑，生出诸多祸事。”

　　他这么解释，清瑂只好略点点头，趴在萧贞珉怀中，任由他梳理她的青丝。

　　清瑂不由地思量起，倘使并非是她爹行刺皇帝，那便是谢氏余孽，那么金寿娘身为谢贵妃的大宫女，这样看来，完全可以将金寿娘和行刺陛下之人的幕后黑手捉出来，便能还父亲清白。

　　倘若真是她爹，那两张字条已经烧了，被抓住的行刺之人已经自尽，死无对证，但幕后之人明显是冲她、陛下、袁家来的，不查出来，彻底铲除，终究是祸患。

　　翌日

　　萧贞珉用粉缎金绣的斗篷裹着清瑂，稳稳地抱着她下山去，山中风大，到了山下明显气温要高了些，清瑂觉得鼻尖都隐隐冒汗。

　　车驾停在官道之上，高照远小心地引着帝后去车旁，灵素亦步亦趋跟在皇帝身后，时刻关注皇后的神情。

　　清瑂正要上车前，忽然掩袖欲吐，灵素端来一个青瓷痰盂，摆在清瑂脚边。

　　皇帝紧紧注视着清瑂，随即看到灵素的动作，眼神一冷，终究是没说什么。

　　清瑂对皇帝浅笑道：“还请陛下避让。”

　　皇帝抱着清瑂不撒手，迟疑片刻，稳稳将清瑂落在地上，清瑂便呕了几声，拿起袖口掩盖唇边。

　　灵素连忙收起钵盂，端给清瑂竹盐泡过的清水，清瑂饮了，略微漱口，便慢悠悠走到草丛边，吐尽了。

　　帝后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车驾的前前后后的注意，看到皇后这般，有不懂的，也有了然于心，默不出言，毕竟帝后的事是不能轻易窥视的，再不懂事的人都省得什么不该过问。

　　皇帝抱起清瑂上了车辇，清瑂以为他该去那在前头的帝王车辇时，皇帝坐在她身边，一身金绣玄袍，没有半点要挪动的意思。

　　“陛下，你不去前头么？”

　　清瑂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萧贞珉。

　　萧贞珉轻轻揽过她，面容淡然，“你在何处，我自当陪着你和孩子。”

　　清瑂心头稍暖，也愈发觉得更加安定许多，拽着萧贞珉的袖口，笑道：“陛下可要说到做到。”

　　萧贞珉一笑，“自然。”

　　车驾往都城的方向行去，若有人远远一观，便发现这帝王的车驾穿过栈道，走得慢极了。

　　清瑂靠在萧贞珉的肩头，默默注视着萧贞珉，他的神态出其地冷淡，唯有手牢牢地揽着她的腰。

　　“臣妾方才失态了。”

　　她指的是自己突发呕吐之事，萧贞珉缓缓摇头，“你怀着孕，计较这些小事做什么？只要安心养胎，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即可。”

　　清瑂忍不住头往他下巴蹭了蹭，“我们回了宫以后……会不会就又变成以前的样子。”

　　萧贞珉眉间轻挑，眼中是化不开的浓稠，“以前……是什么样子？”

　　清瑂迟疑地额一声，“就是，陛下对我不冷不热的，我刚做皇后没多久时，许多宫中事宜做得不好，惹得宫人窃窃私语说谢贵妃才有中宫之德，陛下替我轻惩了嚼舌根的宫人，还说什么既然她这么有德行，便让谢贵妃写宫妃内训，当时，我心里很高兴的。”

　　“但是，陛下……你依旧陪着谢贵妃，不来看我。”

　　萧贞珉沉默，拂过清瑂的发丝，“现在，我天天陪着你。”

　　清瑂生出些困意，就这样靠着萧贞珉的胸口，渐渐入睡。

　　马车行过数个日夜，已经是两个月之久，清瑂的肚子虽不明显，但依旧比往常的纤细要丰润一些。

　　临近城门的那一刻，一块巨石突地横垣在通往皇宫主门大街的街道上，马儿突兀被绊倒，受惊嘶鸣，拉着皇帝的车辇向城墙砸去，而后面的人也依次受惊绊倒。

　　清瑂被这颠簸带着，连忙抱紧肚子，目光看向萧贞珉，他果断一脚踢开马车上的帷幔，抱着清瑂冲出车顶，稳稳落在地上。

　　清瑂站定了，目光所及前头的马车，已经连马带车砸了个稀巴烂，一刹那，清瑂的背后身处冷汗。

　　萧贞珉将清瑂交给附近的宫女扶着，便跟着高照远去看前头。

　　萧贞珉看着横垣的巨石，冷笑道：“朕还当路上动手，原来是入城。”

　　高照远擦擦额头，躬身道：“幸好皇帝陛下和皇后殿下无恙。”

　　萧贞珉意识到什么，连忙去清瑂那处。

　　清瑂忽地看向扶着她的宫女，宫女左手扶着她，低眉顺眼极了，却在皇帝即将到来时，亮出右手，手上赫然是三根粗长的银针，一把甩清瑂的手，右手往清瑂的肚子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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