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未落时，未曾命名的喜欢

　　雨水敲打着餐厅的玻璃窗，将外面的霓虹灯光折射成模糊的色块。黎晚星小口啜饮着热茶，偷瞄坐在对面的顾怀砚。他的衬衫已经干了，但头发还有些潮湿，在暖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你常来这家店？"顾怀砚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黎晚星摇头："第一次。姜一诺推荐的，说这里的松鼠鳜鱼很正宗。"

　　服务员端上菜肴，香气立刻弥漫开来。顾怀砚习惯性地用热水烫了餐具，然后自然地接过她的碗碟也烫了一遍。这个细小的动作让黎晚星心头一暖。

　　"项目周期是三个月，"顾怀砚夹了一块鱼肉放在她碗里，"每周需要来仙林一次。"

　　黎晚星筷子顿了一下："你会一直参与吗？"

　　"嗯。"他简短地回答，目光却落在她脸上，似乎在观察她的反应。

　　黎晚星低头吃鱼，掩饰嘴角的笑意。三个月，每周都能见面。这个认知让她心跳加速。

　　"你住在哪个区？"顾怀砚突然问。

　　"丰湖区，靠近地铁站。"黎晚星回答，然后意识到他可能是在考虑接送问题，"其实不用麻烦你每次接送，我可以..."

　　"顺路。"他再次用这个词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

　　晚餐在微妙的氛围中结束。雨已经停了，夜空如洗。顾怀砚坚持送她回酒店，车子停在灯火通明的酒店门前。

　　"明天早上八点，"他递给她一个纸袋，"里面有备用衣服。"

　　黎晚星接过纸袋，指尖碰到他的手，两人都像触电般迅速分开。她低头看到袋子里整齐叠放的衬衫和长裤，还有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已清洗"三个字，字迹工整有力。

　　"谢谢，我洗好还你。"她轻声说。

　　顾怀砚摇头："不用。"停顿片刻，又补充道，"晚安。"

　　回到酒店房间，黎晚星把纸袋放在床上，忍不住拿出那件衬衫贴在脸上。淡淡的雪松香气萦绕鼻尖，她想起车内那个未解之谜——他为什么要搜索"如何判断一个人是否喜欢你"？

　　手机突然震动，是姜一诺发来的消息：【战况如何？有没有按计划假装改签车票？】

　　黎晚星咬着嘴唇回复：【嗯，他送我回酒店了】并附上一张自拍照。

　　姜一诺秒回：【！！！衣服怎么回事？你照片里那件衬衫明显不是你的！】

　　黎晚星拍了纸袋的照片发过去：【他说是备用衣服。】

　　【卧槽！】姜一诺连发三个震惊表情，【顾博士这是有预谋的啊！谁没事在车里放女生尺寸的衣服？】

　　黎晚星脸颊发烫，正想回复，另一条消息弹出来——来自顾怀砚：【明天早餐想吃什么？】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她心跳漏了一拍。她犹豫着输入"都可以"，又删掉，改为"仙林有什么特色早点吗？"

　　顾怀砚回复很快：【酒酿元宵和锅贴。七点半酒店大堂见。】

　　黎晚星把手机按在胸口，倒在床上。这个晚上，她梦见了阳光下的图书馆，和那个几乎相触的瞬间。

　　接下来的几周，项目进展顺利。每周三成了黎晚星最期待的日子。顾怀砚总是准时出现在高铁站，车里永远备着湿巾、矿泉水和一件干净的衬衫。他们一起参加项目会议，共进午餐，偶尔在图书馆讨论资料。虽然顾怀砚依然话不多，但黎晚星渐渐能读懂他微小的表情变化——眉头微蹙表示不赞同，嘴角轻扬则是满意。

　　第五次去仙林时，黎晚星特意带了一盒手工饼干。她熬夜做的，形状不太完美，但味道还不错。

　　"给你。"在实验室走廊，她有些紧张地把盒子递给顾怀砚，"算是...谢谢你每次接送。"

　　顾怀砚接过盒子，打开看了一眼，眉头微挑："你做的？"

　　黎晚星点头，生怕他说出什么挑剔的话。但顾怀砚只是取出一块尝了尝，然后认真地说："好吃。"

　　就这两个字，让黎晚星心里炸开了烟花。她没注意到不远处谢师兄朝他们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

　　下午的实验数据出了点问题，黎晚星不得不改签晚班车。顾怀砚送她去车站时，天色已晚。秋日的晚霞将天空染成橘红色，车厢里弥漫着一种静谧的氛围。

　　"下周三我不能来了，"黎晚星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公司临时有个客户要接待。"

　　顾怀砚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了一瞬："嗯。"

　　沉默蔓延。黎晚星想说点什么，却听见他突然问："周末有空吗？"

　　她猛地转头："什么？"

　　"实验室有个新设备到了，"顾怀砚目视前方，语气平静，"想请你提前来看看。周六。"

　　黎晚星心跳如鼓："好。"

　　"我来接你。"他说，声音里有一丝几不可察的柔软。

　　这个约定让黎晚星接下来的一周都处于雀跃状态。姜一诺嘲笑她像个等待春游的小学生，但黎晚星不在乎。她翻遍衣柜，最终选了一条简约的藏青色连衣裙——既不会太正式，又不失优雅。

　　周六早晨，她比约定时间早半小时就准备好了。手机突然响起，却是顾怀砚发来的消息：【抱歉，临时有事。谢师兄会去接你。】

　　黎晚星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她回复"没关系"，努力掩饰失落。谢师兄是个风趣的人，一路上讲了不少实验室的趣事，但黎晚星的心思全在顾怀砚为什么爽约上。

　　"阿砚被导师叫走了，"谢师兄似乎看出她的心思，"好像是冉微回来了。"

　　"冉微？"黎晚星久违地听到这个名字。

　　谢师兄表情微妙："冉微跟我同届，阿砚的直系师姐，出国交换一年，今天突然回来了。"

　　冉微。这两个字像一盆冷水浇在黎晚星头上。她勉强维持着笑容，心里却乱成一团。

　　实验室里，新设备已经安装完毕。邱教授热情地给她讲解功能，但黎晚星心不在焉。直到下午三点，顾怀砚才出现，身边跟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冉微。

　　她穿着白色连衣裙，黑发如瀑，五官精致得像个瓷娃娃。看到黎晚星，冉微主动伸出手："晚星，好久不见，刚还和阿砚聊起你。"

　　黎晚星机械地握手，注意到冉微称呼顾怀砚的方式如此亲密。更让她心碎的是，顾怀砚没有否认，只是站在一旁，表情晦暗不明。

　　"我刚从德国回来，"冉微笑着说，手指自然地搭上顾怀砚的手臂，"正好赶上你们的项目。阿砚说我可以帮忙。"

　　黎晚星看向顾怀砚，希望他能说点什么，但他只是微微点头："冉微师姐在材料表征方面很专业。"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黎晚星心里。她想起自己熬夜苦读的那些夜晚，就为了能和他有共同语言。而现在，一个真正"专业"的人出现了，还是跟我有同样心思的人。

　　接下来的参观，黎晚星像个局外人。冉微和顾怀砚用专业术语流畅交流，时不时回忆起共同的同学和教授。那些她无法参与的过去，像一堵无形的墙，将她隔开。

　　"黎小姐可能听不懂这些，"冉微突然转向她，语气友善却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需要我解释一下吗？"

　　黎晚星攥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不用了，谢谢。"

　　离开实验室时，顾怀砚提出送她，但冉微立刻说："我们不是约好去见导师吗？"她转向黎晚星，歉意地笑笑，"抱歉，我们有重要的事要去找导师。"

　　黎晚星勉强微笑："没关系，我自己打车。"

　　顾怀砚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说："路上小心。"

　　回苏盐的高铁上，黎晚星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眼睛发酸。手机震动，是顾怀砚发来的消息：【抱歉今天。下周见。】

　　简单的六个字，没有任何解释。黎晚星盯着屏幕，眼泪终于落下来。她想起车里的搜索记录，想起那些备用的衬衫，想起他说"好吃"时的表情...这一切算什么？

　　接下来的一周，黎晚星强迫自己专注于工作。周三的项目会议改为视频形式，屏幕那端，冉微坐在顾怀砚旁边，时不时凑近他耳边低语。黎晚星机械地汇报进度，心如刀割。

　　周五晚上，姜一诺拉着她去酒吧散心。

　　"不就是个直系师姐吗？"姜一诺把酒杯推到她面前，"你可是现任项目负责人，怕什么！"

　　黎晚星摇头："你不明白。他们有共同语言，共同经历...我算什么？一个临时合作方罢了。"

　　"那顾怀砚为什么对你那么好？"姜一诺反问，"谁会给'临时合作方'准备备用衣服？谁会记得三个月零七天前的一次偶遇？"

　　黎晚星无言以对。理智上她知道姜一诺是对的，但情感上，看到冉微和顾怀砚在一起的画面，她就无法控制地自我怀疑。

　　第二周去仙林时，黎晚星选择了最早的高铁，没有通知顾怀砚。她直接去了实验室，想提前准备会议资料。推开会议室门，却看到冉微一个人在里面，正在翻看她的项目笔记。

　　"哦，黎小姐。"冉微合上笔记本，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我在找上周的数据。"

　　黎晚星走过去，拿回自己的笔记本："这是我的私人笔记。"

　　冉微微笑："阿砚说我可以看任何项目资料。"她故意强调了"阿砚"两个字，"毕竟，我现在是正式项目成员了。"

　　黎晚星胸口发闷："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冉微歪着头，"他没告诉你吗？"她走近一步，压低声音，"其实你不用这么辛苦地假装懂材料学。阿砚只是出于礼貌配合你罢了。我们认识很多年，我很了解他。"

　　很多年。黎晚星握紧拳头，指甲再次陷入掌心。疼痛让她保持清醒。

　　"如果没什么事，我要准备会议了。"她转身走向投影仪，不想让冉微看到自己的表情。

　　会议开始前，顾怀砚匆匆赶到。他看到黎晚星时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邱教授已经宣布会议开始。

　　这次会议是项目中期汇报，黎晚星准备充分，表现完美。但当冉微站起来补充说明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她流利的英语、自信的姿态和深厚的专业知识，让黎晚星相形见绌。

　　"黎小姐的报告很全面，"冉微最后总结道，微笑着看向黎晚星，"不过有些技术细节可能需要更专业的解释。"

　　会议室里响起礼貌的掌声。黎晚星低头整理文件，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的挫败感。散会后，她第一个冲出会议室，想找个地方冷静一下。

　　实验室后楼梯间安静无人。黎晚星靠在墙上，深呼吸平复情绪。突然，楼梯间的门被推开，顾怀砚走了进来。

　　"怎么不等我？"他直接问道，眉头紧锁。

　　黎晚星别过脸："怕打扰你和冉微师姐。"

　　顾怀砚沉默片刻："她只是项目成员。"

　　"就像我只是'黎小姐'？"黎晚星忍不住反问，声音颤抖，"而你允许她叫你'阿砚'？"

　　晚星此刻的心里很复杂，她又是站在什么立场去反问呢？她是朋友的身份还是站在暗恋者的角度。

　　顾怀砚的表情变得复杂："这是..."

　　门再次打开，冉微探头进来："阿砚，导师找你。"她看到黎晚星，露出歉意的表情，"哦，抱歉打扰你们了。"

　　顾怀砚犹豫了一下，最终转身离开。那个瞬间，黎晚星感觉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

　　回苏盐的车上，黎晚星收到公司邮件：项目出现数据泄露，竞争对手提前发表了类似研究成果。公司要求她立即回总部解释。

　　黎晚星浑身发冷。这不可能。所有数据都由她亲自保管，只有项目组成员有权限查看。除非...

　　她想起早上看到冉微翻她的笔记本。但怀疑需要证据，而她什么也没有。

　　回到公司，林溪和陆尧面色凝重地等着她。

　　"晚晚，这到底怎么回事儿？"林溪推过来一份杂志，上面赫然刊登着与他们项目核心数据几乎相同的论文，署名是一家竞争公司。

　　黎晚星摇头："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所有资料我都妥善保管..."

　　"晚晚，我们肯定是相信你的，但是..."陆尧颤颤地指出。

　　"我明白，但我需要时间调查，给你们添麻烦了"她艰难地说。

　　林溪叹气："公司上层决定暂停你在项目中的职务，直到查清真相。"

　　"溪溪，对不起啊，这个项目是你竞升行政总监的关键，我给搞砸了"晚星声音哽咽，颤颤地。

　　"说什么呢，晚晚，这事儿我们都相信你，绝对不会是你做的"

　　"晚晚，项目和职位都还会有的，可你黎晚星就一个！"林溪语气郑重地暖心安慰着她。

　　"林溪说得对，你放心，还有我们呢，我们帮你一起找"陆尧拍着胸脯表示。

　　"我一定会找到证据的！"晚星眼眶发热，她真庆幸此时还有这么一帮朋友相信和支持者她。

　　走出会议室，黎晚星双腿发软。她摸出手机，犹豫再三，还是给顾怀砚发了消息：【项目数据泄露了。公司怀疑我。】

　　消息显示已读，但整整一小时没有回复。黎晚星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当手机终于响起时，她几乎是扑过去查看——只有简短的几个字：【知道了。在忙。】

　　如此冷漠，如此遥远。黎晚星放下手机，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想起图书馆里那个几乎相触的瞬间，想起雨中他护着她奔跑的样子，想起他说"好吃"时微微上扬的嘴角...这一切，难道都是她的错觉？

　　第二天，黎晚星被正式通知停职调查。姜一诺气得跳脚，说要去找顾怀砚算账，但黎晚星拦住了她。

　　"也许这就是结局了。"黎晚星轻声说，收拾办公桌的动作缓慢而沉重。她拿起那本《晶体缺陷理论》，苦笑了一下。多么讽刺，她试图理解晶体中的缺陷，却看不懂人心。

　　就在这时，办公室突然骚动起来。姜一诺冲进来，眼睛瞪得溜圆："晚星！楼下！顾怀砚来了！"

　　黎晚星手中的书掉在地上。她跑到窗边，看到大楼前停着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顾怀砚站在车旁，一身正装，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

　　"他...他来干什么？"黎晚星声音发抖。

　　姜一诺拽着她的胳膊："管他呢！下去问清楚！"

　　电梯下行的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黎晚星心跳如雷，既期待又害怕即将面对的对话。大门推开，阳光刺得她眯起眼。顾怀砚看到她，立刻大步走来。

　　"黎晚星。"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全名，声音低沉而坚定，"我有证据证明数据泄露与你无关。"

　　黎晚星愣在原地："什么？"

　　顾怀砚打开文件袋，取出一叠打印纸："这是冉微与竞争公司的邮件往来。她复制了你的笔记本内容，卖给了对方。"

　　黎晚星颤抖着接过文件，看到确凿的证据——时间、内容、转账记录，一应俱全。最上面一封邮件甚至附上了她笔记本的照片。

　　"你怎么..."她抬头，发现顾怀砚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显然一夜未眠。

　　"我一直在查，"他轻声说，"从数据泄露的消息出来就开始。昨晚收到确凿证据后，立刻赶来了。"

　　黎晚星眼眶发热："那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顾怀砚的表情软化下来："我想当面告诉你。"他犹豫片刻，有些不知所粗地伸手轻轻擦去她眼角将落未落的泪水，"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

　　这个简单的动作瓦解了黎晚星所有防线。她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你和冉微..."

　　"她只是我师姐。"顾怀砚斩钉截铁地说，"她回来跟我表白，但我拒绝了。"他停顿一下，声音变得更轻，"因为..."

　　"黎晚星！"林溪的声音从大楼门口传来，"公司收到仙林大学的正式函件了！快上来！"

　　顾怀砚后退一步："去吧。函件里有全部证据和邱教授的担保。"

　　黎晚星急切地问："那你呢？"

　　"我还有事要处理。"他看向大楼，表情复杂，"等你复职后...我们再谈。"

　　看着顾怀砚的车驶离，黎晚星心中五味杂陈。证据洗清了她的嫌疑，但顾怀砚欲言又止的态度让她不安。那句未说完的"因为..."后面，到底是什么？他又要说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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