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毒的我想毁了那个高岭之花

　　游迦是在楼底下看见张晋国的。

　　游慧拿着把菜刀，逼得人民警察节节后退，惊得游迦脑子一片空白，还是程靡反应快，立刻把菜刀顺走了。

　　“游迦同学。”张晋国装模作样地呼出一口气，轰散了周围看热闹的人群，“我找你。”

　　“找我-干什么？”

　　“小事儿。”

　　游迦狐疑地看着他，站在楼底下一动不动，可他能沉住气，不代表别人也能。

　　游慧挣脱程靡，扑到两人身边，弓着腰，指着他破口大骂，“你个没用的东西，弟弟来了都不说每天做点儿好饭，天天就是吃一些便宜青菜，弟弟还在长身体呢，你连这种小事都办不好吗！如果爸爸回来以后怪罪我怎么办，你一天天的到底有没有想过这些事情！”

　　游迦一个头两个大，程靡站在路灯底下，温顺的不像话，游迦咬了咬后槽牙，“小靡。”

　　跟给了个骨头似的，程靡蹭一下就站过来了，“妈妈，我饿了。”

　　要不说奇药有奇效，游慧抓了抓头发，变脸大师一样，抚着程靡的脸，双手搓热捂着他白皙的颊边，“饿了啊，儿子，走，咱们回家，妈给做做顿热乎菜......”

　　看两人终于走了，游迦才腾出空来对付身边这个但笑不语的人，“警察，欺负学生不知道犯法啊。”

　　张晋国噗嗤笑了一下，踩灭烟头，呼出一口浊气，“你这个弟弟，挺懂事儿啊。”

　　游迦眼睛一动不动，“警察找我半夜叙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个这个学生犯了什么大罪了呢。”

　　张晋国也不觉得尴尬，手里按笔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吵得游迦莫名烦躁，“你今天早上旷课了？”

　　按笔的声音突然停了，游迦盯着自己的脚尖，扯出一个笑脸，“对啊，您刚才不都领教过了吗，常有的事儿，我得处理好家务才能去学校啊。”

　　张晋国嗯嗯了一声，吊儿郎当的，“也是，现在的孩子担子都挺大，不像我们那会儿，干什么都丢三落四的，泥地里打滚，没个正形。”

　　他的说话声被打断，程靡去而复返。

　　菜兜子被放到了家里，他专注地看着游迦，那张脸实在太漂亮了，他挨得游迦很近，“哥哥，我们回家吧，我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办......”

　　游迦啧了一声，脑子里想的是万一程靡被带走了之后该怎么办。

　　自己之后一个人，一个人......

　　“多大了啊。”张晋国不嫌浪费似得又点了一根烟，他勐地吸了一口，火星子燃了半截，“你弟弟。”

　　“他上初中。”游迦模糊地回答，程靡应该是比自己小三岁，对方说过，但他不怎么想跟对面这个警察说那么多。

　　“初中啊，初中压力大吗？”他又问。

　　“我休学了。”程靡这次率先回答，“哥哥不容易，我想替他分担，不想成为他的累赘，妈妈也很辛苦，我在家里也可以自学，我学习很好的。”

　　张晋国哈哈一笑，似乎被程靡这段掏心窝子的孩子话给逗乐了。

　　游迦看着程靡接近完美的表演，半颗心是惊讶，半颗心是难以言喻。

　　他的手被程靡握在手心，对方的手没那么冷了。

　　游迦心里的某种东西开始缓慢坍塌，龟爬似的，在他意识不到的这些日子里，从前还如大山般的憎恨和仇视仿佛现在就剩下了一个小沙堆，呼出一口气就能完全吹散。

　　他像是要确定某个想法似的，反手握住了程靡，抬起脑袋来，恢复了平时嬉皮笑脸的模样，“警官，就不留你吃饭了，我和我弟该回去照顾人了。”

　　张晋国啪一下阖上了本子，一根烟也被他囫囵吸光，“好啊，快回去吧。”

　　游迦猛地把程靡拽走，二人的脚步声擦前错后消失在昏暗的楼道里，踏踏踏上楼。

　　“对了，还有一件事儿忘了问。”张晋国去而复返，语气不再油嘴滑舌，手里拿出一个执法袋，“这东西是你的吗？游迦同学。”

　　游迦在昏暗的楼道内转身，手心那人也反握得他更紧了，他摇摇头，“不是。”

　　张晋国的脚步声越来越响，他不断逼近犹如两个小兽般向后躲避的学生，“噢？可是我还没说是什么东西呢。”

　　*

　　网吧。

　　“忻子！怎么了，谁惹我们宝贝生气了，一进来就拉着个脸，一点都不漂亮。”网吧老板手里拿着泡面，一边送一边起哄庄忻。

　　庄忻什么也没说，走到自己专属的角落位置，这里有一个梁柱挡着，他在里面没人能看得见。

　　老板送完泡面，高跟鞋嘟嘟叮叮地走过来，一只手搭上庄忻的肩膀，一只手顺下去，摸到了电脑开机键，“怎么了，还因为这头发啊。”

　　庄忻靠在椅子上，什么都没说。

　　老板是个喜欢穿裙子的男人，还喜欢化妆，浑身散发着庄忻并不讨厌的桃子香水味，他对庄忻和游迦都不错，因为他说大家都是没人要的角色，那我就大发慈悲收留了你们几个小崽子吧。

　　“学校里的事儿。”庄忻好半天才说，指甲扣着鼠标胡乱划拉。

　　“高三了，忻子你这开窍开得有点儿迟吧，准备上大专还是上大专啊。”老板打趣他，“我倒认识几个大专朋友，好几个地方学费都挺便宜，要是能学个技术什么的出来也不错，好歹能自己给自己一口饭吃。”

　　“不是因为学习，我就不是那块儿料。”庄忻烦躁地说，约定的代打时间快到了，但他却提不起精神来，脑子里净是那句话。

　　学校里的人不知道他的性取向，知道的只有游迦一个人。

　　当时庄忻翻来覆去几夜都睡不着，认为游迦既然都把他-妈偷孩子的事儿告诉自己了，那他可不是也得仗义回馈此等君子之交吗。

　　于是，在这种革命般共同承担某种秘密的觉悟中，他在游迦上课瞌睡的时候突然开口说他喜欢男人。

　　末了，游迦还愣着。

　　庄忻怕他多想，“我对你纯友谊，看你就像看儿子，绝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游迦睁开眼睛，一本正经，拿笔胡乱写了几下，狗爬的字递到庄忻脸跟前，“你什么样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庄忻一下眼热了，对什么都没再问的游迦点了点头。

　　所以，根本不可能是游迦往外说，那么学校里那人是怎么知道的，还大摇大摆地站到他脸跟前，庄忻想到这里，烦躁地甩开鼠标，啪一下砸到键盘上，侧脸溜出一长串儿背光彩虹灯。

　　他啊啊地长嚎了一声。

　　“消消气，消消气！”老板递给他根烟，“薄荷的，降火。”

　　“我学生，你要不要脸。”庄忻被他弄笑了。

　　“扯什么犊子呢，你早19了。”老板也不打趣他了，“你玩儿吧，玩儿完再跟我聊天。”

　　庄忻抓抓头发，脑子里甩开那些东西，“行。”

　　耳机在旁边挂着，一拿就能取到，他拨了一下耳麦，还没来得及戴上，身后一个气喘吁吁的男声又传出来，“我......”

　　庄忻蹭一下火气就上来了，哗啦一声站起来，小腿擦着凳腿差点儿绊倒，一边走一边捋袖子，“你特么给我没完了是吧！”

　　祁慎被他撞得向后趔趄，还没来得及护住脑袋，就被庄忻一拳头砸上来了，像是要阻止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似得，拳拳发狠。

　　老板眼看着不对劲儿了，赶快拖开两人。

　　庄忻靠在柱子上呼呼喘气，整个脸鼓着气，祁慎躺在地上，胸腔不断起伏，盯着天花板上的卡通图案看。

　　“没事儿，没事儿，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就爱小打小闹，真是的，呵呵。”老板轰散了看热闹的人，大家也没什么兴趣，游戏还开着呢。

　　一瞬间，这块儿隐蔽的角落就剩下了三个人。

　　庄忻扶着椅子站起来，一下都没搭理祁慎，甚至毫不在乎自己把人给打了，他摸索到鼠标上，扯了一下，准备开游戏。

　　祁慎扶了扶眼镜，拿牙顶着后腮，示意老板不用扶，他站起来，呲牙咧嘴地呼出一口气后，再度挂帅，用只有三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别的男人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噗呲！

　　老板一口气笑喷了出来，他左看右看，终于明白庄忻为什么火气这么大了。

　　这同学是在他雷点上蹦迪呢。

　　庄忻这会儿倒安静了，打开游戏砰砰砰杀人，一下比一下准，一下比一下快。

　　祁慎不屈不挠，在炮火纷飞的劣质音效中，他站在庄忻身后，眼睛越过过假的塑料绿植，扫过对方凌乱的衣领，那是刚才他动手时弄乱的，还有他紧绷的后背，正随着双手的射击动作而前倾颤-抖，以及他被剪得乱七八糟狗啃似的后脑勺，完全看不出任何形状的头发，一个、两个、三个，kill、kill、kill，对方手指挥舞，像是完全不把刚才的事放在心里，他又看着椅背，余光中的三分之一全是庄忻牙龈紧咬的侧脸，他双手握拳，眼镜顺着汗滑落到鼻梁上，在滑稽十足的情况下，说：“我也能让你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板彻底狂笑，扶着梁柱的手来回扇动，浑然不在乎庄忻越来越紧绷的侧脸，“同学，你不行！”

　　祁慎那一根弦早断了，再次挂帅也早已力不从心，他求救似的看向这里唯一的旁人——花里胡哨的老板，“我成年了！身份证就在包里！”

　　“我不是这个意思。”老板站直腰板，瞄了眼还火冒三丈故意压抑的庄忻，手指凌空一划，慢吞吞看热闹似的说：“他是下面那个。”

　　祁慎在炮火声中凌乱，提前准备好的所有腹稿被另一种狂喜冲散，他单膝跪地，不顾身上的伤口，跟求婚似的，“那也行！”

　　【Game Over】

　　庄忻输了。

　　被一个孙子在拐弯处偷袭了，他抓起老板放在桌子上的烟盒，捻了一根出来，过了好久才转身，像看笑话似的看身后这个脑残，“可以啊，包养我，得给钱。”

　　祁慎满脑袋剖开都是这股浓郁的烟味儿，实际上他怀疑从那一刻起这烟就跟妖精似的跟上了他，直到后来他变成庄忻口中的“大金主，有钱人，公子哥”之后，也只爱抽这个劣质烟，旁人打趣他钱都给老婆上供了啊，祁慎总会笑着解释说就习惯这个味儿，别的都抽不惯。

　　他掏出身后的书包，匆匆放正，手里的力气勐地拉断塑料拉链，“这些全给你！”

　　庄忻扭过头，没看那些钱，恶劣地问：“为什么？”

　　“我......”祁慎呆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庄忻吐了他一脸烟，像狗似得拍了拍他的脑袋，“滚回去，再出现在我眼跟前，直接告诉你家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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