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兄之道

作者:宁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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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亲.


      “我想怎样?”厘追低笑,呼吸拂过季蔚白的耳廓,“只是不想让兄长从此厌了我,弃了我。”
      季蔚白侧首避开他的气息,声音微冷:“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厘追隐隐含着委屈,轻道,“可,是兄长纵容我至今,现在却叫我停下。”
      “阿追,别让我后悔当初捡你回来。”
      厘追的手顿住了。
      良久,厘追缓缓收回手,后退一步,脸上的笑意淡去,将眼底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又恢复了那副温顺模样。
      “好,”季蔚白听见厘追轻声道,“我不逼兄长了。”
      心头蓦地一空。
      厘追走了。
      门开了又合,屋内只剩季蔚白一人。
      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闷得发疼。
      这明明是他想要的结果,可为什么……

      厘追果真收敛了许多。
      依旧每日送药,却再无逾矩,连指尖都刻意避开与季蔚白的触碰;照旧嘘寒问暖,语气却疏离得像个恪守本分的弟弟。
      季蔚白本该松一口气,可心底那股烦躁却愈发强烈。
      眼见沐日已过,晨起上朝前厘追为季蔚白束好发,便一声不吭离开。
      之前,厘追会坚持将季蔚白送到御史台才折回季府的。
      季蔚白捂住胸口,原来有些习惯一旦养成,便再难改变。许久,季蔚白只叹了一句:
      “冤孽。”

      季蔚白踏入朝堂时,紫宸殿内已隐隐浮动着一股紧绷的气息。
      文臣武将分列两侧,却无人交头接耳,连那些素来爱挑刺的也紧盯着笏板,直要将之盯出个窟窿。
      想来也是正常,毕竟威远将军宁昭德出兵不过半月,南济便……
      果然,“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几字落下,兵部侍郎便急步出列:“启奏陛下,南济陈兵边境,声称要寻回失踪的皇子,若三日内不见答复,便要挥师北上。此次借题发挥,分明是趁火打劫啊。”
      殿内一片死寂。
      南济与西黍素有旧怨,除十年前南济协助西黍灭了东虞,尔后两国便时有摩擦。
      “东虞余孽未平,南济又虎视眈眈,”天子揉了揉眉心,语气疲惫,“诸位爱卿,可有良策?”
      话落,有人提议增兵震慑,有人主张割地求和,争执不下时,大理寺少卿祈望忽然出列,躬身道:“陛下,南济此番兴师动众,不过是想讨些好处。若派使臣和谈,许以利诱,或可暂缓兵祸。”
      天子沉吟片刻,问:“依卿之见,该许何利?”
      祈望顿了顿,头埋得更低:“和亲。”
      西黍边域大小叛乱不止,几年来国库空虚,岂有再生战事的说法。
      再者,北姜亦一直未表态,若是如南济一般趁乱发兵,坐收渔翁之利,对西黍也是不利。
      而和亲,以一人换两国边境安稳,还能分化敌对势力,看似是西黍目前最好的选择。
      但天子当今膝下适龄公主,唯有顺芳。
      思忖至此,季蔚白抬眸望向御座上的天子。
      而天子似乎还在衡量,半晌,容颜似乎都苍老了几分:“和亲人选已定,护送使臣……”
      环视群臣,天子目光忽地停在空缺的礼部尚书位上,眉头一皱,“眼下原礼部尚书李冠已免其官,侍郎又……”
      天子视线微转,落在季蔚白身上,似在斟酌。
      季蔚白心头一跳。
      厘追尚在守孝期,本不该参与朝政,可眼下礼部无人可用,天子显然已顾不得这些。
      果然,天子最终道:“着礼部侍郎厘追为送亲使,三日后启程。”
      季府。
      “兄长今日散朝比平日迟了些。”
      见季蔚白进门,厘追搁下毛笔,手中动作不停,将新作的丹青展开晾好。
      季蔚白目光落在纸上,上面画的人,是他。
      视线微转,凝视厘追片刻,季蔚白抿唇道:“陛下命你为送亲使,三日后护送顺芳公主前往南济。”
      见厘追神情不惊不喜,季蔚白皱眉:“你早知道了?”
      “圣旨早早便到了府中,”厘追抬眼,眸中情绪难辨,“况且,礼部无人,陛下别无选择。”
      季蔚白胸口蓦地发酸发胀。
      厘追若离京,少则三月,多则半年。
      看着厘追平静的神色,季蔚白喉间微微发紧。
      他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该说什么?他又能说什么?
      说“此去凶险,务必小心”?
      可厘追向来行事缜密,何须他叮嘱。
      说“早日归来”?
      可这话一出口,只怕又要横生变故。
      最终,季蔚白只是淡淡道:“南济局势复杂,你……自己把握分寸。”
      “兄长放心,”厘追垂眸,指尖抚过画上季蔚白的轮廓,“我自有分寸。”
      季蔚白心口一疼,转身欲走,却听厘追忽然开口:
      “兄长。”
      “若我此去不回,兄长会如何?”
      季蔚白背对着他,手指无意识攥紧,直到手心传来微微痛意,季蔚白才回了厘追:“胡说什么。陛下既已下旨,你便安心去办差。”
      身后又是沉默。
      随后,厘追低低笑了一声:“是,谨遵兄长之命。”
      三日,季蔚白夜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送亲队伍离城那日,季蔚白站在城楼上,看着仪仗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官道尽头。
      是风太冷太大了吧,直刮的他眼睛生疼。
      直到最后,那人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季蔚白不禁自嘲,他在期待什么?
      当夜,季府。
      季蔚白独自倚在床头,手中书页半晌也没有翻动一页。
      与厘追相处的点点滴滴,一幕幕在脑中再现。
      厘追唤他“兄长”,厘追为他研墨,厘追将药碗捧到他面前……
      而那日,厘追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少雅束发总不得要领,但也好过兄长自己胡乱绕一圈。”
      “蜜饯就放在柜子第三格里,但兄长不可贪多。”
      “兄长记得按时喝药,不可再偷偷倒掉,苦的话便吃一颗蜜饯。”
      ……
      一遍一遍,唯恐季蔚白一人无法照顾好自己。
      可走时又那般决绝。
      烦躁愈甚,季蔚白将书页合上,灭了最后一盏灯。
      又是不眠之夜。
      “喵~”
      窗外忽地传来一阵响动。
      不等季蔚白推窗查看,房门便被推开,厘追一身夜行衣,眸色沉沉地望着他。
      季蔚白瞳孔微缩:“你怎么?”
      “我回来了,”厘追一步步走近,唇角微扬,“兄长可欢喜?”
      季蔚白讶然:“你疯了?!送亲使擅自离队,若被陛下知晓——”
      “那又如何?”厘追打断他,眼底暗潮翻涌,“兄长在乎的,究竟是陛下的旨意,还是我的安危?”
      “……”
      季蔚白无法回答。
      可心中早有了答案。
      几息间,厘追已逼近季蔚白身前,抬手抚上了他侧脸:“我给了兄长三日时间考虑。
      可直到最后一刻,兄长都不肯说一句‘留下’。
      兄长,你怎么能如此狠心?”
      季蔚白别开脸,故作冷硬:“荒谬!圣旨已下,岂能儿戏?”
      “儿戏?”厘追轻笑,指尖滑至季蔚白的后颈,力道不轻不重地摩挲着,“可是兄长现在,亦没有推开我啊?”
      是了。
      他本该立刻呵斥,甚至动手的。
      可他竟……没有,反而可以称得上,纵容。
      厘追眸色渐深,忽然低头,在季蔚白耳边轻声道:“最后一次机会。
      兄长若现在让我走,我便真的走了。
      可若兄长不开口,我便当是默许了。”
      薄唇微抿,季蔚白心中仿佛有一道声音在呐喊。
      他在催促季蔚白开口。
      说“滚出去”“别让我更厌恶你”。
      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良久,季蔚白闭上了眼。
      厘追低头吻了下去。
      厘追的唇几乎要贴上他的,呼吸灼热。
      “不可。”
      微软的唇瓣擦着侧脸过去,季蔚白攥紧手指,冷冷道:“你走。”
      厘追动作一僵,缓缓退开半步,盯着季蔚白的眼睛,像是要从里面找出一点动摇的痕迹。
      而季蔚白甚至微微抬起下巴,道:“别让我说第二遍。”
      “好。”
      “好。”
      “好啊,”厘追彻底放开季蔚白,后退一步,又一步,直至退到门边,“如兄长所愿。”
      “此去南济,山高水远,”厘追背对着他,夜风将那微末的声音送了过来,“兄长……保重。”
      “噗”
      胸口那股钝痛终于再难压抑,季蔚白猛地咳出一口血。
      盯着那抹猩红,季蔚白忽然低低笑了。
      真可笑。
      明明是他亲手推开的人,现在却又在这里……矫情什么?
      只是,阿追,为兄怎么能平白给你希望顷刻又将之磨灭呢?
      翌日,季蔚白才终于确定,厘追走了,彻底走了。
      他将厘追伤了个彻底。
      酉时,方从御史台出来,看到焦急难耐的周至,季蔚白心中顿感不妙。
      下一刻,周至看见他便急急忙忙迎上来,将那股不安坐实:“主子,送亲队伍遇袭,小公子……小公子他,为护公主,身受重伤,此刻,仍昏迷不醒。”
      脑中顿时一阵轰鸣,季蔚白定了定神,唇瓣翕张却说不出一个字。
      怎么会?
      厘追走时分明还好好的。
      季蔚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季府,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独自去了厘追的院子。
      手指微蜷,推开门,一切如旧。
      案几上摊着那日的画,画的是他伏案办公的模样,连袖口褶皱都勾勒得细致。
      柜子里整整齐齐放着蜜饯,第三格果然空了一半。
      厘追房里的物什,多数都是为他而备。
      他怎么没有早一些发现呢?
      那时厘追逼问他:“若我此去不回,兄长会如何?”
      能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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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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