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thy传

作者:高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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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崩裂的冠冕


      王都奥斯特瑞亚,金碧辉煌的囚笼。北境断喙崖的血腥寒风,终究还是穿透了厚重的宫墙,将那份混合着焦糊、绝望与铁锈味的战报,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在了国王Lychnis的御案之上。

      私人觐见厅内,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壁炉的火焰徒劳地跳跃,却无法驱散那份深入骨髓的寒意。战报被摊开在巨大的橡木书桌上,暗褐色的血污和泥泞玷污了华丽的羊皮纸。那寥寥数行字,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向Lychnis那建立在强健体魄与绝对自信之上的王权核心:

      「…断喙崖遇伏…先锋营及辎重队大部覆没…伤亡逾三千…Lord Cedric…战死…Arnold殿下…下落不明…余部…溃退…」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Lychnis没有立刻爆发。他健硕的身躯依旧端坐在王座般的靠背椅中,宽厚的手掌按在冰冷的桌面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那张古铜色的、轮廓分明的脸庞,在烛光下呈现出一种大理石般的僵硬。深陷的蓝眼睛死死盯着战报,瞳孔深处不再是纯粹的狂怒,而是如同风暴前夕的海面,汹涌着震惊、耻辱、一种被算计的寒意,以及……一丝被强行压抑的、属于统治者的冷酷盘算。

      “我的儿子!我的Arnold!!” Niamn凄厉的尖叫打破了死寂。她如同被惊雷劈中,从软榻上弹起,金发凌乱,精心描画的脸庞瞬间被泪水冲刷,但那泪水之下,是比毒蛇更冰冷的怨毒和几乎焚毁理智的疯狂。她扑向书桌,颤抖的手指抓起那份染血的战报,仿佛要从中抠出儿子的名字。“Marthy!那个该下地狱的贱妇!她毁了Arnold!毁了我们的一切!陛下!陛下!您要……”

      “够了!” Lychnis的声音低沉地响起,并不算高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岩石摩擦般的威压,瞬间压下了Niamn歇斯底里的哭喊。他抬起眼,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厅内每一个噤若寒蝉、面无人色的廷臣。那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

      他的视线最终落回战报上“下落不明”那几个字上。下落不明…… Lychnis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Arnold,他寄予厚望的儿子,他未来王座的基石,竟然在初次领兵就遭遇如此惨败,甚至生死未卜!巨大的挫败感和血脉相连的刺痛猛烈冲击着他。但比这更深的,是一种被狠狠挑衅的耻辱感和一种源于权力本能的警觉。Marthy,那个他从未真正放在眼里的北境女伯爵,竟有如此手段!她不仅重创了他的精锐,更是用“下落不明”这把钝刀,在持续切割他的威信!

      “Lord Alden,” Lychnis的声音异常平稳,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目光锁定在须发皆白的御前首相身上,“伤亡数字,核实了吗?”

      首相Alden身体一颤,连忙躬身,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忧虑和一丝颤抖:“陛下…信使是Lord Cedric的亲卫队长,身负重伤…他拼死带回的消息…基本…基本可以确认。溃兵已在陆续逃回边境哨所,消息…正在汇聚。”

      “基本确认?” Lychnis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刻骨的讽刺,“也就是说,Marthy那个贱妇,用她北境的冻土和山岩,一口吞掉了朕三千最精锐的王都军团?还让朕的元帅,Lord Cedric,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廷臣们噤若寒蝉,冷汗浸透了华服。

      “Arnold…” Niamn又想哭诉,却被Lychnis一个凌厉的眼神钉在原地。

      “下落不明…” Lychnis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如同死神逼近的脚步。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强健体魄下的头脑在耻辱和暴怒的火焰中飞速运转。“这意味着什么?首相?是被俘?是躲藏?还是……” 他刻意停顿,目光锐利如刀,扫过众人,“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藏匿了起来?”

      这个暗示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廷臣们脸色更加惨白。陛下这是在怀疑…有人利用Arnold的失踪做文章?!

      “陛下!” Alden首相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忧虑,“当务之急,是立刻派出最精锐的搜索队,携带御医,深入北境寻找Arnold殿下!生要见人,死…也要见尸!同时,必须立刻稳定军心,整备王都防务!鹰巢堡新胜,其锋正锐!若Marthy趁势南下,或是其他心怀叵测者趁虚而入…”

      “趁虚而入?” Lychnis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眼中寒光爆射!他终于从王座上霍然站起,健硕的身躯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威压。“谁敢?!朕还没死!” 他猛地一掌拍在桌案上,震得墨汁飞溅!“Arnold是朕的儿子!是奥斯特瑞亚未来的国王!他的安危,关乎国本!朕岂能坐视不理?!”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狂怒与耻辱都化作力量,声音如同滚雷般在厅内炸响:
      “传令!王都第一、第二军团,宫廷骑士团余部,即刻集结待命!由皇家卫队统领Vargos暂代统帅之职!” 这个任命让几个老牌将领脸色微变,Vargos是绝对的国王心腹,以冷酷高效著称。“所有封臣,接令三日内,亲率本部精锐至王都听调!延误者,以叛国论处!”
      “朕要亲征!” 他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朕要亲自去北境!看看那片冻土,到底有多硬!看看Marthy那个贱妇,到底有几条命!朕要亲手将Arnold带回来!朕要亲手,将鹰巢堡的每一块石头,都碾成粉末!用Marthy和她所有追随者的血,洗刷王国的耻辱!”

      “陛下!三思啊!” Alden首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王都空虚,北境苦寒,大军新败,士气……”

      “住口!” Lychnis厉声喝止,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首相和所有试图劝谏的人,“朕意已决!再敢言退者,休怪朕不顾君臣情分!”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却也蕴含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属于雄狮的霸气。他深知亲征风险巨大,但Arnold的失踪已不仅仅是私仇,更是对他王权威严最直接的挑战!他必须用最雷霆、最无可争议的方式,将这场叛乱彻底碾碎!任何退缩,都将被视为软弱,引来更多的觊觎!

      命令被迅速、惶恐地传达下去。王都这座庞大的战争机器,在国王燃烧着怒火与决心的意志下,开始发出沉闷而危险的启动轰鸣。

      Niamn看着Lychnis决绝的背影,眼中疯狂的光芒更盛。Arnold的生死未卜让她心如刀绞,但国王的御驾亲征,又让她看到了将敌人彻底碾碎的希望!一个更恶毒的念头在她心中滋生。她整理了一下衣襟,脸上换上了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走到Lychnis身边,声音轻柔却带着刻骨的寒意:
      “我的王…您亲征北境,神威所至,叛逆必当灰飞烟灭…只是…” 她故意顿了顿,观察着Lychnis的反应,见他眉头微蹙,立刻压低声音,如同最阴险的毒蛇,“王都…毕竟是根本之地。您这一走,难免会有宵小之徒,心怀叵测…比如…王后?她这些年深居简出,心思难测…还有Lilyana公主,她毕竟是‘合法’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若是被某些有心人利用,趁您不在…在后方掀起波澜…或是…与北境有所勾连…后果不堪设想啊……”

      Lychnis的瞳孔骤然收缩!Niamn的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戳中了他内心深处最敏感、最阴暗的猜忌神经。Cayuin那张永远苍白沉默的脸庞,Lilyana那双怯懦躲闪的眼睛,瞬间在他脑海中闪过。这对母女,平时如同空气,但此刻,在权力天平剧烈摇晃的时刻,她们的存在本身,就成了一种潜在的威胁!尤其是Cayuin,她背后是否还隐藏着未被察觉的力量?她是否在暗中窥伺,等待时机?Arnold的下落不明,是否也与她有关?无数的猜疑如同毒藤般疯狂缠绕上来。

      他猛地转头,那双燃烧着复杂火焰的蓝眼睛死死盯住Niamn,锐利得仿佛要看穿她的灵魂。Niamn毫不退缩地迎视着,眼中只有“忠心耿耿”的忧虑。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Lychnis眼中的风暴渐渐沉淀,化为一种冰冷的、带着绝对掌控意味的决定。他需要一个绝对稳固的后方,不能有任何一丝隐患。

      “你说得对。” Lychnis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沉稳,却更显冷酷,“传朕旨意:王后Cayuin与公主Lilyana,即刻移居北塔楼顶层观星室‘静养’!严加守卫!任何人,无朕手谕,不得探视!违者,立斩无赦!” 他将“静养”二字咬得极重,目光扫向卫队长,“确保她们‘安全’!也确保她们…安分守己!”

      “遵命!陛下!” 卫队长心领神会,立刻带着一队如狼似虎、眼神冰冷的卫兵,转身冲出了觐见厅。

      Niamn看着卫兵离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极其隐蔽、怨毒而满足的笑意。塔楼?那将是她们母女最后的归宿!她要让Cayuin在那个冰冷的牢笼里,眼睁睁看着她的希望破灭!在Lychnis亲征期间,她有的是时间和手段,让这对碍眼的母女彻底“安静”下来!

      王宫深处,冰冷的地牢。
      Ruizi蜷缩在角落,冻得几乎失去知觉。那截干枯的荆棘枝条被她紧紧攥在手心,尖锐的刺痛是唯一让她保持清醒的锚点。

      牢门上的观察窗缝隙,再次无声地滑入一个小小的纸卷!

      Ruizi的心脏狂跳,扑过去捡起。展开,依旧是那熟悉的、用暗红色颜料点出的密码。她的指尖颤抖着划过:
      「Arnold…败…溃…」
      「王…怒…亲征…」
      「后…公主…塔楼…囚…」
      「Niamn…毒…伺…」

      每一个词都如同重锤!Arnold惨败!国王震怒亲征!王后和公主被囚禁在塔楼!最可怕的是最后两个字——“毒…伺”!Niamn在伺机下毒!目标是谁?是塔楼里的王后和公主?还是…在国王出征前,为了确保他再无后顾之忧?!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Ruizi浑身冰冷。她必须把这个消息传出去!必须警告王后!可牢门外,脚步声密集响起,铠甲碰撞声刺耳。

      “奉陛下亲征令!地牢守卫加倍!严查一切出入!特别是此女囚!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粗鲁的命令声在走廊回荡。

      沉重的牢门被打开一条缝,几双更加警惕、更加冷漠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扫视进来。守卫的数量明显增加了,如同铁壁。

      Ruizi绝望地将纸卷紧紧攥在掌心,尖锐的荆棘刺深深扎入皮肉,鲜血渗出,混合着冰冷的恐惧。她看着牢门外那密不透风的看守,如同被封死在铁棺之中。王后和公主在塔楼命悬一线,致命的毒计正在酝酿。而她,握着这足以扭转乾坤的警告,却如同坠入深渊,连一丝声音都无法发出。

      王冠的裂痕在Lychnis的狂怒与Niamn的毒计中轰然崩开,死亡的阴影,无声地笼罩在奥斯特瑞亚王宫那冰冷的塔楼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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