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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
连着两周没有收到妈妈的电话,徐倾砚差不多对妈妈能回来和自己过年不抱希望了。
姥姥已经出院,她打算去姥姥家过年。
正准备去收拾东西,手机又亮起,是余庭森的消息。
【上来呗!上来玩!】
徐倾砚看了眼时间,晚上七点。
那就明天再去姥姥家吧。
徐倾砚刚打开家门,余庭森就穿着拖鞋站在门口。
“徐倾砚,你还挺快的。”
目光落在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卫衣上。
走廊的灯光昏暗,白色卫衣倒衬得余庭森在徐倾砚眼里如同月光般皎洁。
“穿得这么少……你不冷吗?”
“这不是急着来叫你上来玩吗?”余庭森上前一步,徐倾砚觉得他又长高了,完全将她拢在了他的阴影里。
余庭森拍了拍徐倾砚的肩膀,“走吧,我姐等着呢!”余庭森向徐倾砚身后望了眼。
和预料中一样一片漆黑,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余庭森抓起徐倾砚的胳膊,回头兴奋道:“快跟上啊!”
徐倾砚跨进的门槛后是开着暖色光的客厅。
奶奶在看电视,青渺姐窝在沙发上打游戏,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柑橘味。
“谁买的香薰?”
“我啊。”余庭森随口一答,“这个味道很好闻你不觉得吗?有种……很阳光的感觉!”说完,他仰头大吸一口。
“这才是真的装货。”徐倾砚说完就狡猾地跑到余青渺身边,躲过咬牙的余庭森。
她乖巧向奶奶和余青渺打招呼。
“倾倾你吃饭了没?”奶奶说着就准备起身去厨房。
“吃了!”徐倾砚急忙回答,下午六点多吃了一碗泡面。即使妈妈教过她做饭,但她不喜欢一个人吃饭。
“以后到饭点了你懒得做饭就上来。”余青渺放下手机对徐倾砚笑笑,“我平常上班不在家,你来的话肯定不会有剩饭了。”
徐倾砚没有应答,“还是算了吧青渺姐,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啊?”余庭森啧了声,“奶奶,徐倾砚说她以后每天来我们家吃饭呢。”扭头就指着徐倾砚冲奶奶笑。
看奶奶点头,徐倾砚叹了口气,“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样我觉得有些麻烦。”
“那我问你,我小时候和我姐去你家住,你觉得麻烦吗?”
徐倾砚一怔,那时候的她怎么可能觉得麻烦?!
那时候的她满脑子都是赎罪。
徐倾砚摇头,余庭森继续说:“那不就完了,我们也不觉得麻烦。你现在觉得麻烦我们,是不是因为你没说实话?”
徐倾砚两个手摇得飞快,“我没有!”
“那就这么定了,你想吃饭就上来。”余庭森喜滋滋地打开手游,“不一起玩?”
待到十点半,徐倾砚不再过多打扰。
站在自家门口,一开门一定是寒冷、无趣、孤独的黑暗。
一如既往。
“怎么?今晚想在我家睡?”徐倾砚回头问跟在身后的余庭森,“真谢谢你一路护送我回来啊。”
“不客气。真的可以在你家睡吗?”余庭森逗她。
“当然。”徐倾砚侧身让路,“我家只有我,你睡客房。”
“行了吧!”余庭森笑着摆了摆手,“逗你的。孤男寡女的成何体统,我再陪你玩会儿就回家了。”
余庭森走进门打开了客厅的灯,整个房子因此而明亮了。
他环顾四周,“啧啧啧,徐倾砚你还挺照顾家的,收拾得这么干净。”
徐倾砚关门跟过来,“不然我妈回来要生气了。”
余庭森叹了口气直接瘫在沙发上,“你想不想来点刺激的?”
这句话果然有意思,徐倾砚在沙发另一端挑眉看向他,“什么刺激的?”
去外面玩一晚上?还是通宵打游戏……
“你想吃炸鸡吗?”余庭森舔嘴唇道,“我想点外卖,但在我家我怕我姐说我。”
……
这刺激吗?
徐倾砚刚拿出手机准备给余庭森点外卖,敲门声骤然响起,“倾倾啊!妈妈回来了!”
沙发上的两人瞬间弹了起来,余庭森急忙跑去开门。
“乔阿姨好!”
风尘仆仆还在小口喘气的徐佳看到余庭森愣了片刻,“哎呀!是庭森啊!你好!”
徐佳拉着母亲进门,“倾倾,妈这两周加紧处理工作才刚赶回来。去接了你姥姥来过年所以回来晚了,都没时间给你打电话说一声。”
“姥姥!”看到姥姥进来,徐倾砚快步走过去激动地抱住姥姥,“你现在身体怎么样?还头疼吗?”
“乖倾倾,姥姥不疼了。”姥姥说着转头问孙女,“这个小男孩是你哪个朋友啊?长得这么帅。”
姥姥指的人正是余庭森。
余庭森一听自己被夸,立刻咧嘴笑着凑上前自我介绍,“奶奶,我是徐倾砚的朋友,我叫余庭森。”说着还不停扬起下巴向徐倾砚炫耀。
“别夸他,他特别容易飘。”徐倾砚无奈摇了摇头。
“你就嫉妒我!”
“庭森,你姐姐和奶奶都在家吗?”放下手里的东西,徐佳拿起一盒礼品塞到余庭森手里,“我本来说明天给你们送上去呢,刚好你拿回去。”
“不用阿姨!”礼物像烫手的山芋,吓得余庭森不敢接。
“跟我还客气什么!我工作不在家的时候多亏你们照顾倾倾了。”
“拿着吧。”徐倾砚劝余庭森,“你现在不拿着,明天就是我被派去送到你家。”
余庭森只好接过。
“这才对嘛!”徐佳满意地笑笑,“不再待一会儿?楼上楼下回去也快。”
“不了阿姨,这都快十一点了,你们早点休息吧。”余庭森说完就礼貌地向所有人道别。
“不陪睡了?”
语出惊人!
所有人都傻了,除了这个口出狂言的徐倾砚!
徐佳惊慌地看向两人。
天啊!别是两个从小一起玩的孩子未成年就做了什么傻事!
“不是,徐倾砚,你不就能好好说话吗?你不能说完整吗!”余庭森又羞又恼,整个人快爆炸了。
“他看我一个人在家,说来家里玩,我开玩笑让他今晚住客房和我玩一晚上。”看余庭森红着脸无地自容地后退,“紧张什么?我这不是在逗你吗?”这个人嘴角居然有种计谋得逞的阴笑。
“吓死我了!”徐佳拍拍胸脯,“你以后不能这么说话了。”
幸好耳背的姥姥还没听懂。
整整一年,徐倾砚只喜欢除夕这晚。
妈妈在自己身边,这个家到处都是她的脚步声、话语声。
爸爸虽然不在,但至少她还能求得曾经幸福的一部分。
年夜饭是徐倾砚和妈妈一起做的,她又学会了几道菜。
饭桌上徐佳拿出一个礼物盒递到女儿手里,“我从美国离开那天下午才有清闲的时间。”
徐倾砚打开礼盒,是麻省理工学院的周边:海狸玩偶、笔记本。
很久很久前,围着这个餐桌坐的也是三个人。
是妈妈和爸爸,还有自己。
妈妈的硕士学习在哥伦比亚大学完成,爸爸曾因学术交流去过麻省理工学院。
他们是在那里相识的。
他们说,MIT是理工科最高学习殿堂。
那时的徐倾砚被爸爸回忆时脸上怀念的神情与他们描述的画面吸引。
年幼的她连26个英文字母都说不全,也跟着激动,“我也想去这里读书!”
后来的许多个假期,徐倾砚都跟随妈妈去过美国,她实现了进哥伦比亚大学与麻省理工参观的梦想。
在那里她见到了许多青春昂扬的面孔,也远远看到妈妈说的那些“理工科精英”。
见过更多,走得更远后,徐倾砚想要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分子,哪怕不如他们卓越,也能够如他们一样博学、多能。
拿起搞笑的小海狸,徐倾砚忍不住笑,“我还以为你都忘了。”
“怎么会呢!”徐佳笑着摇头,“这可是我宝贝女儿喜欢的。”
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默默改变了。
徐倾砚认为自己现在对MIT的想法并没有小时候那样强烈。
和妈妈之间的感情却比以前强烈。
徐倾砚抬头想好好看看妈妈。
她最先看到的是坐在自己身边的姥姥——和妈妈谈笑的姥姥穿着妈妈新买的毛衣,那毛衣看起来就很舒服。
“你给自己买新年礼物了吗?”她问妈妈。
“当然啊!”徐佳说着抬起左手摇了摇,是一条绿钻手链。
在徐倾砚心里,徐佳是很好的人,是一个好女儿,也是一个好妈妈。
除了十四岁那年,徐倾砚从没有和妈妈吵过一次架。
就算是那次,说完那样的话后徐佳就立刻道歉了。
妈妈对自己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是徐倾砚一直没有在心里接受道歉。
在与余庭森成为同桌前,过去三年的徐倾砚都在心里悄悄拉开与妈妈的距离。
她很介意任何一段感情里的任何一次变化。
原来这是时隔好久后再次在年夜饭桌上和妈妈以笑眸对视。
这是否可以说,她终于从那三年的沼泽里走了出来?
六岁前徐倾砚一直是被姥姥照顾的,十四岁前徐倾砚是被妈妈照顾的。
爸爸常年在研究所忙得不可开交,不过一放假就积极带孩子照顾家里,所以妈妈也从没有抱怨什么。
姥姥曾告诉她,妈妈为了给后来留够照顾她的时间,前面那六年一直在拼命工作赚钱。
在十四岁父母离婚后,徐佳照顾徐倾砚到被高中录取,她才继续了自己的事业。她恢复出差,近在隔壁省,远在国外。
徐倾砚第一次精准知道了妈妈的职业,精算师。
以前别的小孩子问,妈妈都让她说,是给别人算数学的。这导致很多小孩都以为徐佳是数学老师。
在徐倾砚的记忆里,妈妈永远披着棕色波浪卷发,发尾与肩胛骨最下方持平。她身上有好闻的香水味,出门总是很漂亮。
她做起家务、照顾小时候的自己也总做得很好。
妈妈好像,什么都做得很好。
“妈妈,新年快乐。”回忆悬停,徐倾砚举杯,敬强大的母亲。
“新年快乐,倾倾。”徐佳举杯回应,祝福她最爱的孩子。
徐倾砚没能睡着,或许是因为太兴奋了。
在今晚她才想通,与妈妈的感情一直都是她在自己身侧一步,他一个回头看到的就一定是她的笑脸。
拥有幸福,或许并没有他想得那么艰难。
她该放下对过往的执念,那些美好永远不可能再重现。
窗外有人在放烟花。
徐倾砚看了眼手机,四个零,新的一年开始了。
【睡了吗?】
手机弹出余庭森的消息。
【没睡的话,去放烟花吗?】
她几乎是一瞬间就起身换了衣服,回复过去一个好字。
打开门,和她隐隐的感觉一样,余庭森就站在门口。
这扇门在这一刻让徐倾砚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门里是有妈妈在的家,门外是不会离开自己的余庭森。
楼顶,余庭森点燃自己买的烟花。
哨声后烟花升空,在夜幕之下绽出璀璨。
“徐倾砚,新年了,许个愿吧。”余庭森笑着往围巾里缩了缩,还是觉得很冷。
目光从遥不可及的璀璨移到近在咫尺的温暖,徐倾砚柔声说:“希望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玩。”
余庭森显然没想到徐倾砚能许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愿望,“这还用得着在新年第一天向上天许愿?我都可以帮你实现。”
“好,那你就是我的上帝。”玩笑声里徐倾砚望向远方。这新年的第一天,烟花在人们的祝愿声里升空,展现祈祷里未来可能有的光明。
余庭森挠挠脖子,“那我倒也没有你说得那么厉害。你许一个大点的愿望呗?听起来像是不能实现的那种。”
大点的……不能实现的……
“不能实现的愿望还许它干嘛?”如此逻辑让徐倾砚觉得余庭森被冻红的脸有些可爱。
她笑他是那种呆傻的可爱。
余庭森白了徐倾砚一眼,“做梦都不大胆点?!让你许你就许!”
“那你先。”
“我许……”余庭森认真望向夜色中其他的烟花,“我想再见到爸妈,和他们抱一抱,说我和姐姐还有奶奶过得很好。”
见徐倾砚脸色瞬变了,余庭森抓住徐倾砚的胳膊,将她拉近自己。
“徐倾砚!我最后再警告你一次,你在我身边和我玩、对我好,只能是因为我有魅力、我本身就是个很好的人!”
“把你那些回忆放一边去,我爸妈的事情和你无关,收起你的狗屁愧疚!听见没!”
余庭森炸毛了。
是徐倾砚前所未见的愤怒。
呼出的蒸气交融喷洒在两人脸上,徐倾砚睁大眼看着余庭森的眼睛、鼻子,他咬牙切齿的表情有些太凶了。
徐倾砚慢慢点头,余庭森才松开了她,“那我就许,我能放下这些。”
“这又怎么实现不了了!”余庭森真没想到恨铁不成钢这个词还能有机会用在徐倾砚身上。
见他这样,徐倾砚终于仰头朗笑,“好,那我直接许愿我们俩成为全球首富,并列第一。”
“神经。”余庭森笑骂,“这还真实现不了。”
放完烟花,整个世界好像都安静了。
在这天地静默之间,余庭森拍了拍徐倾砚的肩膀,“早点睡吧,年过完了还得给你过生日呢。”
徐倾砚顿时睁大了眼,连她自己都忘记快到生日了。
从楼顶回去时徐倾砚叫住走在前面的人。
他因此停下来。
“干嘛?”
他转过来面向她,一如当年初见时,她在楼梯上遇到他,好像还在:“我叫余庭森,你叫什么名字?”
“愿你岁岁平安。”
余庭森微微睁大了眼,安静的楼梯里听得到砖墙外炮声与笑声,听得清人们对彼此的新年祝福。
眼前是余庭森凌晨偷跑出来的理由,是他今晚看到的最璀璨。
“你也是,岁岁平安。”
轻笑声溜出嘴角,在楼梯回荡,想飘向有光的自由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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