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飞走的留鸟
放学铃响起的瞬间,陆子佩已经冲出了教室。周进在后面喊他,声音被风撕成碎片。书包带勒在锁骨上生疼,他却跑得越来越快,仿佛这样就能甩掉心底莫名的不安。
刚刚给哥哥发消息时,哥哥迟迟没有回复,平是秒回的。
梧桐叶在脚下发出脆响。陆子佩摸出钥匙时发现大门虚掩着,玄关处母亲最爱的青瓷花瓶不见了,留下一个圆形的灰尘印记。他喊了声"哥",声音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撞出回音。
"爸?"他踢掉球鞋往楼上跑,木质楼梯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二楼走廊的窗户大开着,纱帘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张苍白的脸。
陆子衿的房门半掩着。陆子佩推门时闻到残留的消毒水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床铺整理得一丝不苟,床头柜上的药瓶全部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圆形的水渍痕迹——那是他昨晚放的退烧药,现在连杯子都不见了。
"哥?"陆子佩的声音开始发抖。他拉开衣柜,兄长常穿的几件外套还挂着,但行李箱和那件深灰色大衣不见了。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消失无踪,只留下充电线的压痕。
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开了书桌上的《小王子》。一张对折的信纸飘落到地上,陆子佩弯腰去捡,发现背面透出兄长熟悉的字迹。
他的手指突然不听使唤,试了三次才打开那张纸。
"佩佩: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在飞往瑞士的航班上了。"
陆子佩的膝盖一软,撞在了床沿上。信纸上的字迹有些潦草,有几处墨水被晕开,像是被水打湿过。
"医生说我需要立即接受治疗,并且,爸爸已经在瑞士那边和学校淘通好了,我会去那里读书。对不起没能当面告别,我怕看到你的眼睛就走不了了。"
窗外传来汽车鸣笛声,陆子佩却觉得声音很远很远。他的视线模糊起来,不得不停下来用袖子擦眼睛。
"书柜第三层的《天体物理学》里夹着你喜欢明星的演唱会门票,冰箱冷冻层有你最爱吃的焦糖布丁,记得解冻后再吃。天气预报说下周会降温,围巾在衣柜最下面的抽屉里......"
陆子佩猛地站起来,信纸飘落在地。他抓起手机拨打兄长的电话,听到机械女声说"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下午四点二十分,国际航班查询显示最近一班飞苏黎世的航班在六点十五分起飞。
"来得及......"他喃喃自语,抓起书包就往外冲。楼梯在他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玄关处差点被自己早上乱丢的球鞋绊倒。
暮色已经笼罩了城市。陆子佩站在路边疯狂招手,三辆出租车从他面前驶过,全都载着客。第四辆停下来时,他几乎是摔进了后座。
"机场!快!"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我付双倍车费!"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问,踩下了油门。陆子佩的手机屏幕亮起又暗下,他不断刷新航班信息,祈祷遇上流量管制或机械故障——任何能拖延起飞的事情都好。
"能再快点吗?"他扒着驾驶座靠背问,指甲陷进皮革里。
"小伙子,这已经超速了。"司机指了指仪表盘,"出什么事了?"
陆子佩的喉咙发紧:"我要见......"话没说完就哽住了。他要见谁?他的哥哥?他的监护人?还是那个在他发烧时整夜不睡,为他熬粥熬到手指起泡的人?
高架桥上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来,像一串被点燃的星星。陆子佩数着秒数,每一秒都像一把小刀在心上划一下。他想起早上出门时,陆子衿还靠在床头对他笑,说晚上要做他最爱吃的糖醋排骨。那会儿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兄长苍白的脸上投下金色的条纹。
"还有多久?"他问,声音颤抖。
"不堵车的话,二十分钟。"
陆子佩低头看表,已经五点四十了。他的胃绞成一团,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赶不上了。这个念头像一桶冰水浇下来,让他浑身发抖。
"求您了......"他蜷在后座上,像个迷路的孩子,"那是我唯一的......"
司机叹了口气,打开了双闪灯。车子在车流中穿梭,几次险些擦到护栏。陆子佩的指甲在手心留下四个月牙形的血痕,他却感觉不到疼。
机场航站楼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里时,陆子佩已经解开了安全带。车还没停稳,他就扔下几张钞票冲了出去,身后传来司机的喊声:"找你的钱!"
"不用了!"他头也不回地喊,书包在身后拍打着脊背。
自动门滑开的瞬间,冷气扑面而来。陆子佩踉跄了一下,环顾四周,巨大的航班信息屏显示着"LX188 苏黎世登机中"。
"登机口在哪儿?"他抓住一个地勤人员的手臂,"LX188!"
"D32,但已经开始登机半小时了......"
陆子佩没听完就跑了。他的运动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打滑,差点撞翻一个行李推车。耳边是自己急促的喘息和心跳,还有广播里模糊的登机提醒。
D32在航站楼最远端。陆子佩跑过一个个登机口,人群在他视线里变成模糊的色块。有小孩指着他喊"那个哥哥在哭",他才发现自己满脸是泪。
拐角处的电子钟显示五点五十五分。陆子佩的肺部火烧一样疼,但他不敢停下。某个瞬间他仿佛看见了兄长的背影——那个熟悉的灰色大衣,微微驼背的走路姿势。他张嘴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哥——!"
终于冲到D32时,登机通道已经关闭。玻璃窗外,一架瑞士航空的客机正在跑道上滑行。陆子佩扑到窗前,掌心贴着冰冷的玻璃。夕阳的余晖给飞机镀上金边,像要把这个带走他最重要人的铁鸟烧成灰烬。
"不......"他的额头抵在玻璃上,泪水模糊了视线,"求你......"
飞机加速了,引擎的轰鸣声即使隔着玻璃也能听见。陆子佩疯狂拍打着窗户,仿佛这样就能让飞机停下。他的喉咙里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引得周围旅客纷纷侧目。
"先生,您需要帮助吗?"地勤人员小心翼翼地问。
陆子佩滑坐在地上,后背靠着玻璃。飞机正在升空,带起的风吹动了跑道边的草。他摸出那张皱巴巴的信,最后一段话在泪水中变得模糊:
"......记得按时吃饭,别熬夜打游戏,感冒了要及时吃药。你永远是我最骄傲的弟弟。原谅哥哥的不告而别,我会回来的。再见,佩佩。"
署名处有一个晕开的墨点,像是落笔时犹豫了许久。陆子佩把信纸按在胸口,那里疼得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块。
窗外,飞机已经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暮色中。航站楼的灯光次第亮起,玻璃上倒映出陆子佩蜷缩的身影。他数着心跳,直到再也看不见任何痕迹。
"先生?"地勤人员还在耐心等待,"要不要帮您联系什么人?"
陆子佩摇摇头,撑着墙壁站起来。他的腿软得像棉花,走两步就要停下来喘气。回程的路上,他看见一对兄弟在吵架,年长的那个揉了揉弟弟的头发,被甩开后无奈地笑了。
机场大巴的座椅冰凉。陆子佩靠着窗户,看着夜色中的城市灯火。手机屏幕亮起,是周进的消息:"你去哪了?作业借我抄抄。"
他没有回复,只是点开了相册。最新的一张照片是昨晚拍的,陆子衿靠在床头喝药,皱着眉头的样子被他做成了表情包,配文是"苦到变形"。当时兄长无奈地笑着,伸手弹了他的额头。
大巴驶过跨江大桥时,陆子佩打开了车窗。冷风灌进来,吹干了他脸上的泪痕。远处机场的方向,有一盏红灯在云层中若隐若现,不知是不是兄长的航班。
回到家时已经快九点了。陆子佩站在玄关,第一次发现这个家这么安静。没有电视机的声音,没有厨房的响动,只有老式座钟的滴答声。
他慢慢走上楼,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陆子衿的房门还保持着白天的样子,床单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书桌上的《小王子》被风吹开了最后一页,那里用红笔画着一颗小小的星球。
陆子佩抱起兄长枕过的枕头,把脸埋进去深深吸气。薰衣草柔顺剂的味道下,还残留着一丝药香。他蜷缩在这张床上,像胎儿蜷在子宫里。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陆子佩数着这道光慢慢移动,直到它爬上床头柜,照亮了那个他一直没注意到的信封——和早晨那封不一样,上面写着"给我的佩佩"。
他用颤抖的手指拆开信封,里面滑出一张照片,是王姨拍的,那是一张陆子佩小时候第一次摔倒了哥哥为他擦药的照片,照片下是另一封信。
陆子佩打开后,他发誓那封信没什么特别的,但是让他从今以后记了一辈子。
“佩佩,哥哥知道你的心思。哥哥也爱你,答应哥哥,别忘了我。”
一切信念在比刻塌陷,陆子佩将信放在心脏处大声的哭来出来。这个房子是哥哥向爸爸要的,因为那个房拥人太多影响睡眠质量的,可现在陆子佩觉得这就是为自己准备的。
明明昨天还说不去的!明明要一直联系的!
他越想越喘不过气。
“骗子!骗子!我恨你!啊……”他抽噎的说着。
那晚的眼泪侵湿了夜,明明以快入冬了还是下了一场雨。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