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雪入海

　　墨羽溪嘿嘿一笑，拉着墨秋清快步向“海风小肆”走去。
　　几个穿校服的女孩手里举着几张手写纸牌，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抵制渣男店”“藤井翔太滚出去”。
　　领头的女孩顶着一头黑色卷发，气势汹汹地喊：“姐妹们，这店的老板就是个骗子，专坑留学生，大家别再来了！”旁边几个路人停下脚步，窃窃私语起来。
　　墨羽溪假装路人混进人群，她举起手机，打开录像，对秋清说：“看好了，这就是群众的力量！”随后大声喊道，“渣男！渣男！渣男有本事滚出来！”
　　“渣男滚出来！”
　　“渣男滚出来！”
　　店门吱吱呀呀地开了，藤井翔太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他皱着眉扫了眼人群，声音冷硬：“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别挡着我做生意！”
　　卷发女孩往前一步，毫不客气地怼回去：“做生意？你还好意思说！锁门装死的时候怎么不怂？骗了我朋友杜素敏，还想骗别人，脸呢？”她身后几个女孩跟着起哄：“就是！渣男！滚出热海！”有人还往门上泼了半瓶矿泉水，水渍顺着木板淌下来，溅了藤井翔太一裤腿。
　　藤井翔太脸色更黑了，攥紧拳头想说什么，却被嘘声淹没。他咬牙瞪着人群，忽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着“绫乃”两个字。
　　藤井翔太犹豫了一下，接起来，低声吼道：“干什么？我忙着呢！”
　　电话那头传来山本绫乃冷冰冰的声音：“忙？忙着丢人现眼吧？网上全是你的破事儿，你看你门口的这些人。我爸已经被气走了，你再这样下去，婚约就别提了，我们山本家不接受你这样照顾不好自己名誉的男人。你自己看着办吧，别拖累我们。”
　　藤井翔太愣住了，他抬头想要穿过人群去找山本绫乃的身影，却只看到乌压压的人群，吵得他脑子嗡嗡响，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终于憋出一句：“你们有完没完？滚开！”
　　墨羽溪躲在人群后面，乐得直拍大腿。她悄悄捡起路边一块小石子，瞄准店门扔过去，“啪”地砸在门框上，然后大喊：“大家理智，大家理智！”
　　她扭头对秋清挤眼：“爽不爽？这家伙活该！”
　　秋清捂着嘴偷笑，小声说：“姑姑，你这样会不会太坏了？”
　　“坏？”墨羽溪瞪着她说道，“对付渣男，这叫以牙还牙！”她举起手机，录下藤井翔太被围堵的狼狈样，嘴里念叨：“等事儿过去了，我在网上再发一波，这戏码比电视剧还精彩！”
　　几个本地老人路过，摇摇头，低声议论：“这小子完了，搞成这个样子。””听说他家旅馆也不行了，可惜了藤井。”
　　晚上，墨羽溪兴冲冲地冲进香樱的宿舍，手舞足蹈地跟香樱炫耀：“香樱，你猜咋了？『海风小肆』门口贴了『歇业』，那渣男卷铺盖跑了！我看了，这货彻底歇菜了，哈哈哈！”她拍着胸脯，“怎么样？姐给你报仇了吧？”
　　香樱坐在桌前，手里握着支笔，抬头看她，淡淡一笑：“挺好。”她的声音平静，像这事儿完全跟自己无关一样，只是心底还是有些揪心的疼，“谢谢你，羽溪。”
　　“谢啥谢，他活该！”
　　温香樱点点头，没说话。她的脑海里闪过藤井翔太端菜时的笑，又想起那盘柚子盐烤鱼，心底泛起一阵酸涩。
　　她低声说：“是的，他活该……”
　　—— ——
　　一周后。
　　“走啦走啦！环岛之旅正式启动！”墨羽溪手里拎着背包，另一只手揽着墨秋清的肩膀，咧嘴笑得像个准备干大事的孩子，她的短发被风吹得有点乱，语气里满是兴奋，“我和秋清先去东京吃拉面，再去大阪啃章鱼烧，最后杀到北海道泡温泉，小妮子，你可别太想我啊！”
　　想到两人出发前的一幕，香樱嘴角就不自觉弯了弯：“你可别吃太多，小心回来胖成球。”她抬起头，目光落在窗外的天空，几片薄云被海风吹得散开，墨羽溪这家伙，真是洒脱的让人羡慕。
　　自从那场雨后，她的状态慢慢好起来，虽然偶尔还是会梦到母亲的笑或者藤井翔太冷漠的眼神，但现在的她，已经不再刻意回避那条通往“海风小肆”的巷子了。
　　甚至偶尔路过时还能平静地看一眼那扇紧闭的门。时间像沙子，慢慢磨平了心里的棱角，虽然偶尔还会疼，但她已经撑过去了
　　就像做了一场梦，醒了回味一下，就该往前走了。
　　她低下头，继续埋进书里。她想提前修完学分回国，不是逃避，而是想回去看看姐姐了。
　　笔尖在笔记本上沙沙作响，香樱咬紧牙，告诉自己：再努力一点，香樱。
　　几天后，香樱从图书馆回来，宿舍管理员递给她一个信封：“樱花，你的信。”
　　温香樱以为又是墨羽溪寄来的明信片，接过来一看，署名是“藤井翔太”。她的手猛地一抖，信封差点掉地上。
　　她愣愣地盯着那几个字，脑海里像被丢进了一块石头，泛起一圈圈涟漪。
　　回到房间，香樱把信放在桌上，盯着它看了好久。心底像一根细小的火苗被点燃——他会说什么？是道歉，还是解释？温香樱甚至有一瞬间幻想，也许他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坏。
　　可紧接着，那些痛苦的回忆就像潮水涌上来：藤井翔太冷笑的样子。
　　你们这些留学生都那么天真。
　　我随口说说，你自己就信了，
　　骗你？是你自己贴上来的。
　　她的心有些疼，像被什么东西挤着。
　　别傻了，他的话还能信吗？
　　看看吧，至少弄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
　　香樱忽然有些讨厌自己，讨厌自己竟然还有这种期待，讨厌自己竟然还没彻底放下那段不堪的过去。
　　最终她叹了口气，把信塞进抽屉里，关了起来，也关上了那点摇摆的心思。
　　她不想面对，至少现在，她还没准备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香樱的生活像上了发条，图书馆成了她的第二个家。她瘦了许多，眼底多了点淡淡的青色，偶尔会收到墨羽溪的明信片和短信，秋清已经回国上大学了，墨羽溪独自进行着她的旅行。
　　她说：“开始了就停不下来了，跟秋清规划了好几个计划，还没玩完呢她就放我鸽子。等我玩完了咱一起回国。”
　　2 月，热海的空气里还带着冬天的寒意，但樱花树的枝头已经冒出一点点嫩芽。
　　香樱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当她填完提前毕业申请表，走出办公室的时候，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她闭上眼，享受着这一刻的温暖。
　　香樱已经开始收拾行李了，她计划直接去海州找姐姐，那个电话里疲惫却温柔的声音一直在她耳边回响。
　　回去后，找份工作赚些钱，也许有一天可以和姐姐一起在海州开家小店，不需要多么丰厚的收入，只需要有家人在就好……有家人…就好。
　　“香樱！我回来啦！”墨羽溪推开宿舍门的声音跟炸雷似的，脸上挂着大大的笑。
　　温香樱被吓了一跳，呵斥道：“你就不能敲门？”
　　“敲啥门，你没锁，不就是给我开的。”
　　温香樱不和她吵，问道：“你不是说要去冲绳吗？怎么提前回来了？”
　　墨羽溪一屁股坐在床上，把行李箱往桌子边一推：“听说你要提前回国，我还能不回来送你？姐的旅行才跑了一半，我泡盛都没喝，就为了你这丫头杀回来了！感动不？”
　　“感动，感动。辛苦墨大小姐了。”
　　墨羽溪放倒行李箱，得意地展示自己的成果：“看姐姐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东京浅草的雷门小挂饰，大阪道顿堀的章鱼烧酱料包，北海道白色恋人巧克力，京都八桥饼……
　　“哦，对了。”墨羽溪在行李箱里一阵翻腾，翻出一个小盒子，“还有这个，特意在清水寺给你求的御守，保你平安！”
　　香樱接过御守，指尖摩挲着上面的金色刺绣：“谢谢你，羽溪。”她眼底闪过一丝暖意，看着满满一行李箱的礼物，心里有点酸——这是她在东瀛最后的日子了。
　　“谢啥谢，快收拾吧！”墨羽溪挽起袖子，蹲下来帮她整理行李，“你这堆书咋这么多？回国还带啊？”她拎起一摞教材，皱眉，“还有这些衣服，穿不下的扔了吧，东瀛这边有二手店，能卖点钱，或者捐给福利机构也行，挺方便的。”
　　温香樱点点头，指着箱子旁一堆东西：“这些我不要了，书太重，衣服也穿不下了。你看着处理吧。”她顿了顿，“捐了吧，省事儿。”
　　墨羽溪一边收拾一边嘀咕：“行吧，回头我找个地儿给你处理，捐了还能攒点人品。”她翻着翻着，忽然从抽屉里掏出一个信封，瞅了一眼，猛地跳起来：“我靠！香樱！你还跟那渣男联系？！”
　　语气夸张得像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你是不是偷偷摸摸背着我给他写情书了？！你这个坏女人！”
　　香樱一愣，这才想起，是藤井翔太的那封信，她塞在抽屉里很久了，皱眉道：“这是他寄来的，很久了，我拆都没拆。”
　　“没拆？”墨羽溪举着信封在她面前晃，“那你留着干啥？留着过年啊？你不会还对他有啥想法吧？”她眯着眼，一副要审问的架势。
　　香樱想从墨羽溪手里拿回信，墨羽溪举得老高：“别动啊！不说清楚不算完！”
　　香樱盯着信封上的字迹，上次收到信时，她还有期待和挣扎，可现在，她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只觉得那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东西。
　　她挥挥手，转身去收拾东西：“懒得扔。你帮我扔了吧。”
　　“真扔了？”
　　“扔了吧。”
　　“真扔了？？要不……看看再扔？？”
　　“扔了吧，没什么意义。”
　　墨羽溪愣了一下，随即拍手叫好：“哎呀！这才是我认识的香樱！果断！痛快！不过……这种渣男的信就该烧了才解气！一把火烧了，让那渣男的破信连灰都不剩！”
　　“随便你吧。”香樱拿起箱子里的衣服叠好，再没别的话。
　　“行吧。”墨羽溪悄悄将信塞进自己口袋，嘴里还哼着小调帮香樱收拾起来，过了十几分钟，她拍拍手，假装没事人一样：“行了，我出去扔垃圾，顺便把这些捐了！”
　　“快去快回。”香樱头也没抬，忙着打包。
　　墨羽溪溜出宿舍，跑到楼下角落，迫不及待地撕开信。
　　香樱：
　　你好。我想了很久，还是想跟你写这封信。
　　店铺关门了，我也有了时间想想过去的事。我知道那天的事情伤害了你，但我没想过要伤害你。我的生活被家族绑得太紧，山本绫乃是家里定下的未婚妻，她的强势让我喘不过气。我不想面对，所以选择了逃避。留学生对我来说，像是一种解脱。你们迟早会走，我不用负责，也不用面对后果。
　　那天晚上，我想吻你，你推开了我。那一刻我才明白，不是所有女孩都像我曾经以为的那样，你和她们不一样，你让我看到这个世界上还有干净的东西，可我已经习惯了逃避。那天我没勇气站出来，不是因为你不重要，而是因为我不敢面对自己。
　　我知道这些解释没用，你大概也不会原谅我。我只是想说，对不起。
　　藤井翔太
　　墨羽溪读完，冷笑一声：“切，还挺会给自己找借口。逃避？你怎么不去跳海啊！那才逃的爽呢，说得跟自己多无辜似的！”她把信揉成一团，狠狠丢进旁边的垃圾桶，嘴里骂道：“渣男就是渣男，写这么多屁话有啥用，早干嘛了！”
　　回到宿舍，香樱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行李箱整整齐齐地摆在墙角。墨羽溪一进门就嚷嚷：“收拾完了没？我饿了，走走走吃大妈的乌冬面去，还欠她一次包场呢！”
　　两人走出宿舍，夕阳洒在热海的石板路上，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海盐味。温香樱回头看了一眼宿舍楼。
　　这里的的事，会像那封信一样，藏在记忆里很久，然后在某一个时刻，忘得一干二净。
　　热海的樱花开的很好。
　　但是，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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