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白菜猪油渣包
童白看向白氏,目光清亮而坚定:“您看我,像是想死之人吗?”
她深吸一口气,知道空口无凭,便拣最紧要的说:“这豆上的霉,与那害人的霉稻不同。就好比酿酒需曲,发面需酵,这豆上的霉,正是制作一味极鲜调味品的关键。我是想靠着它,做出独一份的吃食,好让咱们家有条活路,让二郎三娘往后能吃饱穿暖。”
见白氏眼神依旧惊疑,她适时止住话头:“眼下多说无益,待我做出来,您亲眼见了、亲口尝了,便知真假。”
白氏并不傻,自然是听明白了‘她’这话中意思,别再继续打听了。但她却不愿放过这一次摊牌的机会。
‘她’孑然一身,自己还有三个年幼的子女,只有自己知道的越多,才能制约住‘她’。
童白也不是真的十五岁,面对着跟她上一世差不多大的白氏,心里也清楚对方的打算。
顾不得那么多,单方面结束对话:“天色不早了,二郎他们定然是饿了,我去做晚膳,阿娘。”
这一声“阿娘”像根细针,精准地刺在白氏心口最柔软也最鲜血淋漓的地方。一样的声音,一样的外貌,可里面的人……白氏喉头哽住,闭上眼,任由那滴悬了许久的泪滚落。
直到二郎抱着四郎进来,小心翼翼地将咿咿呀呀的幼弟放在竹床上,“阿娘,我去帮阿姊烧火。”
四郎挥舞着小手,朝白氏嘟囔着:“抱……”
白氏的目光落在四郎被粗麻衣磨红的小脸上,又掠过二郎带着期待跑出去的背影,一股浓烈的酸涩直冲眼底。
是她没用!这病恹恹的身子拖垮了家。她的大女儿,猛地攥紧衣襟,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仿佛只有这尖锐的痛楚才能压住心口翻江倒海的悲恸与茫然。
灶屋里,童白深吸一口气,将白氏那绝望的质问和泪水暂时抛诸脑后。
虽然她知道白氏作为失去了孩子的母亲,悲恸是难免的,但作为顶着白氏女儿躯壳“活着”的自己,在面对这种场景时,难免无措。
灶膛边的二郎,已熟练地生起了火,小脸被火光映得通红。
柴火燃烧的噼啪声中,三娘像只怯生生的小猫,倚着门框,含着手指,乌溜溜的大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阿姊的手。
童白视线扫过墙角盖着布的陶盆,那里放着她买回来的‘霉豆子’,才因它跟白氏闹得不愉快,今日天色已晚……
“二郎,这霉豆子是可以吃的,”童白想着当初在胡商店内二郎的反应,“后续阿姐做出来后,你不同意,阿姐绝对不会乱吃,好吗?”
默默烧火的二郎没想到阿姊不仅没怪自己告状,反而还解释了一遍。内心有一股子说不上来的欢喜,重重地点了点头。
该说的话都说了,童白把装着粟米和清水的陶瓮放在灶上。将麦粉倒入大瓦盆后添了些许压碎的盐搅和匀,放了适量的酵头,等陶瓮里的粟米汤温热后再添水做面团。
天冷,不止和面的水要用温的,添加了酵头的面团也需放在温暖的灶边发酵。看着墙角越来越少的木柴,童白嘟囔了一句:“明日还要去买木柴。”
这木柴烧得也太快了,要是能有更耐烧的燃料就好了。
明日,她还打算去城南的菜园子那边多采买些萝卜和白菜回来,一来是可以自家吃,二来也可做些酸腌菜。
前几日她一直在西市逛,还真没发现酸腌菜,咸菜倒是没少见。
酸腌菜在美食云集的后世也都有一席之地,像酸豆角,酸萝卜这种都属于烂大街的种类,蜀地的泡菜和湘西的泡菜,滋味一绝,在童白的前世被戏称为华国沙拉。
至于那酱油,洗净晾干后还得放入陶坛中日晒夜露,慢慢发酵。
少说也得三五个月的光景。
眼下住在长安城,睁眼就要花钱,远水解不了近渴。当务之急,还是得先琢磨点能快些换钱的美食来卖。
酸腌菜是个路子,今晚这包子若做得好,或许也能去三月三的庙会上试试。
想着这些的功夫,陶瓮里的米汤也热了,童白舀了点滴在手背,温温的正合适,一点点舀出倒入面盆中,直到将面粉搅和成了她想要的状态。
一家子病的病、弱的弱,所以她特意加大了面团的水量,打算做面皮暄软的小笼包。
口感好一些的同时,也更利于肠胃克化。
她做食物向来不愿墨守成规。前世复刻古菜时,她便喜欢在把握精髓后添减变化,这手凭感觉增减的功夫,如今倒成了她在此地立足的底气。
将揉好的面团放在灶上醒发,童白开始准备馅料。
白菜洗净切丝,放入粗盐,静置在一旁杀出水分,这个功夫,将猪板油切成小块,“二郎,小火即可。”
切好的猪板油放入陶瓮中,考虑到陶制品更易损坏,除了注意烧制菜肴的火候外,她还需要分些注意力在陶瓮的使用上。
看着三娘趴在二郎肩上好奇往灶上张望,瘦的有些脱相的脸上全是对食物的向往。
“二郎,你牵着三娘去主屋,这边一会儿要榨油,溅到她身上就不好了。”这话说的有些严重,但是童白得这般说。
实际上,灶屋有明火,孩子又太小,并不适合出现在灶屋,但她虽会烧土灶,却没童二郎熟练。最主要的是,童家并没有让孩子不干活的条件。
熬猪油的“滋啦”声响起,霸道浓烈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驱散了灶屋里的阴冷,也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拂过紧绷的气氛。三娘不自觉地往前挪了一小步,连主屋里隐约的啜泣声似乎都停滞了一瞬。
这一股子霸道的香味溢出后,三娘怎么可能愿意离开灶屋,二郎从牵改为拉,都没能将她拉出灶屋。
三娘也不说话,就好像她不说话,阿姊就不会发现自己一般。
童白看着灶房门口两个眼巴巴的小脑袋,心下一软,走过去,给烧火累得小脸通红的二郎和倚着门框、口水都快流出来的三娘嘴里各塞了一小块。
“慢点吃,小心烫着。”
二郎小心翼翼地用舌尖抿着,仿佛在品尝什么绝世美味,耳根却悄悄红了。三娘则立刻“嗷呜”一小口,眯起眼睛,小脸上全是满足。
“好了,好了,三娘乖乖的站到灶屋门边,二郎过来帮我烧火,小火。”
三娘点点头,找到个既能闻嗅到香味又隔灶台有段距离的位置,转身含着手指眼巴巴地望向灶台。
二郎回到灶前继续烧火,两边的灶炉都被他照顾的很好。
童白的心思渐渐全部回到炼猪油上,后世年轻人更多追求健康的饮食,猪油渐渐吃的少了,但荤油特有的香味儿是素油无法比拟的存在。
今日的晚膳她打算做白菜油渣包子吃,别看这两种材料十分普通,但结合在一起却是美味。
“可以熄火了。”黄褐色的油渣曲卷着纠缠在一起,童白熟练的用竹筷和木勺将它们挑出来放在碗中备用。
装满温热猪油的陶瓮,她并没有端离炉灶,让它自然降温后再处理。
这会儿,被盐杀出水的白菜也好了,童白将白菜倒入盛满水的木盆中投洗了两遍,最后用干净的纱布包住,再用竹筷绞紧纱布口,转动竹筷挤出水分。
原主双臂的力气可不如上一世从小就帮着爷奶干活的童白,用手攥干白菜水分有点难,只能借助工具。
找出家里的大陶碗,将攥干水分的白菜丝放进去,加入磨得细细的盐末和一点豉汁。没有后世那些提鲜的调料品,滋味是寡淡了些,但也勉强能用。
她又小心滴了几滴金贵的胡麻油进去拌匀。不仅添香,更能裹住菜丝的水分,让馅料干爽。拌好的菜丝搁在一旁备用。
灶膛里的余温烘着,油渣已变得温温的。童白捻起一小块焦黄酥脆的放进嘴里,油香瞬间弥漫开来,是久违的、让人心安的味道。
她看着灶房门口两个眼巴巴的小脑袋,心下一软,走过去,给烧火累得小脸通红的二郎和倚着门框、含着手指的三娘嘴里各塞了一小块。
“慢点吃,小心烫着。不能多吃,肠胃受不住。” 她轻声叮嘱。两个孩子立刻像得了什么珍宝,小心翼翼地用舌尖抿着,小脸上全是满足。
童白回到案板边,从碗里抓出一大把油渣,撒上一点点细盐末,细盐化得快,入味均匀。把油渣拌入白菜丝里,她又舀了小半勺刚刚熬好、尚带温热的猪油淋上去。
童白用筷子挑了点尝了尝味,不错,白菜鲜嫩油渣焦香。
调制好的肉馅放在远离灶炉的地方,天寒,馅料表面很快凝起一层诱人的白霜。
童白开始整治面团。
面团经过发酵,比之前膨胀了至少一倍大。童白用筷子扒拉开面团,些许酸味传入鼻腔。
用酵头发酵,难免带了些酸意。记得曾听人提过,市面上的蒸饼并无酸味,许是加了碱水或草木灰水中和?回头得向卢婶子打听打听。家里吃食能将就,若想售卖,这酸味可糊弄不过去。
心里盘算着这些,她用筷子开始搅和面团排气。这种水分量大的面团无需揉面,更无需擀面皮。只要揪下一团大小合适的面剂子,掌心微微压扁成厚底小圆饼即可。
竹筷挑起一大团油汪汪、香喷喷的馅料放进去,右手拇指食指飞快地捻着面皮收拢,指尖一旋,一个胖乎乎、白生生的包子便稳稳当当地立在案板上。
不过,这身体终究还是虚,不多时手臂和手腕便隐隐发酸,她不得不停下来甩甩手腕。
灶膛里的火映着童白专注的侧脸。三娘像一只被香气勾住的小猫,悄无声息地挪到了灶台边,踮着脚,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神奇变幻的面团和阿姊灵巧的手指。
“阿姊,三娘饿了。” 小丫头含着手指,声音含糊却响亮。
童白低头对上三娘亮晶晶、写满渴望的眼睛,心头一软,笑着用沾了麦粉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小鼻子:“小馋猫,再等等,蒸饼马上就好。”
一旁默默烧火的二郎,眼中的羡慕一闪而过。
灶屋外寒风呼啸,灶屋内充满了食物的香味。小火熬制的粟米粥也在油渣的霸道香味中撕开了一道口子,散发出其特有的食物清香。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