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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猎
阿克蒙这会儿还不大了解西伦的风格,不知道他这“略知一二”有什么特殊含义。
幸好还不等他询问,西伦就继续说:“亡灵一族……曾经追随过那位异种之王,如今族里还有一些遗留的传说,亡灵不像恶魔天生敏感,蔷薇之战后死了一些、疯了一些,但总归还是延续了下来,只不过,实力已经大不如前。”
他双手交叠放在膝头,注视着窗外的月光,提到亡灵时的语气冷静而漠然,不像在讲自己的种族,倒像是旁观的第三者在讲别人的故事。
他说:“蔷薇之战后,异种王突然消失,有传言说他已经陨落,也有异种认为他在沉睡,当时间的轮回走到临界点,王就会再度归来。五千年前的神战,他并没有参与,而是分割了自己的躯体,将大部分力量用来庇护那些直面神战冲击的异种,灵魂则不知道去了哪里。”
西伦知道的比他想象中要多,阿克蒙安静听完,问:“有多少异种……仍然相信王还没死?”
“不多,”西伦笑了笑,“愿望和幻想是一方面,但的确相信或者知道他还活着、并且始终在等的,或许也就不超过10个。”
阿克蒙一边诧异于这数字如此精确,一边开玩笑似地问西伦:“包括你吗?”
西伦再度微笑:“那就不超过11个。”
阿克蒙:“……”
夜已经深了,阿克蒙看西伦脸色不大好,放弃了追问,准备告辞让他休息,不料西伦见他不问了,突然手臂一伸,从稍远一点的矮架上勾来一捆羊皮卷,隔空丢到阿克蒙怀里:“感觉怎么样?”
“魔纹?还好。对了,你的手……”
“没什么问题,那就开始第一个任务吧。”
他俩同时开口,同时一愣。
阿克蒙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西伦反应过来,像是很久没被人关心过似的,露出一点新奇的笑意,说:“我没事,你去吧,夜晚正是狩猎的时候。你手里的是任务详情,以及‘血源’有关的初级言灵和咒语,任务地点在金银花街180号……去吧,格雷在等你,这任务特殊,只能晚上查,雇主给的期限是3个整夜,赏金20金币。”
血月平原没有西大陆那种公共“警察组织”,这种事情都是商会在处理,拿钱办事。
“……唔。”阿克蒙挣扎了好一会儿,站起来,同手同脚地往外走。
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但他还欠着《契约之书》5000金币巨款,一共30天,有一天算一天,的确需要开始了。只是他实在没想到,水银商会规模不大,会长却意外如此严格,不仅新来的猎手要加班,连档案管理员也得跟着一起。
他拉开大门,感受了一下街头呼啸的寒风,正要迈步出去,突然想起什么,又转过身。
然而他什么都没看见。
方才他刚拉开门,西伦就迅速把室内的灯熄了,这会一动不动地坐在黑暗里,独自一只亡灵不知道在干什么。阿克蒙想对着他说都找不到人影,只能大概判断了个方向,低声道:“谢谢。”
场面一度十分诡异。
等了半天,西伦缓缓回了句“不用”,但依旧没开灯,稀薄的月光照进室内,就像被什么东西吞没了似的不起作用。
阿克蒙想了想也没再多说,拉起兜帽走入寒风,只道:“我会赚钱回来。”
……
金银花街。
街角,“亡灵”格雷和“狼人”路易斯一起蹲在寒风里,一动不动地盯着对面没亮灯的酒馆——180号,酒馆“猎刀”。
路易斯哈出口白气,肚子发出一声饥饿的鸣叫:“我说,这普通的案子到底有什么好查的,你家会长知道什么隐情吗?”
两天前,“猎刀酒馆”的老板戴维在地下酒窖被杀,死状凄惨,现场丢失5件藏品,大家都说是盗贼干的,但十字路镇的盗贼实在太多,为了报仇,戴维的女儿赏金50金币求商会帮忙。
这任务落在了“血玫瑰”头上,赏金太少,路易斯本来没兴趣,但不知怎么被水银商会横插一刀,变成了两方“合作”,会长还专门让他来帮忙……
路易斯想不明白。
戴维是只普通妖精,能力不强,喜欢收藏和魔法有关的珍奇物品,虽然他本人是个管不住嘴的蠢货,平时到处和人宣传自己的藏品品级多高,但问题是根本没人相信,只要和认识他的人稍微打听一番,就知道他那些“藏品”十有八九是假的,别说魔法了,连物理攻击力都没有多少。
谁会盯上他?
格雷从口袋里摸出根元素巧克力,丢给路易斯,自己也撕开一根,边吃边说:“伊莎贝尔不知道?”
狼人这物种大多比较直来直去,据说当初就是因为脑子不灵光,在吸血鬼宣布效忠异种王的时候没立刻跟上,最后被半人马挤了位置,只能把朝圣所建在第二层。不过路易斯是新生狼人,混了点妖精的血,说不准就继承了几分“奸诈”,格雷倒也没轻视。
路易斯把格雷给的巧克力一口吞了,扯了扯头发说:“知道啊,会长说这是为了情报,跟着你们做这次任务,大概率能知道不少秘密——什么秘密,戴维难道不是普通妖精?是妖精族长的后代?”
格雷:“……”
果然是狼人。
两个月前,西伦刚到十字路镇就和伊莎贝尔做了次交易,换取了一件需要的物品。
后来在暗巷遇到“低语者”濒临失控,顺手帮了一把,被伊莎贝尔发现了一点不同。再那之后,伊莎贝尔开始尝试和西伦接触,不过不大成功,大多数时间还是格雷出面,和她手下的人一起解决点不痛不痒的“小事”。
最近伊莎贝尔对他们的试探似乎又有加强,派路易斯过来大概率也不是为了戴维,而是为了她们会长。
她假装不懂,咬了口巧克力:“不知道,我们缺钱,有钱挣就行,赏金更高的任务你们也不想分出来。”
路易斯想到水银商会的破落门头,理解道:“也对。”
这时,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拍了拍格雷的后背。
路易斯立刻露出獠牙,格雷则迅速向侧旁一滚,拔枪回头。
阿克蒙伸出的手无辜悬在半空。
格雷松了口气,放下手臂——此人虽然是个剑士,但出来行动竟然不配剑,反而带了把枪。注意到阿克蒙的视线,她解释道:“我生前的剑太沉,亡灵的身体挥不动,只能当装饰了。”
阿克蒙:“遗憾。”
格雷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个观察位:“会长让你来的?嗯,魔纹刚镌刻好,的确应该出来试试,再晚就不新鲜了……路易斯,你什么表情?”
狼人震惊地看着他们。
他先是认出了阿克蒙的脸,发现这就是那只自己看走眼的“有潜力的恶魔”,这本来没什么,但这只恶魔最后竟然加入了“水银”……这可是十字路镇规模最小的商会。
难道,难道他的“恶之瞳”真的要不行了?始祖在上,他可是近百年血统最接近纯净的狼人。
…他心情复杂地对阿克蒙点了点头,问织:“恶魔,好久不见……你怎么会加入水银?”
阿克蒙在观察位趴下,认真想了想才说:“当时会长站在街边揽客。”
“揽、揽客?”路易斯揪了揪耳朵,“然后呢。”
“然后,我就进去了,”阿克蒙想起那抹渡鸦幻影,诚恳道,“他揽客的手段不错。”
路易斯眼神呆滞,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堂堂一位会长竟然站在堕天使街,因为招不到新人,拉下面子取悦一只路过的恶魔。
“停停停,朋友们,我们能专注正事吗?”眼看会长形象要不保,格雷赶紧打断。
作为狩猎老手,路易斯很快进入状态:“好吧,格雷,那我们继续看案件记录。这里,老板的女儿在任务描述中说,凶案发生之后她一直觉得父亲的灵并没有远去,始终徘徊在地下酒窖,她希望能有一位‘可以直视灵魂’的狩猎者帮助父亲离开,但并没有能力为此承担更多费用,所以把这当作了一条线索写进了任务描述,任务目标仍然是找到凶手——你们有什么想法?”
格雷熟悉案件,直接表明了看法:“我认为那不一定是戴维的灵,也有可能是凶手残留的气息。戴维和女儿爱丽丝都是天赋平平的妖精,虽然是异种,但对元素的感知不强,如果那‘徘徊不去的’是戴维,不大可能连续几个晚上都被爱丽丝察觉到,除非戴维已经变成恶灵,那样的话,爱丽丝又不可能活到现在……至于什么父女间的亲情感应,我反正觉得不靠谱。”
阿克蒙刚接触任务,没急于出声,边听格雷讲,边抽出西伦给的羊皮卷。
【雇主:爱丽丝
身份:死者之女,妖精,酒馆继承人
任务描述(雇主填写):我父亲死了。他被可恶的盗贼残害,身首分离。现场丢失5件藏品,其余18件完好。我能感觉到他没有离开,始终徘徊在酒窖,那是我父亲,我很确信。找出凶手。
酬金:50金币
期限:12月5日朝阳初升】
阿克蒙盯着案件详情看了一会。
他不大熟悉五千年后异种说话的语境,本身的语言系统也因为在深渊呆久了而“略有”退化,因此看不出来爱丽丝的表述本身究竟有没有问题。但为了顺利拿到这五分之二的报酬,他还是认真地开始思考了。
嗯,抛开语言不谈,有问题的似乎是两个地方。第一,丢失的5件藏品有没有特殊;第二,“徘徊不去的戴维”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时他听到路易斯提出了相同的疑问,狼人嘴里似乎含着巧克力,声音听起来有点含糊,阿克蒙揉了揉耳朵,往路易斯那边靠了靠,他们讨论了一会儿,路易斯提议——进去看看。
格雷说“好”,阿克蒙也没意见,三只异种于是离开隐蔽的观察点,走入月光下,贴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朝金银花街180号移动。
格雷边走边说,声音忽远忽近:“5件藏品分别是‘凯恩的十字铁甲’、‘圣安东尼骸骨’、‘魔法密纹红宝石镜’、‘灯神银杯’、‘异种王的犄角模具’。嗯,都不是什么正经东西,十字铁甲是黑魔法的遗留品,骸骨和红宝石镜听着正经吧?但其实是用来加强‘那方面’能力的,据说圣安东尼曾经就是个两面三刀的老色批,死了之后骸骨被人磨成粉末,喝了就有用,红宝石镜也是那么回事;灯神银杯不知道用来做什么;至于犄角模具……”
她顿了顿,语气有些微妙:“五千年前,那位异种王在东大陆堪称万民偶像,十个异种里有十二个都对王有狂热信仰,就连狼人和吸血鬼这种天生的死敌,都能为了王和平共处……不仅如此,当年他的一切都有人学习模仿,不少异种以佩戴羽毛翅膀为美,以深黑色的犄角为风尚;后来模具被制作出来,街头一度都是头生犄角的恶魔,有时候你都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其他异种伪装的。”
…阿克蒙想象了一下满街“犄角蹿动”的画面,思绪飘忽地想:五千年前的,多少也算是古董了吧,说不定是戴维收藏的唯一一件“真品”。
这时,原本走在他左边的路易斯,突然又在右边出声:“格雷,你讲的这些肯定是野史,信徒怎么会这样亵渎王呢……”
阿克蒙听到自己开口,嗓子像卡了块石头:“什么是‘野史’……”
格雷可能是走累了,拉风箱似地说:“就是民间自己杜撰的、想象的,不是真事的意思。”
哦,阿克蒙心想,那西伦之前讲的那些,什么异种王陨落、亡灵族衰亡,应该也都是“野史”了?他一个人类转化成的亡灵,怎么可能知道五千年前的真事,大概也是杜撰。
他又把注意力放回案情上,问:“戴维的女儿连续多少天察觉到父亲的灵,都是什么时间?”
路易斯粗声粗气地道:“4天,都是午夜,昨天我们接了任务,今天就派人过去看着她,不让她再过来。”
连续四天午夜……
阿克蒙莫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一个父亲刚去世的女孩,不好好和家人呆在一块,专门等夜黑风高的时候往凶案现场跑是怎么回事——看望父亲难道不能等到白天?
是心虚,还是有什么东西在诱导她。
还有…还有什么来着?阿克蒙忘了自己在想什么。
他的思绪凝滞了好一会儿,突然疑惑:格雷一开始不是说要在外面观察吗?他们连观察点都选好了,就是为了等午夜交接时“戴维的灵”自己现身,这会儿时间明明还早,怎么又变成进去看看了?
这念头一闪,他后背立刻就开始发冷,脚步也跟着慢了。
格雷明明走在他前面,声音却从后面传上来。
她说:“快走啊,恶魔。”
路易斯说:“别停啊,恶魔。”
——他们的声音不对。
阿克蒙抬起头,怀中的囚徒之血正在疯狂发热。
此时的金银花街空无一人,月光被乌云遮蔽,格雷神情恍惚地拉着他,而路易斯已经站在了180号门口,目光呆滞,正要推门而入——
阿克蒙一把掏出那瓶烙铁似的囚徒之血,塞到发呆的亡灵手里,同时抬手挡在路易斯和门之间,截住了狼人欲要推门的拳头。
“格雷?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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