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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一世
王磊没有重操旧业,而是帮沈思毅打理唐家剩下的家产。
经历过沙场的男人身上自带着一股血性,与他说话的人声音都不觉低上三度,众人敬重沈王二人。
许多逃荒的人都跌跌撞撞回到故土,永和县的人多了起来,满目疮痍的土地逐渐向着曾经的繁华恢复。
唐莫愁用药养着身体,朦胧的记忆一日日清晰,随着记忆的片段化,男人脸是朦胧的,正如流浪时混沌的记忆。
唐莫愁开始以为屋外的男人还是岳阳海,是他来找自己了。
岳阳海对自己好不好,唐莫愁心里清楚得很,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两人耗光了情谊,不过是搭伙过日子,想来他也爱过自己,但夹在自己与岳氏之间,唐莫愁始终没有过体验过家人的温情。
在太平日子里,她或许还能一直忍着和岳阳海这么牵绊的过完一辈子,可随着记忆席卷,她想起了饥荒之年……
沟壑在两人之间,再也不是一脚就能迈过的心坎,她不相信两个人经历了这些还能若无其事地过日子。
她以为他是岳阳海,大难时用自己换了小米,又看到自己落魄在街头,像乞丐一样的生活。
施舍般的救赎对唐莫愁来说是一种侮辱。
她摔掉了所有的东西,歇斯底里地喊着要和离。
王磊伫立一边,沉默地看着唐莫愁,任其对自己一阵撕打,胳膊上满是牙印与抓痕。
她在哭,他也在哭。
他哭她心里苦,哭她终于寻得出口。
终于到了深夜她精疲力歇,王磊坐在唐莫愁床边,看女子蜷缩在墙角不安稳的睡。
王磊没有其它本事,只能哼唱着小调,似乎当皮影戏的歌曲响起时,疯狂的女子才能感到丝丝安逸。
记忆慢慢悠悠地恢复,男人日复一日地陪在她身边,默默接纳着她倾泻的所有苦楚。
在混沌的梦境里,唐莫愁如走马观花般看完了这个女人悲惨的前半生,终于看清她在绝望中奋力抓住的手,那个抛弃她的和拯救她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男人。
那人的爱护伴随着轻快的唱调,是岳阳海不曾给予的共鸣。
一日王磊提着新鲜两尾的鲜鱼回家,见唐莫愁独自坐在院子里,侧头看着天空。
他顺着唐莫愁的目光望去,见阴沉的天空空出一片湛蓝的天空,阳光顺着缝隙摄入,在乌云的衬托显得一道一道。
“你是王磊。”
她开口,似乎是刚哭过般哑着嗓子,王磊见状慌了神,丢了鱼跑过来。
“是我,我在呢,是我……”
唐莫愁看着他喜极而泣,两眼不觉带上湿气,她那段时光,被人围殴时就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却宛若再次重生。
那段时光浑浑噩噩,她看不清所有人的脸,除了一根铁棍,再无身家。
若是记得前尘,她怕是早就跳了河。
或让自己一直呆傻下去,不再是以唐莫愁而活在人世。
可偏偏这人在洛阳见到她,予她庇护,医她痴症,带她回家,还给她一世完整,却从未向自己索取过什么。
她的身心满目疮痍,不想还能被人捧在手心呵护。
唐莫愁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你不嫌我?”
王磊笑了起来,仿佛她说的是天大的笑话,“我也曾是下九流,你不也没嫌过我?”
“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男人睫毛遮盖闪烁的眼睛,苦笑了一下,“在巷子口唱皮影戏的时候,我就想对你好。”
“但那时无能,只能给你占座的好。”
“后来你嫁给岳阳海,我只能给你家国平安的好。”
王磊不再说话,两人心照不宣。
唐莫愁看着刺破云层的阳光,风吹动院子里竹林的声音沙沙作响,如同安逸而略带活力的海浪,空气之中弥漫着清新的草木之香。
王磊蹲在她身侧,曾经他仰视着她,就算喜欢也不过是自己的心魔,他看的清情愫,也能把控自己的行为。
她年少,他就学唱皮影,只求博君一笑。
她成亲,他就参军报国,护她小家安康。
她孤身,他就卸甲归田,护她此生无虞。
守护也需要资本,但如今自己终于能许她所期望的生活。
“对了,我正有东西等着痊愈时送你。”
王磊似是想起什么似的一拍掌,起身快步入屋,再出来时手上多抱了一个盒子。
他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放在桌上,木盒打开时支起白幕,显然是定制好的机关,细线牵引,手中一个皮影小人栩栩如生。
世间安逸就如同那些痛苦从未来过一般,一切归零,二人再次回到那日清晨,皮影戏还在咿咿呀呀地唱。
唐莫愁颤抖地伸手,指尖摸索着皮影人的轮廓,似乎终于在混沌中找到了归路。
*
奉天的街道上,颓丧的沈思逸坐在轮椅上,他已经来这里很久了,没有听到任何有关唐文馨的消息。
茫茫人海又何处去寻。
随着朝阳逐渐升起,带着金黄的光扑撒大地,仆从去买早餐,街上人流逐渐多了起来,他自觉无趣,别过了头。
就在这余光刹那,他突然看到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有一个背影。
那背影是如此熟悉,他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
自从血染赤梅那一梦,他便再也不曾见过那个背影,也再也没在梦中见过那个女子。
川流的人潮就像水流在两人之间穿梭,那女子侧了下头。
沈思逸痴迷地看着,他想移动轮椅,却忘记了轮椅被仆从固定在原地。
他目光依旧没有移动,痴迷一般盯着那个女子的背影,汹涌的人潮似乎都褪去声响,白亮的世界里最终只剩下了彼此两人。
就像在梦里,他远远的看见女子站在赤梅树下的背影,与此时悄无声息得交融。
沈思毅两眼含泪,他两手撑在轮椅上,竟颤抖着双腿站了起来。
他感觉不到疼,一步两步,像是木棍般僵硬又慢慢的向她走去。
这时仆从抱着油条回来,见到这一幕惊在原地。
沈思逸没走两步,就再也走不动了,膝盖像是小儿麻痹症一般颤抖着,支撑着庞大的身体。
他不得不在女子身后不远处停住了,眼神却不曾离开前面的女子。
他哆嗦着手,像是一个苍老的老人。
从衣服内兜中掏出一个红木木梳。
在唐莫愁出嫁那日,也是唐文馨生日那天,她希望自己为她做一个木梳。
是少女委婉的求婚,那时少年没说话,唯独不曾想过这个寓意结发的木梳,才是她一直掩于心底的期盼。
只可惜他还未做好,就被赶往沙场。
此刻这个红木梳躺在沈思毅手心,难掩精心的雕琢,每一寸都美得恰到好处。
他站在女子背后,日出的金光在水波中摇曳,带着无边的温暖,照得世界如梦如幻,白亮而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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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此,全文完结。
《赤梅》是心血来潮写的短篇,因为换过频所以无法上榜,感谢你们能看完它。
永和镇是虚构的,同样唐家也是虚构的,全文没有基本的感情起伏,或是剧情线的逻辑,随时可能会崩文,但因为想写,所以写了。
在大的时代悲惨下,所有温情都像是虚无与悲伤,世人困苦又悲哀,唐莫愁与岳阳海不过是历史洪流中微不可见的尘埃之一,没有太多的选择。
战火中有沈思毅这样外强中干的士兵,也有王磊心怀大义的军人,出于对他们的怜惜,我给了文中所有的幸运。
唐文馨从第四章开始就从明面上消失了,第二支线很玄学,文字间的想象交给读者,或许特殊的时代可以有特殊的感情,又或说文字是多彩的,不应该被拘泥。
短篇的创作很任性,再次谢谢你们愿意看它,我会努力给大家带来更好的作品。
我们下一个故事再见。
2021.05.10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