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清·四爷嫡妻日记

　　第十一章【日记之前，始得素质教育课】

　　第二个变化，就是管理权力交割和角色的转换。

　　以前，宝姬只是在名义上管院子，实际掌舵人，开始是孔嬷嬷，后来生了场病就由四个教养嬷嬷轮流，现在，随院子风格的转换，政务开始正式交到她的手上；以前，宝姬是作为学习者只需乖乖听话即可，现在却不能再沉默而要学着协调处理并做出决策，嬷嬷只做协助、提点。

　　话说孙嬷嬷和常嬷嬷两位的人品有待商酌，但她们训练出来的人却很不错。当然，这太不错也会出现问题。例如，之前孙常两位嬷嬷威信太高，而她这个主子威严不足，竟导致有几个丫头不肯服从管教，里头还有些心高气傲或娇艳如花的。宝姬懒得管，她的话是，你不做，有的是丫头肯做，你不肯在这，有的是人努力想进来，反正带走的人是不可能这么多，择优录取呗。

　　第三个变化，是开始丰富多彩起来的课程。

　　两个嬷嬷果然没有信口开河，并没过多久，宝姬就有了许多的课程。

　　她以前的课程若概括起来说的话其实就两门，一门总称为女性品德文化，一门宫廷礼仪，可是现在她却骤然多了六门课——

　　文化课，老师顾先生，内容为，唐诗宋词、四书五经；

　　品鉴课，老师明嬷嬷，内容为，从实用性到价值性再到艺术性全方面探讨各类高级奢侈品；

　　音乐课，老师顾先生，内容为，学习古琴；

　　习字课，监督者孔嬷嬷，内容：练字帖，早晚间各抄一篇佛经；

　　书画课，老师乌苏嬷嬷，内容，画画、品茶、赏花；

　　围棋课，老师顾先生，内容为，下棋。

　　她竟然有素质教育课了！宝姬觉得很惊奇。假如说现代的素质教育课是语文数学政治等，那么古代的就应该是琴棋书画。然唐宋以降，尤其明清两代，多以‘女子无才便是德’为缄语。觉罗氏家里入关较早，受到汉化影响，尤以为然。她觉得女儿家只要熟读《列女传》《孝经》《女戒》《女训》《女论语》并略晓大意就可以了，诗文绝不必学、词赋亦不必学。至于柔芷，她虽身为嫡母但对方却不是亲女她没有死管的权利。

　　穿越到清朝最值得庆幸的事情，就是满族人坚决抵制缠足，但母亲不重视素质教育却也是个不幸的事情。宝姬得以认字学写字，功劳全归孔嬷嬷。觉罗氏开始是不打算给女儿请先生的，是费扬古根本不理会她的意见直接请了女先生来，宝姬才有老师，吐血的是觉罗氏还去特地交代顾先生把教学重点放在五个《女》上！

　　每回去大姨家看到他们家的女孩可以学琴棋书画她就很羡慕，主要是人家可以读书！别人家可以光明正大的读书，她咧？全靠顾先生偶尔松松指头缝，靠孔嬷嬷讲故事、帮她偷渡！宝姬很想挠墙，可惜抗议没用--宝姬曾借着年纪小痴缠过一回，被觉罗氏认为是被谁带坏了，就越发加强了对她女德的教育--

　　现在觉罗氏肯松口了，怎么回事，这两个嬷嬷怎么做到的？

　　其实也没什么，明嬷嬷不过是找上门，问她一句：“早闻大福晋出身名门，兰心蕙性；太子妃贤良淑德，通读经史；三福晋文质彬彬，能书善画，四福晋既是妯娌，岂可无话可谈耶？”前头三个福晋全都是高素质的文化人，你确定你真的让你家姑娘在人家在高谈阔论的时候在旁边充当乡野村夫？且看三个福晋就知道康熙选媳妇的标准，你真的要弄个不标准媳妇这个过去？

　　觉罗氏这下迟疑了，想了两天，又问过了费扬古，这才犹犹豫豫的松开了口。

　　而宝姬，虽不知其中奥妙所在，对这个结果却是乐意的，她的生活也开始有大半贡献给了这些课程。

　　她每日的时间表如此：晨起过后，洗漱、喂食，然后就到书房上课。

　　顾先生先头就教了诗经和些唐宋诗，所以主要是讲四书五经，她的办法十分老套，那就是死背，不管理解不理解先背熟再说，宝姬现在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背书，从五点背到七点，可谓是背得死去活来；

　　七点后有二十分钟休息，期间可填肚子；

　　接着是明嬷嬷过来。乌苏嬷嬷曾和她说过布料和珠宝，但明嬷嬷说得更深更广，除了品位衣饰的好坏外还说些如何欣赏字画如何辨别瓷器等，有些内容过于深奥完全不能理解，可嬷嬷不允许她做笔记，导致她最后只能进入死记硬背一途；

　　十点钟是音乐课。顾先生介绍了不少的古代乐器，还告诉她这时候流行的乐器，像曲笛、梆笛、书鼓、板鼓、八角鼓、点鼓、扬琴、胡琴、提琴、南胡、板胡、四胡、京胡、月琴、双清和秦琴等等，不过她学的都不是这。她主学十三弦琴，乌苏嬷嬷说每个时代喜好的乐器都不同，唯有古琴从古流传至今都为文人雅士所爱，可见它才是真经典。另外顾先生还教学云锣和箜篌。云锣是由十个小锣合为一架所形成的乐器，自元明盛行至本朝。箜篌如今已经不流行了，只是觉罗氏收拾陈旧仓库时不知从哪里扒拉来的，被顾先生瞅到后见猎心喜，拉着她当挡箭牌。这两样她只要知道其原理就可以，不必硬要学会。可宝姬连古琴也不想去学。古琴这种增添气质和风雅的事物只有看的时候才会让人蠢蠢欲动，宝姬自上过手过后就开始热情大为消减，唯有进入古乐欣赏时间她才能提高些兴致；

　　十二点到两点是晚餐时间，她也可以借此进行午睡。

　　习字课原是宝姬最熟悉曾以为是最简单的课程，毕竟她自六岁就开始练字帖，每日不辍，几乎成为了生活中的一部分，然可叹的是乌苏嬷嬷让她习的却是簪花小楷。宝姬习颜体和隶书，平日为抄写便捷用的是草书。其实每日习书法临字帖都是件很快乐的事情，只是如今每日将那些密密麻麻苍蝇大小的字写完，可谓手也软了眼也花了，完全无法体味到书法的乐趣；

　　书画课比较简单，因有书法的底子在，学水墨画的苦难就减少很多。乌苏嬷嬷比较文艺，总先带她到亭子内品茶，期间进行赏花观鱼，然后才是画画。每到这堂课宝姬就很高兴，就算每日要交上两幅画也不能减少她的兴致，因为在这堂课里她休息下脑子，可惜这堂课时间比较短；

　　到了晚上六点钟，顾先生会端着棋盘来找她。这她之前学过些，却没有现在这么痛苦，要从头至尾都保持着跪坐的姿势，要背《兼山谱》、《指归》，说起来，她的书案上还有孔嬷嬷找来的茶经等书呢，现在又多添了两本。

　　这些课看似毫无关联，但都暗有联系。像是她学品茶那会，习字课上除了临帖外还有个时辰抄《茶经》和《壶系》，品鉴课介绍各类茶具；她初学水墨画，明嬷嬷就拿出字画教她看。

　　说实话，宝姬自觉是个兴趣广泛的人，她对这些内容也颇感兴趣，可是学习总有个循环渐进的过程，他们这一股脑的恨不得把知识全部塞进她的脑子里去，她哪受得住？宝姬现在再次体味到了前世上学的滋味——不能上学的时候渴望上学，能上学了却恨不得逃学。

　　到现代上学一个星期还有双休日，到了这里一个星期可以放三堂课的假日。只是在这假日里两个嬷嬷也会来找她聊聊天，内容从学习心得到想法等等。

　　宝姬总觉得有些课学了没用，像古琴。乌苏嬷嬷回得很经典：“琴瑟和鸣，也得丈夫弹瑟时妻子能合之以琴才行，光想夫妻和睦不想怎么和睦又不作出努力那叫白日做梦。”

　　可是身为主母不是懂得管家就行了么？“主母并非是管家呢。须知女子出嫁夫主为亲，内宅中管家的确至关重要，可身为妻子，服侍丈夫为丈夫生儿育女才是本职呀。夫妻本是体己，若为了管家为忽略了丈夫，且非颠倒了主次。”明嬷嬷进门，浅笑着为她纠正错误观念。

　　宝姬心头动了动，有个极模糊的念头升起，只是不等她抓住，柚子就掀起门帘端了盘切好的水果进来。灵感消失，她只好琢磨其他。

　　她估摸着嬷嬷的意思是，不知道未来丈夫的爱好是什么，那就是来个撒网式扔球，一球不中还有下一球，第二球不中还有Ｎ多球，这么多球扔过去总有一颗能被挥中，只要打到了一个那就有话题可说！夫妻之间只要有话说就不怕培养不出感情来？宝姬不由的说，妙啊。

　　白天的日子就这样有条不紊的过去，宝姬从开始的学完了回去就直接趴下，并毫无知觉的让大满小满给全身按摩，到现在课程结束了还有心情到后花园散散步，这进步是很显著的。

　　怪不得古代女性没体育课。她感慨。就这样一天下来，她三餐的饭量已经开始从一碗饭增加到了两碗饭，期间还有蔬果若干，零食若干糕点很多盘，李嬷嬷特意准备的各类汤水。这，以前她绝对吃不了这么多的！

　　这样吃下来的结果就是：

　　气色红润、身体健康，同时……圆润了不少。

　　她原本就不算瘦，要是在这样下去……听她三嫂的形容词：“阿嫩宝宝的，真可爱。”什么叫做宝宝的，金元宝，还是吃得很饱？宝姬为自己的体型发愁，见天气还算早，又走了圈。虽然这样也不能立即减肥，但聊胜于无么。

　　夜宵过后消食再回屋，乌苏嬷嬷来客。宝姬奇怪了，这三个月下来，戌时以后基本上是属于她的私人时间了，她可以在这时间里看书、编结、缝纫、欣赏字画等等，除出门可自由选择，嬷嬷们也不会过来打扰。她今儿个怎么来了？

　　乌苏嬷嬷的目的很明确，寒暄过后就直接进入主题：“圣人曰，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女子虽非是男子，但同样也不该立于危墙之下！要避免立于危墙就应该谨言慎行。”话虽如此，但权贵人多交际，有了交际就要走动就要开口，这是不可避免的。有时候因为身份或场合缘故，有些不动听不适合的话必须要你来说，怎么办？这个时候你就需要运用说话技巧了。这年头已经不流行忠言逆耳了，所以开口之前要把话先润色润色，经过美化确认没有贻误了才将话说出口，这样才能确保你不祸从口出。

　　这是来教她该怎么说话来了！宝姬恍然，随即态度肃然，进入学习状态。

　　乌苏嬷嬷有意让她学会甜言蜜语，这个技能可以说除了严肃场合外，完全可以随时随地随人全方位发射，并有百分百命中率。可惜，宝姬受到天赋限制，没能学会。她很有自知之明：“沉默是金，巧言是银，上天在我出生的时候给了我一枚金元宝，以至我至今保持着金子的美德。”

　　乌苏嬷嬷默了，暗自决定多让她说话，接下去她要给她讲《女四书》！

　　宝姬的第一反应就是：我做错什么了？——每回周围人觉得她有所不妥她都被念紧箍咒一样被念叨女四书——随后发现乌苏嬷嬷说的就是字面意思。真的只是上课。她很想说她很熟不用讲了，但人家要讲，你拦也拦不住，索性让她讲了。可听着听着她就发现，乌苏嬷嬷的解说却和顾先生的略有不同。

　　例如，内训十七章睦亲章，开篇为“仁者无不爱也。亲疏内外，有本末焉。一家之亲，近之为兄弟，逺之为宗族，同乎一源矣。若夫娣姒姑姊妹，亲之至近者也，宜无所不用其情。”

　　按照后者的说法就是：仁者大慈遍施、普度大众，但也有亲疏、内外、本末的不同，分得清轻重和主次才是和睦之道。一家之中，兄弟是亲的，而宗族是疏的，兄弟宗族，虽然有亲疏的不同，但是都来源于一个祖先。以妇人看，自己的兄弟宗亲虽然本源相同，但是出嫁从夫，既然嫁了那么兄弟宗族虽然亲但也是疏了；丈夫的兄弟宗族，虽然和我不同姓，但是身为女子该以夫家为重，虽然疏但也是亲的；弟妹、嫂子、小姑子、姐姐、妹妹，是亲人之中关系最近的，应当尽自己情分真诚地对待她们。

　　但将乌苏嬷嬷的话翻译过来却是，仁者大慈遍施。人虽有亲疏、内外之分，分清主次才能家庭和谐，但也不能因此就把次给忽略掉了。一个家族中家人兄弟是最亲，次之是宗族，虽亲疏不同，但都来源于相同的祖先都要团结友爱。嫁入夫家行事该以夫家为主，但兄弟宗族依旧是你的亲爱的人，不可因此而疏远；夫家的兄弟宗族和你不同姓，但是不可因此而不去亲近；姑嫂姐妹都是亲人，应当都以真诚友好的态度去对待之。

　　几字之别相差万里。

　　又如母仪章开头，孔子曰：“女子者，顺男子之教而长其理者也。”

　　孔嬷嬷的解释是，孔子说，女人，是顺从男子的教诲并推崇他的义理的。乌苏嬷嬷则说，孔子说，作为一名女子，应当以顺从的态度去对待男子的教诲，然后长其义理。

　　一个标点符号的改动就由被动卑下者化作主动的平等者。

　　宝姬呆呆的看着乌苏嬷嬷，有种世界观都被颠覆的错觉。

　　乌苏嬷嬷则报以一笑，放下书卷问道：“小姑奶奶可是有什么疑惑？”

　　“……乌苏嬷嬷所言，与顾先生所讲解的略有些不同。”宝姬按下摇曳的心神，首次在课堂上提出疑问：“是顾先生解说有误，还是嬷嬷注解得不对？”

　　“谁说注解得不同就是错误的？你看那花。”她一手指去，一尊彩绘春日郊游图花瓶里插了两支开得正艳的春海棠。“我说那花朵是红色，错了吗？”

　　“没错。”

　　“顾先生说，那枝叶是绿色的，错了吗？”

　　“……没错。”

　　“这朵海棠，花是红的，叶是绿的，都没有错，又何必分出个对错来？女四书虽少且短，但却饱含了万千智慧和无数的道理，且是区区几千字的解说就可以其道义全部说透的？不过是侧重点不同罢了。”

　　宝姬在她离开后还久久回不过神来。孔嬷嬷督促该写大字了，她就下意识的在纸上抄写了女四书。自小就听女四书长大，也背得也十分的娴熟，但她现在却觉得它是那么的陌生。那里头的字字句句似乎都在透着以往不曾注意到的某种深意。

《楚汉之美人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