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客栈：烟火江湖

　　明月客栈大堂里，正在吃早饭的几人被姜掌柜这么一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姜掌柜见没人搭话，拍了拍桌子强调：“别看了！我问你们话呢，单掌柜这车还买不买了？”
　　话音刚落，后院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像是碗碟摔在地上的脆响，紧接着“啪”的一记耳光炸开，乔掌柜带着喘粗气的怒斥穿透布帘：“滚！”
　　苏小洛吓得一哆嗦，小声答道：“看这架势，大概-可能-八成-应该是不买了。”话刚说完，众人齐刷刷看向她，她也不多解释，只顾着低着头“呲溜呲溜”喝小米粥。
　　马小帅凑过来低声问：“到底咋回事儿啊？”
　　苏小洛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叹道：“人哪，太复杂。”
　　马小帅对这模棱两可的回答很不满，却又无可奈何：“不装你能死啊？”
　　苏小洛瞪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这时，单掌柜捂着脸气冲冲地走进大堂，指缝里还露着点泛红的印子。看见姜掌柜的瞬间，他手猛地按紧了脸，又觉得太明显，不情不愿地撤下来，嘴角硬扯着笑：“这么早啊，姜掌柜。”
　　姜掌柜明知故问，眼神瞟着他的脸：“不早不行啊。你这是？”
　　单掌柜一脸无所谓地摆手：“嗨，出门没注意，撞门上了，还把碗碟撞碎了几个。”
　　“哦，够巧的。”姜掌柜意味深长地说，“这门也真是够硬，把脸都撞肿了。”
　　单掌柜赶紧岔开话题：“这么早来有事儿？”
　　“也没什么大事，”姜掌柜看破不说破，“我要去趟平阳府办事，正好问你还买不买车，买的话我顺道儿帮你捎回来。”
　　单掌柜脸上堆着不好意思的笑：“不买了。昨天晚上我想了想，买车对我来说纯是过度消费。我一个开客栈的，主要是把饭菜做好、房间收拾干净，也不能客人说让送就送不是？再说买个米买个菜，能累到哪去？”
　　姜掌柜听着有些失望，话里带刺：“我看不是这么简单吧？是不是乔掌柜不同意？”说完故意往后院方向瞟了瞟。
　　单掌柜嗓门陡然拔高：“跟她有啥关系？我要是定下来买车，你问问她敢说个‘不’字嘛？”
　　“行啦，单掌柜。”姜掌柜不留情面地讥讽，“你看我们像聋子吗？你再看看你脸上的伤，明显是被‘乔氏掌法’所伤！这还没过门儿你就被欺负成这样，我看你算是看走眼了。”
　　马小帅突然插话：“姜掌柜，你不也怕你家夫人嘛？镇上人都知道啊！”
　　“我是怕呀，那又能代表什么？”姜掌柜满不在乎地说，“我怕也不耽误我笑话单掌柜怕呀！这做人和做生意一样，最重要的是真诚——你想奈我何？”
　　众人被姜掌柜的“不要脸”精神彻底征服，个个哑口无言。
　　说话的功夫，吕夫人哭哭啼啼地从门外走进大堂，边走边喊：“单掌柜，单掌柜！”
　　众人连忙起身，苏小洛搀扶着吕夫人坐下，倒了杯热水。单掌柜也顾不得脸上的红印子，关切地问：“吕夫人，你怎么来了？”
　　吕夫人攥着他的手，眼泪直流：“单掌柜，你得救救我家老吕呀！他冤枉啊！”
　　“你别着急，慢慢说。”单掌柜连忙安抚，“我这正要去衙门问问王捕头，实在不行，我豁出去这张老脸求赵知县帮忙，你放心！”
　　“他平时赶车连酒都不喝，不知道昨天脑袋怎么就缺根弦儿！”吕夫人哭着说，“我听人说他超速、飙车、闯关卡、袭击官差，罪过可不轻啊！”
　　“别听他们瞎说！”苏小洛赶紧安慰，“吕掌柜就是马惊了没拉住，放心吧，有我们大伙在，出不了事儿！”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对对对！”
　　“吕夫人，你放心，我肯定拼尽全力。”单掌柜笃定地说，“你别太难过，小洛，你先送吕夫人回去，我这就收拾收拾去县衙。”
　　苏小洛应声，搀扶着吕夫人出门了。
　　吕夫人走后，单掌柜喝了碗水准备出门，却被姜掌柜拦了下来：“单掌柜，你别着急走啊！我的事儿你还没答应呢？”
　　单掌柜有些不耐烦：“我不是都说了嘛，不买车了。我还有事，你请回吧。”
　　张彪也跟着失落道：“姜掌柜，你回去吧，我们不买车了。”
　　“啥呀？不是买车的事儿！”姜掌柜急得摆手，“是昨晚我跟你说的，把圣旨借我挂几天！”
　　马小帅有些不悦：“哎呀，姜掌柜，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说这事？过两天再说吧，救吕掌柜事大！”
　　“就是，”范书言也附和，“这么精明个人，怎么分不清轻重缓急呢？”
　　姜掌柜一拍大腿，急道：“谁说不急呀？吕掌柜最多是坐牢，我这都快出人命了！”边说边下意识摸了摸脸颊。
　　“啊？”众人一脸惊讶。
　　姜掌柜也不卖关子，竹筒倒豆子似的说道：“我家夫人你们都知道吧？镇上有名的‘滚刀肉’，她爹是杀猪出身的！昨天就跟我说，过两天她娘家来人，要借圣旨挂着显摆，非逼着我来！这不还没等我找单掌柜，单掌柜先找我借钱了嘛！昨晚回去我家夫人就追着我问，我一紧张随口说单掌柜同意了，今儿一早起来饭都没让我吃，就催着我来取圣旨！她可说了，要是拿不回去，就打死我！单掌柜，这事儿你无论如何得帮帮我，你要是不帮，我只能像吕掌柜似的去监狱待着了！”
　　众人被姜掌柜这一出弄得哭笑不得。单掌柜看着刚才还嘲笑自己的姜掌柜，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行吧。范书言，你个子高，去后院拿梯子，把圣旨取下来借给姜掌柜几天——说好了，借完必须原封不动给我拿回来！”
　　“那一定，一定！”姜掌柜连忙作揖，感激道，“太谢谢了单掌柜，你帮了我大忙了！”
　　单掌柜扶起他，刚要说话，突然像是想起什么，转身往后院走，嘴里小声嘀咕：“不行，这事儿我得跟乔掌柜说一声，要不然又该挨打了。杀猪的不可怕，乔氏掌法才可怕！”
　　这边，范书言站在梯子上正要摘圣旨，张彪和马小帅一左一右扶着梯子，姜掌柜笑呵呵地在下面看着，早已没了刚才的窘迫，恢复了平日的神气：“你们还别说，赵知县这几个字写得颇有大家风范！可惜了，写的是‘忠勇不屈’，这要是写别的，我连牌匾一起借了，往家里一挂，我看谁还敢跟我龇牙！”
　　“行了吧姜掌柜，”苏小洛无奈地说，“做人别太得寸进尺！借圣旨已然是犯法了，你还想怎么样？”
　　“知道犯法还做？罪加一等！”
　　不知何时，王捕头提着官刀站在了大堂门口，冷冰冰的眼神审视着屋里的几人。
　　范书言踩着梯子刚把圣旨摘下来，闻言僵在半空中；张彪张着嘴巴看着王捕头，一脸懵；姜掌柜更是目瞪口呆，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苏小洛反应最快，连忙上前打圆场：“王捕头，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我们掌柜的正要去县衙找您呢，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范书言，还愣着干啥？圣旨擦完了赶紧挂上！”
　　范书言手忙脚乱地把圣旨重新挂上，马小帅也跟着帮腔：“王捕头您都不知道，我们掌柜的要求我们每天都擦圣旨和匾额，就怕落灰，可重视了！”
　　王捕头阴沉着脸没吭声，自顾自找了把椅子坐下。苏小洛赶紧端了杯茶递过去。
　　姜掌柜强挤着笑容问道：“王捕头，吕掌柜怎么样了？”
　　王捕头一脸严肃地抬手示意他闭嘴：“他的事等会儿再说。单掌柜呢？”
　　“在后院呢，我去叫！”张彪说着就要起身。
　　王捕头急忙制止：“不着急。你们都过来，我有话问你们。”
　　众人被王捕头的神情吓得够呛——虽然他平时就严肃，却从没像今天这么阴沉。马小帅和张彪顾不上还在梯子上的范书言，赶紧围了过来。
　　王捕头用眼神挨个扫过众人，缓缓开口：“我问你们，锦衣卫牛二那天晚上宣读圣旨，是怎么说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摸不清他话里的玄机，却又不得不回答。姜掌柜早已把借圣旨的事儿抛到九霄云外，紧张地盯着众人。
　　马小帅见没人应声，勉强答道：“当天宣旨就说，掌柜的当年是被冤枉的，查明之后圣上赏了御制菜，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王捕头眉头紧皱，追问道：“没别的了？”
　　张彪有些不耐烦：“还能有啥？御制菜都让我们煮成片汤吃了！”
　　王捕头紧盯着张彪，又问：“你们就没仔细看看圣旨？”
　　“我看啥呀？我不认识字你又不是不知道！”张彪不满地回道。
　　姜掌柜在一旁嫌弃地“哼”了一声。
　　“不认识字怎么了？”张彪怼回去，“那天来的锦衣卫还不认识字呢！”
　　王捕头听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问道：“锦衣卫走之后，你们仔细看圣旨了吗？”
　　这一问，让在座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马小帅没底气地说：“好像......看了吧。”
　　“你看见了？”苏小洛转头看向他，“我是没看着上面写啥。范书言，你看见上面写啥了吗？”
　　范书言小心翼翼地扶着梯子下来，擦着头上的汗道：“我上哪看去？宣完旨不就忙着煮‘御制菜’了嘛！”
　　“对！”马小帅跟着点头，“我记得煮完御制菜，王捕头你和锦衣卫就回县衙了，没在这吃。”
　　王捕头眼神一沉，继续追问道：“那我们走之后，你们到底看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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