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年

　　晨翊在车上闭目养神，突然一股寒气直冲脑门，危机感油然而生，一个黑衣人敲打车门，他降下车窗。“乔医生，你怎么在这？”乔琳娜拽开车门，“跟我走！快！”“嘭嘭嘭”晨翊所乘坐的车轮胎爆裂，车身猛地下降。晨翊耳中爆发鸣响，他出于本能地跟随乔琳娜的脚步。

　　耳边是此起彼伏的枪声，“别害怕！跟紧我！”一只温柔的大手紧紧抓住他，晨翊心跳如擂鼓。那只手突然伸到他后腰一推，晨翊一个踉跄，身子扑向地面。

　　“耳朵堵上！”晨翊慌乱中本能地用胳膊支撑身体，保住自己的脸。一颗子弹从他头顶上方擦过，而这颗子弹的初始轨迹，本是冲着他的右腿去的。刺耳的枪声震得他头皮发麻，全身僵硬，一时动弹不得。

　　乔琳娜迅速依托车身掩体，锁定远处狙击点位后精准反击，片刻便将狙击手制服。她顺手拽起晨翊，“小子，赶紧跑，愣着干什么？一会儿就被人扫射击中了。往东面跑，我掩护你！”求生本能压过恐惧，肾上腺素飙升，晨翊龇牙咧嘴地起身往前跑。

　　“东面派人保护晨翊。”枪声掺杂着乔琳娜的吼声在通讯频道中炸响。商容从后备箱拿出一套防弹衣，“孙队，我去接应晨顾问。”“我也去。”孙达调转方向。

　　“你个顾问凑什么热闹？出事了怎么办？”孙达把人塞进后排，开车驶出郊区。“谁带你出来的？这执行任务呢！添什么乱？”孙达一脚油门远离这是非之地，商容让他闭嘴。若隐若现的枪声让晨翊神经紧绷，眼睛警惕地看向车外，安全带表面留下极浅的压痕。

　　7月20日13：25，晨翊终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孙达将他送到市区，看他神色不对，让商容打车陪他回来，路上晨翊一路沉默。此时的他已经力竭，全身瘫软在沙发上，他的外套袖口还沾着飞溅的血点，呼吸间便隐隐飘来血腥味。

　　血、枪声、尸体……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那个在德国见过的面目可憎的□□犯，癫狂般冲向他的车，幸运的是没撞上人，不幸的是人还是死在他面前。

　　那是他第一次直面死亡，再惊悚的案件照片也没有身临其境的恐惧，他的车窗上沾染了人的血，自那之后，驾驶座成为他的“禁区”。

　　商容整理完措辞开始汇报，“今天上午七点，缉毒队收到线报：临都康达区烂尾楼将会在今天上午十点进行大型毒品交易，交易双方三十人左右。但现场所收缴的毒品经过核查全部为白糖。初步怀疑这批白糖是歹徒用来试探警方情报网的诱饵。歹徒一共四十人都持有枪支，十人反抗被击毙，十人送往医院救治，剩余人全部羁押。”

　　孙达放下水杯，“晨翊为什么会在那？烂尾楼西侧都是树，这群人是怎么发现晨翊的？”商容犹豫再三还是说出那个可怕的猜测，“吾先生至今没有落网，他就是做毒品发家的，如果是他回来了，晨翊现在很危险。”

　　25年前，刑侦一队全员参与跨国毒品运输案，晨曦为保护一个小女孩被绑架失踪，72小时后在康达区一栋烂尾楼地下室被发现，当时人已经没了呼吸。根据法医尸检，死因是失血过多，右手手筋被挑断，双腿膝盖以下粉碎性骨折，三根肋骨骨折。而那个女孩在“囚室”里长期受惊吓，最终被活活吓死。

　　刘奶奶连连叹气，“哎呀，外面这么阴，怕是要下雨。衍少爷，快把暖水袋给夫人拿过去。”时知衍咽下嘴里小笼包，拿起暖水袋冲向一楼卧室。

　　时馨玥腿有旧伤一下雨阴天腿就疼得厉害，有时候连床都下不了。老宅偏远，时馨玥身体毛病多，身边必须有人照顾，时墨不放心，昨天晚上把人从老宅抱了回来。

　　乔琳娜：“要真是那位杀回来了，咱们怕是护不住那小子。”时馨玥皱眉，“听天由命吧！他是死是活关我什么事！”“你就最硬吧！”

　　“笃笃笃！”“姑姑我来送暖水袋。”乔琳娜把电脑屏幕切换到电视剧，“进来，我和你姑姑追剧呢！”

　　时知衍一上午都在客厅玩游戏，他对乔琳娜的突然出现颇感离奇。乔琳娜拍拍他不聪明的脑袋，“我早上就来了，你姑姑说没意思，让我来陪她。”乔琳娜一身简约便装，仅发型还保留着职场干练感，烫染过的发丝虽已褪去职业装束的凌厉，却仍透着股利落劲儿。

　　时馨玥嘶一声，放下水杯，手撑着腿微微按压。乔琳娜心有灵犀，撸起袖子，手探到她腿弯和后腰，常年训练让她轻松将人抱到床上。时馨玥因动作牵扯旧伤低低抽了口气，却没挣扎，任由乔琳娜将自己安置好。时知衍把三个暖水袋放在她腿上，盖好毯子。

　　昨天（7月19日）晨翊跟着晨孟去隔壁市参会，7月20日回城路上听说有行动，晨孟担心周书昀安全，便将晨翊留在车上，独自去跟进行动。怎料持枪歹徒竟会袭击晨翊。

　　从昨天下午起就没怎么进食，晨翊只能吐出酸水。“呕……呕……”他按下冲水键，酸水顺着下水道流走。喉咙隐隐有灼烧感，晨翊手抵着胃，慢慢起身，胃部一阵抽痛，眼前变得模糊。手机砰的一声掉在地上，晨翊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浓烈的消毒水味灌入鼻腔，晨翊睁眼，就见一个脑袋在他左胳膊上睡得正香，手机屏幕亮着，显示此刻已是20：00。他轻轻拍晨书冉的头，“冉冉，太晚了，你赶紧回家。”“哥，你醒了，我叫医生。”晨书冉揉揉眼睛，按下呼叫铃。

　　“是急性胃溃疡，按时吃饭，不能吃刺激性食物……”乔琳娜说完医嘱看向晨书冉，“你先去吃饭吧，我帮你看着他。”晨书冉拍拍脸，让自己清醒，说了句“加油”就走出病房。

　　病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乔琳娜开口：“你这妹妹倒是挺可爱的。”心里暗道：那位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大杀四方了，也不知道晨书冉日后怎么样。暗自考量——她受国际刑警与国内警方的协作委托，负责晨翊的任务信息保密工作。为避免任务信息外泄，得在晨翊清醒后第一时间完成保密备案，随即拿出录音笔和文件夹。

　　看完标注了明确保密范围和违约责任的保密协议，晨翊勇敢发问：“如果我泄密，会上法庭吗？”乔琳娜皮笑肉不笑，“成年人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祁桑也是我们的人。”祁桑跟人形监控有什么区别？识时务者为俊杰，晨翊二字落在纸上。

　　“等一下。”乔琳娜手停在半空，“乔医生认识晨曦吗？”“不认识。”见他一脸不信。乔琳娜改口，“我知道他，他太菜了，我们不收他。”晨翊傻笑两声，双手递上协议。“乔医生慢走不送。”

　　“时知衍，你能出去吃吗？”晨翊忍无可忍，他早上又吐了现在禁食禁水。时知衍怕他无聊，用轮椅推祁桑过来遛弯。然后两个病人眼睁睁地看他优雅地吃完一大碗麻辣烫。

　　时知衍喝口汤，“我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麻辣烫，家里阿姨做的是健康，但缺少麻辣烫的灵魂。”祁桑决定逗逗他，“我要把你的所作所为告诉时夫人，没收你这个月的零花钱。”时知衍坚决保护自己的小金库，“你别危言耸听，我姑姑不会相信你的。”他双手叉腰，底气十足。“我有证据，我可以查你手机的所有记录。”

　　晨翊打趣，“要不查一下浏览器记录，看看时少的网络生活。”好朋友突然“叛变”，时知衍一不做二不休把罪魁祸首推走，维护他俩的友谊。“哎……哎，生气了，开个玩笑嘛！”祁桑操控轮椅到病床边，“肠胃和情绪关联很大，心情好胃才能恢复得快。等你恢复好了，让时知衍陪你去郊外写生放松。”

　　时知衍举双手赞成，“等你恢复好，我开车拉你去写生，咱们还能顺便野炊，多好的体验。”前后响起质疑声，“你能烤熟吗？”“食物中毒了怎么办？”“我……我……”无法反驳，时知衍只能认命。“我现在没事干，除了玩游戏就是胡吃海喝，我爸每回看见都骂我一顿，每次都要写检讨，我手都快要起茧子了，我好可怜啊！”

　　祁桑压根不信，他伸出手，中指内侧鼓起茧子。“小少爷，我这种辍学多年的手上都有茧子，你写这么多年检讨没有茧子？”两道探究目光落在他身上，时知衍放弃抵抗。“我花钱请了个代写，他模仿我字迹特别像。他帮我写了五年检讨，但是他去年考公上岸，‘抛弃’我了。”说着自己还装模作样，抽泣两声。

　　没上高中，于祁桑而言是个幸事。母亲对他有极强的控制欲，小学时因为在学校贪玩忘记吃药，母亲就禁止同学和他往来，不惜请假天天到班级盯着他。到了初中变本加厉，禁止他一切体育活动，买通主任，让老师“谨言慎行”不许大声惊扰祁桑。

　　祁桑用中考交白卷报复母亲，母亲认定自己教育彻底失败、不配为人，竟在他的碗里下了老鼠药。若不是祁桑命硬，早就死了。

　　“我其实有个妹妹，她有遗传性大疱性表皮松解症，也就是‘蝴蝶宝贝’。一生都不能像蝴蝶一样自由飞翔。”祁桑陷入回忆，“她手脚粘连的特别厉害，走路都费劲。身上一碰就有伤口，瘦瘦巴巴的，十岁时才五十来斤。走了也好，省得遭罪。”

　　一打开百度搜索，各类真实案例便跳了出来，时知衍和晨翊往下翻，一个个触目惊心，稍受外力就会分离并形成水疱，手脚粘连是常事。晨翊有一个不成型的猜测，“你父母做过基因检测吗？可能你父母某一方携带基因病遗传给你们，一般情况下两个孩子都有先天病的概率不高。”

　　时知衍恍然大悟，“对呀！桑哥，你必须查基因，不能影响到下一代。”祁桑激动地拍时知衍大腿，“时夫人当年流产两个孩子，就一直怀不上，莫非也是基因问题？”

　　时知衍满脸问号，“我姑姑怎么可能流产，她身体不好怀不上。”祁桑：“时若宁。”听到这个名字，时知衍冷静下来。

　　时若宁意外去世后，时馨玥突然病重，三年半时间都卧床不起。这些都是时知衍听说的，那三年里他被学业折磨的差点崩溃。如今细细想来，那段时间，时馨玥在备孕、怀孕、流产，她那时是希望若宁重新投胎到她身上，再次成为她的女儿。

　　而真正让时馨玥回归现实的，是当时惊吓过度，已经有自闭倾向的时知衍。是时知衍将她从“美梦”中拉回现实，让她重新变回了曾经的时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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