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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疼
地下车库阴冷的空气裹挟着汽油味,霸占着许如初的鼻腔。
她看着蒋度佝偻的背影,那个在谈判桌上游刃有余、在酒局中挺身而出的上司,此刻在惨白的射灯下竟显出几分罕见的脆弱。
恻隐之心漫过许如初心头的界限。
“蒋总,”她走上前,声音在空旷的环境里显得有些单薄,“您还好吗?要不……我开车送您回去?”
蒋度闻声,缓缓抬头,平日里锐利锋芒的瞳孔蒙着一层酒醉后的水雾,失焦般茫然地看向她。
他像是处理不了这句简单的问话,呆愣了几秒后,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喉间溢出一个含糊的“嗯。”
许如初看着他这副全然不设防的模样,“啧”了一声。
她环顾四周,成排的车辆静默停驻,“您的车停在哪里?”
蒋度眉头微蹙,似乎努力想集中精神,但还是徒劳地摇了摇头,声音沙哑,“……不知道。”
“那车钥匙呢?在哪里?”许如初耐着性子问道。
“……不知道。”蒋度依旧是这个回答,迟缓笨拙地拍了拍自己大衣和西裤的口袋,显然毫无头绪。
看来只能自己找了。
许如初抿了抿唇,上前一步,“蒋总,冒犯了。”
她伸出手,先在他大衣外侧的口袋里摸索,指尖触到手机、薄荷糖,还有几张票据,但没有钥匙的踪迹。
接着,她的手转向西裤口袋。
蒋度乖巧地微侧身体配合着她的动作,可高大的身躯不受控制地摇晃,酒醉后的平衡感丧失让他猛地向前倾倒。
许如初伸出一只手扶住他的胳膊,可另一只还在他裤袋附近的手来不及收回,手背隔着单薄的西裤面料,不经意地擦过一个隆起。
那触感一掠而过,像微弱的电流,猝不及防地窜过她的指尖。
许如初的脸“唰”地红了,热意从脸颊蔓延到耳根。
幸好,几乎在同一时间,她的指尖在裤袋深处触到了冰冷的金属齿痕。
“找到了!”她如释重负地低呼一声。
钥匙扣上的遥控器被她用力按下,斜前方不远处,一辆黑色奔驰应声闪烁了两下车灯。
“车在那边,蒋总,我们过去吧。”许如初压下心头的慌乱,将蒋度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让他的重心部分靠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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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平稳地汇入夜晚的车流。
许如初瞥了一眼副驾上的蒋度,见他脑袋歪向车窗,喉结轻微滚动,心里不禁一紧。
她可不想上司因为呕吐物堵塞气道而出事。
“蒋总,”她轻声提醒,“您坐直一些,会舒服点,也安全。”
蒋度嘴里嘟囔着“不要”,倒是依言勉强撑起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
车内只剩下引擎和空调低沉的运行声。
许如初专注地看着前方路面,偶尔透过眼角的余光观察蒋度的状态。
他似乎昏睡过去了,呼吸沉重而均匀。
车子驶过几个红绿灯口,在等待间隙,蒋度动了动,缓缓睁眼。
他抬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眼神里的迷蒙尚未散去,但比起之前的全然失控,显然清明了不少。
车窗外的霓虹流泻在他的脸上,明暗交错,映照出几分真实的疲倦。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正在开车的许如初的侧脸上。
夜晚的光线柔和了她平日里清冷的轮廓,或许是被酒精卸下了心防,或许是这密闭空间里难得的、不掺杂公事的静谧氛围,一些压在心底许久的话,不受控制地浮现上来。
“许如初……”蒋度忽然开口,打破了车内的寂静。
“嗯?蒋总,您感觉好点了吗?”许如初回应,视线仍注意着路况。
蒋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扭头看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路面,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单纯地感慨。
“你很好,”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加掩饰的认可,“真的。本硕博均就读于国内外顶尖名校,专业能力过硬,做事也稳妥。”
这突如其来的、直白的夸奖让许如初有些不自在,她“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心里却提防着接下来的转折。
果然,蒋度话锋微转,带着近乎惋惜的困惑,“可是……你为什么就那么不愿意借周清宵的力呢?”
他侧过头,直直地看向许如初,像是要看清她内心真实的想法,“就因为他跟你的那些……过往?”
许如初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不想在上司酒意未消的情况下,讨论这个敏感的话题。
蒋度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答,他转回头,自嘲般地低笑了一声,笑声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虚无空洞。
“许如初,你和我,本质上是一类人。”
“我们都是从小地方,靠着做题,一步步考出来的。”蒋度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穿透岁月风尘的清醒,“家里给不了任何助力,所有的路,都得靠自己一脚一脚踩出来。既然出身已经注定我们不能像有些人那样,生来就站在高处,那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抓住一切能利用的东西,让自己爬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呢?”
他的话语里没有激烈的情绪,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现实的剖析,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包裹在理想外面的那层温情脉脉的面纱。
“关系、人脉、甚至是……感情,只要用得不脏,不害人,为什么就不能是筹码?清高能当饭吃吗?能让你在这个城市真正站稳脚跟吗?”
车窗外的流光飞速后退,将蒋度脸上那复杂难辨的神情切割成模糊的光影。
许如初知道他说的是圈子里部分人信奉的生存法则,甚至带着为她好的劝诫。
并且,这些关于出身、利用、现实与理想的诘问,精准刺中了她内心深处某些不愿触碰、却又无法完全忽视的角落。
许如初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牢牢攥紧。
恰在此时,路口红灯亮起,车子停稳在斑马线前。
周围的喧嚣瞬间被隔绝,车厢内陷入一种粘稠的、近乎凝滞的寂静。
许如初侧过头看向副驾驶座上的男人。
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何要看这一眼,或许是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酒醒后的悔意或尴尬,又或许,只是想看看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的人,此刻究竟是何种神情。
然而,她撞进了一双同样注视着她的眼眸里。
蒋度眼底因醉酒而布满的血丝尚未褪去,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那双微红的眸子竟像是浸了水雾,波光粼粼,只剩下一种近乎坦率的、毫无遮掩的心疼。
对,是心疼。
他在心疼她走过的来时路,也是在感同身受间,心疼自己的过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许如初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呼吸间吞吐出的、带着浓郁酒气的温热,拂过她的脸颊侧畔。
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温度在无言中攀升。
许如初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失序,喉咙有些发干。
她几乎要溺毙在这片令人心慌的静默里。
就在这时,蒋度薄唇微启,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绿灯了。”
简单的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开了那层暧昧不明的薄纱。
许如初猛地回神,慌乱转头,视线仓促地投向信号灯。
身后传来的喇叭声,短促而尖锐。
她连忙挂档,轻踩油门,重新汇入车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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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最终驶入檀静苑的地下车库。
停稳车后,许如初绕到副驾一侧,搀扶蒋度走进电梯。
公寓装修采用现代简约风格,黑白色调,线条利落,缺乏生活气息,显得空旷寂寥。
许如初将蒋度挪到客厅中央那张宽大的皮质沙发旁,正想扶他坐稳。
蒋度大概是醉意未消,脚下被厚重的地毯边一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歪倒。
许如初猝不及防地被他一带,也跟着向前跌去。
电光石火之间,她的下巴重重磕上他结实的胸膛。
意料中的坚硬并未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热的、富有弹性的软韧。
许如初手忙脚乱地撑起身子,手掌无意中按在蒋度的小腹上,感受到布料下紧实的肌肉,更是窘得无地自容。
“对、对不起!蒋总!”她弹跳着站直身体,拉开距离。
蒋度靠在沙发里,呼吸略显急促,醉意朦胧的眼底掠过难以捕捉的异样神色。
“没事。”他摆了摆手,缓了口气,转移话题,“很晚了,你开我的车回去吧,下周一上班开过来就行。”
“不用了蒋总,我打车回去很方便。”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下周一我可能要请假。”
蒋度抬头,目光里透出一丝询问,“请假?为什么?”
他的语气变得迟疑,流露出些许懊恼,“是因为……我刚刚在车上说的那些话,让你感到不舒服了?”
“不是的。是私事。”许如初垂下眼睫,声音轻柔,“我养的宠物,下周一要做手术,我得陪着它。”
听到这个答案,蒋度明显怔了一下,随即,紧绷的脊背松弛了几分。
他点了点头,脸上恢复了往常的沉稳,“原来是这样。那你放心去陪它,工作上的事不用操心。”
“谢谢蒋总。”许如初低声道谢,不再多做停留,“那……您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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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初初、蒋总、沈工和《离家千里又千里》的BGM也很适配

有时候,我上班坐地铁,经过人民广场的站点,看到来来往往的人流,也会感慨这座城市的魅力,让这么多年轻人心甘情愿地前来追梦,包括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