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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战守和
吴则礼颔首表示肯定,随后手指轻叩桌面提醒孙子认真听:“战策你写‘不宜独力北伐,端看契丹女真鏖战多年,耗费国力,恐宋之国力难支,是以你提出,联女真灭契丹’”
“是,学生是如此想的。”
吴则礼目光灼灼盯着范二郎。
范二郎陈述自己心中所想:“辽主昏庸。契丹与女真鏖战四年之久,契丹已显出颓势。正该趁此时机借力打力,联女真灭契丹,结邦交之好,换边境安宁,以夷制夷。此策一旦功成,则燕云故土可复,太祖太宗之志得申,国家北患可永绝。”
少年言语激昂,眼中迸发无限光芒,似有万千愤慨无法疏解,又有诸多抱负无法施展。
“好策,绝佳好策!”吴承睿深受其感染,一拍桌子:“此后可将岁币转赠女真,又能换取百年边境和平。”
吴则礼气的也一拍桌子,大喝一声:“闭嘴!”这个竖子。
气得背着手烦躁地在书房踱步。
吴承睿吓得一哆嗦,缩了缩肩膀:怎么了吗,现在宋不也是在送岁币与契丹,转送女真有何不可。祖父发这么大的火,定是因范二郎的策论有问题,不是他的事。
他紧张地看向一旁的范二郎。
范二郎平静地看着吴公,此策是他想到的最佳。
吴则礼忽然转身,盯着范二郎,语气有些沉重:“唇亡齿寒。”
范二郎一凛:是,他也想到了,之前提到幽云之地乃屏障,契丹绝不会主动归还,若是攻下契丹,女真反水据为己有,若何?
吴则礼又道:“女真崛起于白山黑水,其心如虎狼。”
范二郎也起身踱步,脑中不断思考:“若在联女真过程中,力争实地,巩固边防、整顿军备。条约中必须明确宋军接管幽云各州的条件,并在战后迅速经营防线,将战略前沿推至燕山山脉……
灭契丹后,宋与女真两国并立,可效仿古代“远交近攻”之策,寻西夏以制约女真。”
吴则礼摇头:“西夏,不可能。宋与西夏乃世仇,如何结盟,且西夏无力制衡女真。”
范二郎不言,若以利益驱使或可结盟,但西夏确无力与女真抗衡。
吴则礼再次摇头。大宋重文轻武,契丹女真开战而不是对宋动武,士大夫们还沉浸在宋强大,边境两国皆不敢范的梦里;军中呢,军备松弛、冗员严重,武官培养子弟也多以读书为上途,后继贫乏;朝堂上,文官武官分列两大阵营,虽较十几年前大为改善,表面一片升平,私底下仍互相攻讦,相互龃龉……
如此,如何加入战局,如今女真占上风,若宋入局,被女真察觉宋之武力不足为惧,后果不堪设想。
深深的无力与重重危机将他包围,不禁仰天长叹:“无解,无解啊!”
一时间,书房陷入死寂。
吴承睿见两人都皱眉沉思,试图打破尴尬,对范二郎说:“中午留下来吃冷淘吧。”
范二郎看看窗外,时间还早:“今日要辜负吴公了,我与父亲交好的世叔说好上门辞行,过两日要与同窗一同进京,今日便是来辞行的。”
吴则礼叫吴承睿去取前几日写好的荐状:“也好,去吧。到了京城去找太学司业尹焯,他是程颐的得意门生,你带着我的荐状入太学,看在老骨头的面子该是能收下你。”
范二郎深深一揖,谢过吴则礼。
吴承睿跟着范二郎出了书房,擦了擦额头的汗:“吓死我了,你和祖父在说些什么?”
范二郎奇道:“你没看我那篇策论?”
“看了,但是看不太懂。契丹和女真又没有派遣使者来结盟,朝廷也没要开战收回幽云之地,你们吵得这么激烈做什么?”
“哦,吴公给我出的假设题目,你没做吗?”
“没有,祖父给我出的是:〈绍圣变法宜留宜剔之政策〉”
范二郎停步问道:“可以给我看看框架要求,我也想做一篇。”
“自然没问题,你等我。”
吴承睿跑回房间,找到祖父留的课业,他因着这篇文章,头发都掉了不少,赶紧让范二郎一同头秃。
和吴承睿告辞出了吴宅,范二郎抬脚赶往卫十三的车马店。
范二郎名叫范宗尹,父亲范希文是岳州教授。三年前岳州漕粮案,父亲同僚苏文渊涉案下狱,不久狱中自杀。
父亲主管一州教育只是从八品微末小官,日常无事,常在官学。听闻此事只说‘其间必有缘由,苏文渊不是会做下这样事的人’。
接下来几个月父亲都郁郁寡欢,与好友吴世伯常约酒楼饮酒。
那日他在家温书,巡尉来报,父亲与好友吴启在陈家楼吃酒宿醉,坠入防火池中,两人皆没救过来。
怎么可能,谁会信,防火池水深几何。
他领回父亲尸身,周身被整理得干净整洁,想要查看都无从查起。守孝两年有余,他日夜思索,百思不得其解:父亲因何被害,又是谁害了父亲。
直到月余前,苏世叔的兄长苏大伯,在一个雨夜找到家里,告诫他不要查证,自身安危最为重要。他从那日起再没见到苏大伯,苏家大门紧闭空无一人。
直到前段时日,将出孝期,家中忽然有游侠到访,自称是父亲朋友,叫卫十三,言说父亲是被害死的。他本犹疑,直到见到那些证据,终于明白父亲的死因。
于是与家中族老商议变卖家产远离岳州,名义上投奔在京中任太常寺主簿的族叔范允文,只说到京读书投考太学。
实则,他要进京,为父亲的死鸣冤。
父亲仅仅是得知真相便要被灭口,此人之恶不在自身恩怨,在社稷万民。
范宗尹走进车马店,与掌柜卫十三坐在后院的躺椅上喝茶,卫十三拿出账本让范宗尹帮忙算账。
底下的伙计来报有客人上门,卫十三让范宗尹看着账本,他出门迎客。
卫十三开车马店多年,别的本事没有,识人识马的本事确是上乘。
辰时刚开市,一个人牵着白马站在门口。
少年白衣挺括,唇红齿白,身量中等,腰肢纤细。
卫十三挑眉,这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娘子,这形貌,是要离家出走还是逃婚?
这事儿与他无干,马确是好马。
体格中等,肌肉结实有力,耐粗饲、耐疲劳,善于在崎岖地形跋涉。
龙颅凤膺,是吐蕃种。
看这小娘子神色犹豫不定,似是要卖马又舍不得。
堆上笑容迎了出去赞了一声:“好马!”
陈曦穿着少年的外套,牵扯马在卫家车马店门前停下,正看着墙壁上的榜文,上书:‘卫十三车马行榷马市榜’内容是什么时候开业,几时闭门。其中一条,写着依宋律某条……
陈曦明白了,这里竟真是宋朝!
冷不丁有人说话吓了她一跳。
转身一看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身材高大魁梧,络腮胡修剪整齐,穿着讲究,很是帅气。
这人指了指招牌,又指了指他自己。
陈曦松口气,是车马店的掌柜。真是风声鹤唳,笑了笑:“掌柜好眼光,这匹马确是名种。”
卫十三绕着马转了一圈,又掰开马嘴瞧了瞧,口中啧啧:“也不尽然,种虽是好种,喂养不大恰当,养得太过娇贵,跑不了远路。”
陈曦心中暗笑,蒙人呢,我可见过他飞奔的劲头,先探探行情:“我这马儿就是养尊处优长大的,让它跑什么路,无非是郊外踏青,友人聚会骑出来玩玩罢了。掌柜您忙,我去前面转转。”
卫十三明了,小娘子也是有江湖经验的呀,还懂得抬价。
怎么能叫她走,前面转转,前面还有好几家车马店,这马可不常见,他想自己留用。
扬声喊陈曦:“诶,郎君莫着急走,整个马市你找不出第二个识得此马的人。价钱好商量。”
陈曦奇道:“谁说我要卖马,我只是来逛逛。”
卫十三微微一笑:“郎君不卖马,可想知道这马价值几何?”
陈曦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兄长所赠,叫骑着玩耍的,我还真不知道价值多少。”
“这马不如北方草原马高大魁梧,但肌肉紧凑,结实有力。主要产自熙河一带。”
见陈曦懵懂,卫十三解释:“也就是产自西北,是吐蕃马。吐蕃马是朝廷战马的主要来源,是以流入民间极少,所以,它值…… ”卫十三比了一个手势。
陈曦疑惑,五十贯,不会这么少吧,难道:“五百…… ”陈曦惊的声儿都变了,忙捂住自己的嘴,五百贯!
卖!赶紧卖,还转什么转。
太震撼了,她知道马贵,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都十分值钱,却没想到,竟然这么值钱!
宝妈妈说过她是十贯钱被卖到妓院的,因为太丑不值钱,苏音美丽也只值两百贯,都是十年的契。
人不如马系列,陈曦甚至有些嫉妒地看了一眼白马。
转而又有些犹豫,这算数额巨大的偷盗吗?
如果那少年报官怎么办。
实在有些骑虎难下,送回去估计也不行了,那人醒了得走啊。
这马如此贵重,又料理得这么毛发光亮,少年定然也是十分宝贝的,陈曦犹豫再三:“掌柜,咱们里面说话。”
卫十三挂上招牌的微笑:“里面请。”
伙计过来接过陈曦的缰绳,白马不安地动了动,卫十三顺手抓起一旁的苜蓿喂给白马,一手顺毛抚摩,嘴里发出奇怪的噗卜声,白马安静下来,伙计拴了马。
陈曦放心地跟着掌柜进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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