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11 章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时的场景吗?”荆薇怀中抱着小猫,调皮地向他伸了伸爪子。
赵曦承沉默须臾:“自然记得。”
荆薇捂着胸口,回想起那天的场景,仍然心有戚戚道:"你那时候倒在地上,流了很多血,吓了我一跳。还好我那天正巧上山采药遇到了你,不然你早就没命了!"
赵曦承看着她,郑重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什么嘛!”荆薇一下子笑出声来,“什么没齿难忘,我们都成婚了,我是你的夫人,你怎么还对我说这种话?”
“…………”
荆薇弯腰对他暧昧地眨眨眼,声音很轻,一字一顿道:“你该对我说,为报夫人救命之恩,为夫愿以一生作陪,与夫人情比金坚、白首不离、百年偕老……这样才对嘛。”她一口气用完了她所知道的成语去描述,说完不禁得意地冲赵曦承挑了一下眉,一副“我也是颇有几分才华”的神情。
“…………”
赵曦承静静地听着这个姑娘对“他”诉说的甜言蜜语,心中微妙的恐慌不由得越来越深。她把这幢婚事想的很好,她说她要和他白头偕老。
但实则从一开始,她就真心错付。但……赵曦承又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来?于是他只能看着面前女子一派天真娇憨的模样,安静地听她诉说着自己对夫妻生活的美好向往。
赵曦承,你真是个小人。
哪怕从蹒跚学步起就学习四书五经,接受君子之礼的教化,也依然没有改变你卑劣的本质。
荆薇皱起眉,对赵曦承抬抬下巴,道:“喂!都跪了这么久了,怎么还不走?我可是特意打听了你要跪多少个时辰来着,现在差不多也该到了。我可劝你赶紧起来,别学那些不懂变通的酸儒,膝盖坏了可是自己的,没人替你受着。”
赵曦承沉默片刻,低头看着石板上映出的冷光,眸光微动。半晌,他撑着膝盖缓缓从地上站起来,荆薇赶忙上前扶住他。
荆薇一边挽住他的胳膊,一边忍不住嗔怪道:“你爹娘可真狠心,连自己儿子都下得去手。话说起来你家怎么是这个样子的?成亲之前也没跟我说过。”
赵曦承一瘸一拐地走着,心中一动,“若是同你说了……你还会同意这桩婚事吗?”
“当然同意啊,怎么不同意了。”荆薇眉眼弯弯,笑道:“只是你提早跟我说一声,我也好有个准备不是?我们不是早就在那株桂树下面说好了吗?此生你非我不娶,我非你不嫁。”
“…………”
赵曦承拖着僵硬的腿,忍着背上的伤,一言不发。片刻后,他忽然又问:“你觉得赵家如何?”
“什么如何?”荆薇没明白他的意思,歪头问道。
赵曦承沉默须臾,淡声道:"我父母性子强势严厉,府中规矩繁多,而你刚嫁到安阳不久就出了这桩祸事,你……不怨吗?"
“哦,你说这个啊。”荆薇明白了他在说什么,轻轻笑起来,顺势把头靠在身边人的肩膀上,没有注意到对方身体一瞬的僵硬,声音又轻又柔:“讲实话,我是厌恶你的父母的。他们看不起我的出身,总拿身份地位压人;我也不喜这府中的下人,其实我知晓他们背后是如何议论我的,无非是说我的身份门第与你不相配;我也知晓论出身我比不过爱慕你的那位昭阳公主……”荆薇一口气说了好多话,末了轻轻叹口气:“好像这里还真的是很不适合我生存呢。”
赵曦承蓦地攥紧拳头。
“但是话又说回来……”荆薇话锋一转,转过头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因为有你在,所以我愿意接受这些。话说我从前只知你是名门嫡子,但并不知道你的父母为人这样刻薄。”
赵曦承:“…………”
荆薇微微皱起眉,心疼地看着他的侧脸,下意识地把手搭在对方的手上,“你从小在这里长大,先前肯定受了许多委屈。外人看你是风光满面,却不知晓这其中你又受了多少苦楚。不过别怕,现在既然我来了,我做了你的妻子,那我们就可以一起面对了。”她的声音很轻,但话语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定:“将来不论是好是坏,我都愿意跟你一同去面对。”
“………………”
赵曦承静静地听着她的话,一言不发,下颏却绷的紧极了。
这一刻他才真正确定,答应和荆薇的婚事,是一个多么愚蠢的决定。
这是赵曦承生平头一次对自己、对整个赵家的傲慢生出悔意。
因为即使不必去思索,他也已经意料到了未来事态的走向。
赵曦承,你真是太愚蠢了。
*
暖室内,暗香浮动,烛火耀眼,荆薇铺好被子,转头问赵曦承:“我送你的那个香囊还在吗?”
赵曦承被她小心扶到榻上,脸色微变。
荆薇敏锐地捕捉到他的神情,有些不高兴地噘嘴说:“啊,你弄丢了啊。”
“没有,就在柜子里放着。”
荆薇不信,理直气壮地伸出手向他讨要:“那你给我看看。”
“………好。”赵曦承朝门外道:“文墨,把我的那个香囊拿来。”
文墨心中一紧,头皮有点发麻,立刻接道:“是,公子!”说完,他拔腿就往院子外跑去,一溜烟似的没影了。
荆薇抱着臂膀,好笑地看着他:“喂,你今晚要宿在哪里?这可是我们的卧房。”
“…………”
赵曦承眼皮一跳,“我还是和往常一样,宿在……”
话音未落,他忽然被一股巨力猛地撞了过来,赵曦承没防备,直接被对方扑在榻上,他背后还有伤,因此疼得要命,忍不住低呼出声。
荆薇吓了一跳,赶忙从他身上爬下来,“哎呀!对不住对不住!我忘了你背上还有伤呢!”她赶紧把赵曦承小心翼翼地扶起来,一个劲儿朝他作揖道歉。
赵曦承现在是“腹背受敌”,背上痛,一看见眼前这人更头疼,前后夹击下,索性闭上眼睛,平心静气,再也不看了。
荆薇内疚极了,知道自己惹了祸,因此十分小心地扯着对方的袖子柔声告饶:“哎呀夫君对不起对不起嘛,是我的错。我下次一定注意,再也不莽撞了!”
赵曦承听她这么说,眼皮跳的更厉害了。半晌,他道:“我不指望你对我体贴入微,只要你莫添乱就好了。”
“什么嘛!我哪里添乱了!”荆薇立刻不服气地叉着腰,不服气道:“我方才只是想和你亲近亲近嘛,所以才一时忘了你背上的伤。我这次注意了,下次就不会再犯了。你这话多伤我心!”
赵曦承闻言,心中哭笑不得起来。她还委屈上了,他现在的后背痛得不行,还一声不吭呢。果然是小女儿性子,娇养长大的,听不得别人说她一句不好。
赵曦承抬头看他:“荆薇,你……与我成婚,究竟为何?”
“什么?”荆薇听到他的问题,不禁惊讶地瞪大眼睛,匪夷所思地看着他。
赵曦承静默一瞬,“我是问,你……与我成婚,最想做的,最想要的是什么?”
人都有欲望,或名或利,或才或权。凡人终其一生,奔波忙碌,也不过为了自己心里那点计较罢了。所以哪怕穷尽一生,也在尽力追逐。
这个女子出身乡野,不通文墨,能嫁进赵家这样的门第,说句不好听的,是几辈子烧香也烧不来的福气。赵曦承见过了太多人的欲望,父母的、同窗的、师长的……还有无数个跟他打过照面,求他办事的卑微小人。
他们张口是赵大人,闭口是长公子,每个人遇见他,都希望能从他的指缝里挖出点东西来,好为自己的名利仕途、子孙家产挣点前途。
赵曦承缓缓抬头,与面前一脸茫然的女子对视,眼神沉静,其中深藏探究与防备,犹如雪地上暗处一只亟待狩猎的野兽。
他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他想看清里面到底有什么。他想看清这个女子到底是面目。
她是真的一派天真,还是实则暗藏心机?
在这桩婚事开始之前,赵曦承早就把荆薇的身家背景,五代祖宗,甚至连她家的鸡一年下几个蛋都探的明明白白。
荆薇,淮州人士,年方十八。家中有良田数亩,家境还算殷实。她是长女,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父亲是当地一位有些名气的大夫,母亲平日里随丈夫一起出诊。因为时常接济病人,价格便宜,所以夫妻俩在本地颇有些贤名。
平平无奇的家世,看起来不值得有什么怀疑的地方。除了荆薇的舅舅在县里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县丞,赵曦承暂时还看不出她身上还有别的问题。
他甚至在赵昀衡被发现的地方反反复复探查了数十次,也暂时没有发现异样。
赵曦承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这女子,眼神看似温和,实则不见底。她是他的“妻子”,他弟弟的心上人,也是赵家刚过门的新妇。
一个容貌姣好,天真浪漫的女子,因为一场措不及防的意外,被推出来当了赵家过河的筏子。可夜深人静时,赵曦承总忍不住想,难道当时她捡到赵昀衡真的是一场意外吗?其中没有任何一点隐情,老天爷就这么让两个门第悬殊的人相遇了?并且他从小见多识广的弟弟只在那里待了不到三个多月,就被这女子迷得神魂颠倒,一回来就什么也不顾,铁了心要娶她过门?
这些疑问已经在赵曦承的心中埋了许久,但他始终未曾显露。其实荆薇是什么心思都不重要,甚至这个跟他成婚的女子是谁也不重要。
赵曦承只想清楚一件事,她,到底有什么图谋?
也许这个出身乡野的女子真的一派纯真,不慕名利。但人都是会变的,更何况她以后面对的滔滔不绝的诱惑与名利。
她就算再心如磐石,又岂能抵得过安阳城迷人眼睛的繁华风呢?
既然他们迟早会散伙,那么赵曦承现在就要打探清楚。她到底想要什么,免得日后他掌控不好局面,两方纠缠不清。甚至更胜一步,免得喂得对方胃口大开,欲壑难填,那到时候就很难收场了。
啪嗒一声,蜡烛的燃尽的油脂滴到了烛台上,在这个只有两人的卧室里显得格外明显。
男人此刻端坐在床上,眼神幽微深沉,眉眼里是算计与探究。
女人一脸内疚地撒娇讨饶,一派天真,犹如一朵无知无觉,兀自绽放的鲜花。
她不知道她面对的是怎样一个人。
她以为他是她的爱人。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