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寻》

　　翌日，日光从窗户照进，伴着凉凉的风。周小小一哆嗦，睁开眼，掀开身上的被子。嗯？被子？
　　“醒了就快点收拾，陈家的人已经在下面等着了。”
　　周小小看着靠在门边的付寻竹，又把被子裹了起来。
　　“陈家的人来干什么？”
　　“你接了悬赏令，忘了？”
　　“那不是姐姐接的吗？”
　　“可是叶姑娘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
　　“是啊。现在悬赏令在你手上，自然要你去了。”
　　周小小拍拍屁股起身，将被子规规矩矩叠好。两人一前一后下楼。
　　“在墙角睡得还好吗？你姐姐还挺好，给你加了床被子。”
　　周小小停步，转身一脚踢在付寻竹腿上，给了一记刀子眼。
　　“你昨天锁门的账，我迟早跟你算。”
　　付寻竹耸耸肩，忘记这事了。
　　见二人走出来，陈家贺管事立马迎了上去。
　　“在下姓贺，乃陈家管事。不知西山医师是那位？”
　　付寻竹见此往周小小身后走了走，周小小也极具眼力见。
　　“贺管事，在下便是，他呢是我仆从，随我同去。真是不好意思啊，让你们等了这么久，我们现在就走吧？”
　　“啊啊，好。”贺管事做了个请的手势，但看着两人空空的手，心里免不了怀疑。恐怕又要多两条人命了。
　　行过不久便到了陈家大门前。付寻竹打量着雕龙的门柱，镶金的牌匾。
　　“你确定你行吗？”
　　“自然。”
　　周小小脸上平静，甚至带着些笑意，跟着贺管事就往里走。正跨门槛，一个踉跄差点栽过去，付寻竹眼疾手快拉住他。
　　“医师，小心些。”贺管事担忧地看着这位医师，这路都走不好，能行吗……
　　付寻竹皱眉，这真没事？
　　周小小咽了下口水，扯出一抹笑，挺直着身板接着走。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周小小别紧张，姐姐敢让你来，肯定不会让你死在这的不是。
　　若真不行，周小小下意识在腰间握了一下，握下的瞬间，心都凉了半截。怎么忘记了，姐姐说没有医师会佩剑的，把剑拿走了。
　　“医师？”贺管事看着周小小有些苍白的脸，“医师若身体不适——”
　　“哟哟哟，瞧瞧这些个医师，自己有病都治不好呢，还敢来陈家招摇撞骗？”
　　循声看去，一男一女正站在廊下看着周小小，脸上的讥讽同话语般不加掩饰。
　　“是啊师兄，这姐姐一病，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了。”藿香撇撇嘴，眼下外祖母正为姐姐的事愁着呢，这些门外汉能不能别再来添乱了。
　　郑气上下扫了扫周小小，这人一看就不是医师，也不知道有几条命就来送。
　　贺管事连忙缓和气氛：“表小姐，这位医师也是揭了悬赏令来的，是陈家的客人。家主有令，让他与仙师一同为三小姐治病。”
　　“就凭他？姐姐是什么身份，这种来历不明的人怎么能随意放进来？贺管事，你也知道现下最要紧的是为姐姐治病，若他真是骗子，那就是在耽误姐姐的病情，你担得起责吗？”
　　贺管事弯着身子垂着头，恭敬，却并不胆怯。
　　“何事吵闹啊？”
　　一行人从大门进来，为首的被人扶着，雍容华贵，脸上虽有岁月的痕迹，却依旧容光焕发。周小小一眼便看见她身后持着他配剑的女子——姐姐！
　　想来这位就是鹤城城主陈盼了。付寻竹看着正在和陈盼说明情况的贺管事，挑眉，时间把握的这么准，不简单啊。
　　“你便是香草谷来的医师吧，听说藿香说你是她师兄中最出色的一位，我孙女的病劳你费心了。”陈盼含笑看着郑气，藿香高傲地抬了抬下巴，仿佛被夸的人是自己一样。周小小不想看见那两人得瑟的嘴脸，漫不经心地往叶吟身边靠。陈盼的目光随之而来。
　　“这位便是揭了悬赏令的小兄弟吧？我孙女的病也劳你费心了。”
　　“城主客气了，我必定倾尽所学。”
　　陈盼点了点头，向身边的人吩咐着：“我身边这位是仙河岛岛主的亲传弟子，封灵。这些天鹤城不安宁，各位都是府上的贵客，我便拜托封姑娘留意着府上。这些天封姑娘可在府中随意走动，若有吩咐一定要做好，明白吗？”
　　“啊！”周小小突然娇弱起来，还不忘瞥了眼郑气。“城主，我和我小斯手无缚鸡之力，还是您想得周到啊。多谢城主！”
　　陈盼淡淡一笑：“府中事务繁忙，若有招待不周还请见谅。贺管事，先带带几位贵客前去休息。”藿香看见外祖母示意自己离开，虽不情愿，还是立马上前扶住她，目光还在郑气身上流连。
　　“诸位请随我来。”
　　“贺管事，那三姑娘的病——”
　　“不急，诸位在客房稍作休息，午时三刻我再来为诸位引路。”
　　周小小偷瞟着身边的女子，有一肚子话想问，可也知道当下不是什么好时机。不似周小小的犹豫不决，其余三人倒是走得干脆。
　　“走啊，想什么呢？”
　　周小小看着叶吟关上门，才随付寻竹进屋，一抬头就看见正对门前郑气黑着的脸。郑气鄙夷了一声，砰的一声将门关上。周小小不知郑气对他的敌意从何而来，一脚将门重重地关上。比谁的声音大是吧。哼！
　　“有些奇怪，这陈三小姐病了这么久了，城主不应该让我们早早地为她医治吗？”
　　周小小捏着肩膀，想起陈盼的脸，心里有些发毛。这城主瞧着和善，却每次笑不达眼底。
　　“谁知道啊，这城主一看就不简单。付寻竹，你觉不觉得，这里格外的冷？”
　　“嗯，冷得有些异常。”
　　“趁现在没事，我去姐姐房里看看。你别乱跑啊。”
　　姐姐？付寻竹看着凉透的茶水，他这么多姐姐的？
　　门前有些许声响，叶吟了然地开门。
　　“姐姐！”周小小轻轻关上门，“你怎么变成仙河岛的亲传弟子了？”
　　“说来话长。”
　　“那既然你愿意来陈家，那这陈三小姐岂不是——”
　　“不是。”
　　“那就是跟妖有关，但这陈三小姐你又不能医治，所以故意让我来的，对不对？”
　　周小小一脸求夸的样子，叶吟也是非常配合。
　　“嗯，聪明。”
　　“可我连把脉都不会，这肯定要露馅的啊。”
　　叶吟掏出一个瓷瓶，倒是很放心。
　　“你照我说的做便是。”
　　午时三刻，贺管事准时现身，为几人引路。沿途草木渐疏，林木渐次凋零。推开房门那刻，刺骨寒意扑面而来，周小小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这哪里是姑娘的房间啊，分明是座冰窖。
　　“仙师，请。”
　　郑气手指冻得微微发抖，却仍强撑着上前把脉——他绝不能在两个门外汉面前露怯。
　　侍女将小姐的手引出纱帘，紧张地注视着郑气。他平静的面容渐渐浮现疑云：这姑娘的身子着实蹊跷，屋内寒气刺骨，她的手掌却温软如春，脉象更是平稳无澜。莫非……郑气暗自摇头，此事还需与城主商议才是。
　　“医师，请。”
　　周小小背着手踱至床前：“不知可否看看小姐的脸？”
　　“这……”侍女迟疑着望向贺管事，见他颔首，才轻掀纱帘。
　　果然如姐姐所言，她的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周小小心头笃定，面上却故作姿态，示意付寻竹递来叶吟给的瓷瓶。
　　“且慢。”贺管事截住瓷瓶，“周医师既已诊过，不知小姐病症究竟如何？”
　　“自然有数。只是这病需与城主细说。”周小小指尖轻点瓷瓶，“贺管事若存疑，不妨请这位仙师验看。”
　　郑气嗤笑着接过瓷瓶，他岂会信有人能一眼看破自己都辨不出的症结？刚嗅到茯苓、白术的辛香，却见周小小夺回瓷瓶：“罢了，你也看不出这药的精妙。”他转向贺管事，瓷瓶在掌心转了个圈，“陈小姐的性命攸关，还是请城主定夺吧。”
　　一盏茶的功夫，几人落座大堂。陈盼端坐着，目光在郑气与周小小之间流转。
　　“周医师，听贺管事说，你已经诊出玖月的病了？”
　　“正是。这药中含有云鸽膏、露浮草、燚莲子，都是针对小姐病情的，城主应当知道吧？”
　　陈盼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又飞快地恢复如常。郑气的脸色却唰地惨白，听到药名时他已确信，陈三小姐的病绝非寻常，幸而把脉时未多嘴，否则恐招来大祸。
　　“西山的医师果然不凡。都下去吧，我与医师单独说几句。”
　　待人散尽，陈盼示意周小小在他身旁坐下，亲手为他斟了杯茶。
　　“医师肯出山相助，老身感激不尽。一眼便诊出病症，西山神医果真名不虚传。”
　　“那不知城主此番，是为治病，还是为除妖？”
　　“医师此话何意？”
　　“城主，这茶尚温。可陈三小姐的闺房冷如冰窖，竟不见一只火盆，为何？因为您心知肚明，这怪病根源何在。”
　　“医师多虑了，老身寻你，只为治病。玖月病症来得蹊跷，各路名医皆束手无策，老身才疑心与妖物有关。玖月这病，究竟如何？”
　　“陈三小姐恐怕时日无多。她体表温热，但寒气早已侵透五脏六腑，说是病，倒更像剧毒入骨。我的药仅能勉强维系，但若能寻到那妖物，或有一线生机。”
　　陈盼深深一叹，眉宇间忧色更重：“这些日子就委屈医师在府中住下，玖月这病，还望你多费心。”
　　见她避谈妖物，周小小亦不再追问。
　　“城主言重了。若无其它事，在下先行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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