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

作者:荆自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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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凉


      周云宁停工后。

      替代角张潼很快进了剧组,张潼是周云宁同公司不同期的男演员。

      许锦州也理所当然的成了张潼的司机。

      张潼比周云宁要年轻几岁,正经电影学院毕业,跟经纪公司天左的高层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从进公司就一直被捧着,演过几部网剧,也有几部待播剧正剧,火是迟早的事,就算不火,也能凭着这些存货在娱乐圈拥有一席之地。
      至少张潼本人是这么听他经纪人说的,他自己也这么认为。

      至于,网暴?

      他大概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但也仅限于认得这两个字,从来没往他自个身上按过。

      他太顺了,顺极了,就算不顺,家里人运作一番也能再毫不费力的为他铺出一条阳光大道。

      网暴从来不在他可考虑的范围之内。

      张潼进组后,更是神气,三个助理跟着,经纪人哄着,从出装到坐上车 ,大爷似的,什么都不肯拿,走两步就喊累。

      许锦州不多说,干好本职工作就行了。

      其实这也是他跑过那么多剧组得出的结论。电视上那些所谓的明星,演员,老艺术家。

      私下里,很多还不如张潼好伺候,只不过行里有规矩,很多话都不能说。

      许锦州还见过很多新生代演员,火了糊回去的,糊的突然火了的,还有那种拼命想火却不温不火的。

      只是最近他总会想起一个人,周老师——周云宁是他接触最多,了解却最不深的一个。

      初见周云宁觉得他骨子里有股静气,无爆红后的飘然,反倒礼貌客气的只剩下刚爆红后惶恐和小心翼翼,普通人家的孩子,出头不容易的,他知道他那是对他事业的珍视。网上那一摊事出来后,惶恐无了,他反倒变的就更安静起来,像是参透了这爆红流量后的本质,这么安静着,距离也就拉的更远。

      许锦州撞见过几次周云宁抽烟,卫生间,休息室,车里,都是密闭的空间,因为在外头会被拍到。

      但这种多次出现他面前的形象却不是让他印象最深的所在。

      他印象最深的,还是第一次在机场接他……

      六月底……

      艳阳高照……

      许锦州前天晚上跟剧组对接确定时间,第二天一早就出发去馥市机场,vip通道门口等着。

      他到的早,粉丝呼呼啦啦一窝蜂似的在门前挤了一堆,还有很多代拍,脖子上挂着相机,手里拿着手机,直播起来,“家人们”个没完没了。

      跟他一块儿来的,还有剧组的酒店的保安良乡。

      说是怕接机的时候,怕粉丝太多控制不住,会出什么意外,特地又派了个人,可见重视。

      两人蹲在离车不远处的树荫底下抽烟。

      良乡腼腆,许锦州给他烟,他也不接。

      聊起天,才知道原来是家里穷,娘吃药,老子嗜赌成性,还有妹妹要养,上到高中,就辍学出来了。
      许锦州没再多问,拍了拍他肩,说好小子。

      有代拍过来套近乎,许锦州敷衍着摆摆手,转头就跟良乡交代,不论是在组里,还是以后去哪儿干活,讲究个嘴严心细,不该说的一概不说。

      良乡受教的点头。

      大概八点,许锦州手机突然响了。

      是个京市的号,问他们到没到。他满口应着说是在门口等着。

      那头交代把车直接停在门口,又问起这边的情况。

      他大概说了说,那头就挂断了电话。

      不一会儿,接驳车来了,vip通道外的粉丝山呼海啸。

      机场的地勤拦着两旁的警戒线,唯恐人冲出来。车前头还有不要命的往车这边冲,保安跟拦地雷似的,冲过来一个,手臂一张,拦截又推出去。

      许锦州一看这架势,捻灭了烟,招呼良乡赶紧往车里走。

      不一会,大厅走出来一干人。

      两个保镖,经纪人,拥着中间那人。

      这人个子很高,身姿挺拔,走路带着风,意气风发的,比如今这个张潼还要朝气几分。

      吃过晚饭,陈晨站在院里。

      起了点风,有点凉。

      她抬眸,一动不动。

      筒子楼林立在眼前,庞然着,又觉得很远。

      绿荫里的那扇窗暗着,没有开灯。

      出去了吗?

      大概是出不去。

      她上了微博,才知道事态已经严峻到了这种地步。

      她不停的扣着手指 ,不知在焦虑些什么。
      严不严峻,出不出的去,干她什么事?

      阿嬷站在屋里,伸着头问她站在院里干什么,怎么还不睡。

      陈晨扭头:“吃撑了,在院里走走消消食。”

      阿嬷说早些睡。

      陈晨诶了一声。

      许锦州回来已近深夜。

      这几天剧组趁着天好,在补拍室外夜戏。

      许锦州跑过的组多,早习惯了这种作息,转着车钥匙,哼着歌,顺着巷子往里走。

      走到院门口,远远看见玉兰树下站在个人,看不清脸,一团小小的黑影。

      夜深了,没声儿没人的,把许锦州唬了一跳,试探道:

      “谁……谁在哪儿?”

      陈晨从树荫底下走了出来,笑着说:“是我,舅舅。”

      许锦州哎呦了几声,捂着胸口,咧着嘴说:“你说说,你这孩子,吓人不吓人。”

      两人一道往屋里走,还是那个餐桌,陈晨仍然用了宋灵做借口打听周云宁的消息。

      许锦州没做怀疑,吃着饭把该说的都说了。

      临上楼,许锦州却突然叫住了她。

      陈晨心里琢磨着事,回头也回的漫不经心。

      许锦州一直没有说话,直到陈晨觉得不对劲儿抬起眸来。

      姜黄色的灯光,打在许锦州的脸上,他不年轻,四十五岁,走过人生大半旅程,也经历过许多事,吃过的亏挨过的打,都化作敏锐的本能。

      阴影里,他温和带着川纹的眉眼,难得,染了一些无法描述的忧色。他开口,有些语重心长:

      “陈晨,这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事儿。”他筷子放了下来,打着盘子发出一声小却脆的响,像是寺庙里让人听了,就头脑清醒的梵音;“名啊利啊这些都离咱们普通老百姓太远了,周老师他不一样,他就算再落魄,那也是挂在天上的人物,你懂吗?”

      隐晦到极致的话。

      陈晨站在楼梯拐角的阴影里,已经转过了头,看不到许锦州说这些话是什么表情。
      只是有点疑惑,好端端的舅舅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话。

      后来,是等她察觉这份连她都还没发现的喜欢的时候,才明白。

      过了一会儿,她闷声说:“知道了。”

      *

      许锦州隐晦的警告过后,陈晨又像从剧组回来之后的状态。

      她不去想,也刻意收起那点隐隐绰绰的东西。

      她在家呆的时间越来越短,能早起尽量早起,能出去尽量不待在家。
      只是,有些东西好像越压抑越克制,就越难以抑制。

      不能接触,那么不露面的关心呢?

      小学数学老师常在课堂上说,遇到难解的题要钻研,不能因为怕就放弃,实在做不出来,再试着换种解法试试。

      陈晨深以为然,这么多年遇到难题,一直是这么做的。

      这次也不例外。

      装咳嗽,买梨子银耳,特意学了怎么熬汤,故意熬多,装饭盒的时候把舅妈的活儿抢了,夹带私货完,再让阿嫲送过去。

      一套流程,妥妥帖帖,挑不出一点错,也没有人会发现。

      梨汤送腻了,就走街串巷,把从前吃过的那些使人心情愉悦的糯叽叽,软绵绵的东西,譬如芋泥,四果汤,碗糕,千层糕,八宝饭,花生汤,这一类的,馥市特色,也悄咪咪装进保温桶。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直到某一天,陈晨忽然发现保温桶里的东西开始重复,没什么可送的时候,她再次安静了下来。

      无事可做,惶惶不可终日,觉得胸口塞的满满的,才恍然,原来前段时间送出去的不止那些糯叽叽的东西,还有她克制的情感。

      她迟钝的发觉,她喜欢上周云宁了。

      悲哀的是,也是在这一瞬间她明白了许锦州的话。

      她一边儿慌张,一边儿……又觉得有什么东西尘埃落定。

      不久后宋灵给她打电话叫她出去耍,她转移注意力似的,把这些东西刻意的抛之脑后。

      到七月下旬,宋灵一家去香港旅游,她无处可待,干脆又把小卖部看店的活计从冯丽手里抢了过来。这样既不用找借口,也可以不待在家里。

      许锦州得知这个事倒是不像先前埋怨冯丽,只是交代了陈晨晚上早点关门,就没再多说什么。

      陈晨满口应着,像从前。

      那晚的谈话两人都绝口不提,就像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太阳东升西落,白云卷舒着,把蓝天铺成沧浪的底,最后又成了阴郁的色。

      到夜里,胡同更安静了。

      小卖部虽然在胡同口,但这片是老城区,远离市中心,住的差不多都是些离退休的老人,不到年节,难得热闹,晚上连里车辆也很少经过。

      冯丽给她送了饭,她吃过,冯丽让她回家,她不愿意,推着冯丽让她回去哄楠楠。

      冯丽拗不过她,只好交代早点关门。

      陈晨满口应着。

      她坐在玻璃柜台里,仍然捧着那本书看。

      她看书喜欢掺杂着读,一时读写爱情故事,一时又读些严肃文学。再或是些外国名著,掺杂着乡土文学。

      以至于,大半个月过去,张爱玲的这本《红玫瑰与白玫瑰》也只读了一半。

      再加之读张爱玲的书,急不得,一字一句都经得起推敲,遣词造句更是如大自然鬼斧神工般,美的很,美里又带了那么些鬼气儿。

      故而读的很认真。

      认真到屋里什么时候进了人都不知道。

      直到那道低沉又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

      “有黄鹤楼吗?”

      陈晨惊了一跳,下意识的抬起头来。

      冷白的脸,沉静的眸眼,泛青的胡茬,是她熟悉的那一张脸,只不过瘦了很多,站在柜台的另一边儿。

      陈晨把手里的书攥紧,像是攥着她的跳动的心,她抑制着紧张:“有”

      拉开玻璃柜,烟在手边过了一圈,才发现黄鹤楼没了。

      手一顿,抬头道:“稍等 ,烟在里面,我去拿。”

      周云宁“嗯”了一声,说:“不急”

      陈晨快步往后边儿的仓库间走。

      周云宁有些无聊的,缓慢的扭头打量店。

      店不大,不过四十平米,两边中间码着四排货架,门口立着两台立式冰柜,冰柜旁边就是这放满烟酒的玻璃柜。

      周云宁斜靠在玻璃柜上。

      好久没出过屋,烟没了,想点外卖,看着外头天黑透了,不知道怎的,忽然想下来走走,就套了件白T恤下了楼。

      手指在玻璃柜上轻轻敲打。

      朝储物间看了一眼,灰白的门里发散着些橘黄色的暖光,门口堆着一些箱子,能看见她正弯着腰,露出点衣角。

      似乎不熟悉,一个挨一个箱子找。

      周云宁也不知看了多久,脖子有点发酸,才扭过头,眼神落在柜台上。

      刚才他进门,见她垂着头,抱着这书看的认真,有一小缕头发被空调风吹的贴在嘴角也恍然不觉。

      抬起头,才认出她来。

      什么?

      他食指挑起硬封面,去看书的名字。

      白玫瑰与红玫瑰。

      张爱玲的。

      松开手,硬壳打在玻璃柜上,啪的一声,忽然看见什么东西从书里露出半角来。

      伸手捻开了,只见墨白色的书页间躺着一张泛黄的书签。

      周云宁眉头蹙了蹙。
      把书签从书中抽了出来。

      是玉兰。

      他捏在指尖,过了会儿,突然把这书签举起来,对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

      清透的光打在书签上,透过胶质的外壳,薄的那层东巴纸,露出枝枝蔓蔓的脉络来。

      跟阳光下的没什么分别吧?

      他忽然这样想。

      又不太能想的起来那天的情景,只剩下她半眯的眼睛,他也学着眯了起来,无奈灯光太刺眼,他睫毛煽动着,不一会就跑出一点泪花来。

      勾下头,看着这书签,唇角突然漫出一点笑。

      像是被自己这幼稚的举动给逗笑了。

      “一包够吗?”

      周云宁回过头,模糊的泪光里,见到一道不甚清晰的影。

      慢慢慢慢晕开了,才看清她清晰简单的一张脸来。

      远山的眉,沉静又略带着些不安紧张的眸眼。

      就站在他的斜后方,手里捏着一条烟。

      是不是每次见他都这么紧张?

      最近总觉得脑子转的比从前慢了,大概是不工作,又睡不着。

      他不想去想,太累了。

      他说:“拿一条吧。”

      陈晨听到他的话,低头看着手里的烟迟疑了一瞬,不过很快抿了抿唇,说“稍等”

      回身拿塑料袋。

      “这书签是你做的?”

      陈晨背着身“嗯”了一声。

      他咳了一声,说:“挺特别的。”

      陈晨回过身,把烟递了过去:
      “谢谢”

      周云宁接了过去,把书签重新放进书里的时候,忽然看见书签下面一排小小的字。

      日期,加她的名字。

      他动作一怔,停顿了几秒,才给放进去。

      *

      回屋后,周云宁冲了个澡。

      极烫的水,从浴室出来,门口都是热气

      周云宁随手把头发撩到脑后,发梢上的水珠顺着脖颈往下落,薄薄的背,锁骨连着的肩,以及因为近日懒怠不甚明晰的薄肌,最后滑落至腰间围着的白色的浴巾里。

      他走到电视柜前,两封信跟一盒布洛芬躺在哪儿,上头落了一点灰。他怔了怔,捞起旁边的烟。

      最近抽烟抽的更凶了,咳的也就更厉害。
      懒的吃药,就这么一直咳着。

      把烟从塑料袋里拿出来,塑料袋随手扔在茶几上。

      “啪”的一声脆响。

      他拆烟的手一顿,低头,黑色塑料袋敞开在茶几上,里头躺着两颗琥珀绿的薄荷糖。

      他看了很久,像是忘了抽烟。

      过了一会儿,把手里的烟放下,伸手去捞起糖,然后跌坐进沙发里。

      他靠在沙发上,仰着头,薄荷糖在指腹上摩挲转动,糖纸硬的直戳指节脉络。

      他茫茫的眼神,似乎清晰了一点。

      一直到对面小楼二层的灯扭亮。

      才剥开了,塞进嘴里。

      碰着牙齿,碰着出气的腔,

      好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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