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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裴家现在越来越冷清,没有未央雪在,就少了很多门庭若市的景象,没有裴十三在,就少了很多欢声笑语。
骆樱常常能看见裴少渊一个人站在窗前,空气中淡淡的青梅香依旧萦绕着。手中是那一幅绘着他梦中场景的画轴,依旧是那女子单薄的背影,蝶儿在她身旁围绕着,她站在桥头伫立成永远的一幅画。
他靠在窗边,慵懒的眼神看着远处。
骆樱知道他又在想未央雪了。
三年来,他就是没有忘记过她,那画中的人像极了那个叫未央雪的女子。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未央雪,你可知道,你带走的不仅是少渊所有的信任,你还带走了他的心。
骆樱转过身,背倚靠着门,悄悄抹去她眼角的泪。
几日后,全城欢腾,大街小巷均是挤满了人。
一袭浅青色身影出现在大街上,她重纱遮面,玉骨冰清,如瀑的长发宛若黑色的绸布贴在腰间。她的眸子淡漠如水,明镜地可以穿透任何的坚硬。
她站在裴家大门外,看着那座熟悉的府邸,从前冷清的裴府如今红妆素裹,里外都透着喜庆的感觉。
裴少渊要成亲了?
一路她就听很多人说起,裴家少将终于要同骆家大小姐成婚了。
裴少渊要成亲了。
她看着裴家里里外外忙碌的样子,冷冷一笑。
几家欢喜几家愁,裴少渊你还当真是薄情寡义啊。
喜堂被布置得很喜庆,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红艳,骆家双亲坐在高堂之上,参礼的宾客分别立于两排,只留出一条道来让新人拜天地。
骆樱穿着一身大红喜袍,在喜娘搀扶下缓步走至裴少渊身旁,裴少渊依旧是面目表情冰冷的面容,一袭红衣在他身上竟将他冰冷的气势愈发凸显。站在他身旁的人都忍不住抖了抖。
在裴少渊看来,拜堂不过是一个仪式,他并不在意过程怎样。毕竟他娶的并不是骆樱,而是整个骆家。
这几年,他越发觉得,娶了骆家才能拥有不败的地位,以骆家的权势和财力,裴家才能根深蒂固。
如今他已不信任何人,任何人都有可能是会欺骗他的人。
仪式走得很快,不过是跪跪拜拜,对于骆樱来说,这是她生命中最开心最圆满的时刻,她做梦都在等待这一天。但对于裴少渊来说,只是一个简单的过程而已。
过程进行得很顺利,浅青色衣衫女子原本是打算来闹场的,却被一直守在角落里的逆音拉住。同逆音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白衣女子,那样的白衣翩跹让她想起那个如雪一样的女子。
一切都是已经被安排好的,只要裴少渊照着做便是。
酒席之中裴少渊一直在给自己灌酒,所有人的视线都在那个默不作声的新郎身上,新娘尴尬地坐在他的身边,发现自己连一句话也插不进。
骆樱扶着醉醺醺的裴少渊进入新房,凉风吹着,令她的脸有些莫名的生疼,眼睛也有些睁不开。不知是因为风吹得她眼前模糊,还是因为心里有点酸疼才会这样氤氲。
房里站着一个姑娘。
青衣薄纱,长发如瀑,她的背影有些单薄,不禁风吹柳的身姿竟如跃动的烛火一起摇摆不定。裴少渊本就有些醉了,这般看着她竟像是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只是,那记忆中的女子白衣翩跹,像是洁净纯白的雪花。
青衣女子知道骆樱和裴少渊来了,缓缓转过身,一双剔透如玉的眸子凝视着那一双璧人,艳红的喜袍在她眼里却是刺目的血色。
“你是谁?”
骆樱问道,她已经准备好一旦发生什么事就大叫,外头的人总有几个能听到她的声音的。这样无声无息可以闯进这里的人并不多,眼前这个人肯定非同一般。
青衣女子丝毫没有理会骆樱的意思,美目始终凝视裴少渊。
骆樱感觉到,她的眼神再狠戾一点就可以把裴少渊整个生吞活剥了。
然,裴少渊似乎全然没有把这个青衣女子放在眼里,看清楚她并不是未央雪后,几乎连半点也没有理会她死死的目光。
裴少渊自顾自坐下,见桌上还搁着酒,又开始自斟自饮起来。
“裴少渊,”青衣女子见自己竟被他无视,他更是如此泰然自若饮起酒来,有些恼怒,“你今日与她成婚,我本该祝你们鸾凤和鸣的。我也答应过,不得再干涉你们的生活。但我实在狠不下心,今日我倒想问问你,你这般可对得起阿雪对你的一片痴心?”
阿雪。
呵。
酒自入口流入喉中,其后更是烧灼着他的肺腑。但这一切的疼痛都不过是□□之痛,对他而言最痛的莫过于听见那个名字。
那个叫他一辈子也无法忘记的名字。
“我答应过她要对你一辈子隐瞒,让你安安心心过完这一生。但终究我没有她这般痴心。你可知当年她是知道那本名册早已毁去,她也是知道若她的身份被揭穿你定不会原谅她,她知道一切,却仍是留在你身边。”
“当日宗主令她一月内必须取得名册,若是取不到,你和她都得死。原本名册毁了就算了,但你的身份不同寻常,血灵渊决不允许任何威胁它存在的人活着。你的父母当年背叛了血灵渊,就注定,他们的后人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原本你三年前就该死了,若不是阿雪一直在护你,为了你与宗主做交易,去干那些没有人愿意干的买卖,你早就连尸身葬在何处都无人知晓了。”
“你花了三年经营裴家,她便花了三年替你保命。如今你已羽翼丰满,可她呢,连白骨黄土都不过是奢望而已。而你在此,高官厚禄,洞房花烛,温香软玉,福泰安康。原来男人的感情,也不过如此而已。”
语罢,她顿了顿,骆樱看着裴少渊,青衣女子也看着他,但他依旧冷漠地自斟自饮,仿佛方才那些话都是与他无关的,皆没有发生在他身上过。
青衣女子自此再没有说过什么话,房间里三人皆沉默着。
骆樱一直在等,等待裴少渊开口说话。这三年来裴少渊除了经营裴家笼络人脉,他几乎不再流连于红尘,若不是为了裴家,骆樱觉得裴少渊性情愈加寡淡,几乎可以去做和尚了。
她只希望他要骂便骂,要哭便哭,至少不是现在这样同傀儡没有任何区别的人。
但始终,直到青衣女子拂袖而去,裴少渊都未肯说一句话。
黑夜终将把一切淹没,当黑夜冲不破光明便只能成为永远的黑暗,在那片黑夜的寂静中,没有人知道它曾经埋藏过多少的秘密,有些人在黑暗中降临,有些人在黑暗中死去。
青衣女子走至暗处,那里有一只绝美的九尾狐正倚着大树看着她,在他身旁的白衣姑娘神情淡然,墨玉一般的眸子剔透纯黑。
她摘下遮住她容颜的面纱,那如玉的面容,精致的容颜,曾经在高台之上令无数公子为博她一笑而使劲浑身解数的落霞阁四大花魁之首,莫迎风。
一个落霞阁,四大花魁中竟有两人是血灵渊杀手,一人是九宫十二连环庄的人。
裴少渊怕是早就知道她是莫迎风,也早就知道莫迎风同未央雪皆是血灵渊的人。只是他一直沉默着,默不作声而已。
“看来我这一趟,也是白来了。”她淡淡道,眼底掠过一阵苦涩。
她仍记得那一次任务未央雪原本是能成功的,但她不明白为何在即将能脱身之际竟失手被擒,她奉命前去将其灭口时看见那抹白衣翩跹早已不是那样纯白洁净,在她身上大大小小伤口遍布,血污早已把她的白衣染红。
她本是能逃出来的,任何的锁牢都困不住她。
只是,她一心求死罢了。
“想来,其实他是不用我护着的。有那狐狸在,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前前后后,她也不过只说了这一句话。
从前,未央雪的心里只有任务,如今,她的心里只有裴少渊。
莫迎风幽幽一叹,终究转身离去,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她该是杀了裴少渊的,即使拼了这条命她也该将裴少渊的心挖出来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但那毕竟是未央雪喜欢的人,那毕竟是未央雪用性命护着的男人。
而后,没有人再见过莫迎风,无论是落霞阁或者血灵渊,莫迎风这个人再没有出现过。
而后有人传闻,莫迎风刺杀九宫连环庄白虎使白剑英失败,死于永宁两仪坡。也有传闻,九宫连环庄白虎使白剑英就此下落不明。
只有骆樱知道,裴少渊那夜一直在喝酒,一边喝酒一边还不断念叨着未央雪的名字。在他似醉未醉的眼神中,骆樱知道,莫迎风的话他都听进去了,只是他用另一种方式宣泄他的感情。
因为他不再相信任何人。
有时月明无星之夜,裴家的下人时常会听见有人在唤阿雪两字,而这时裴夫人始终会坐在他的房外依靠着门望着无星的夜空。
原本未央雪走后那几盆玉簪因无人照料早已枯死,但自那日起裴少渊的房里又平白无故多出了几盆玉簪花,且不知少爷从哪里学会了养花的本事,竟将那几盆花如同宝贝孩子一般疼养。
每次说起这件事时,骆樱的眼底总是有一闪而过的苦涩。
“他是真把那几盆花当做是她了,有时候还真是想把那几盆花给摔了,看他还能念叨什么。”
说到这里的时候,服侍她的人总是默不作声,看着已经哭得如同泪人的夫人,他们找不到任何的词安慰她。
在这个世上,除了裴少渊,没有人可以再给她更多的伤痛。如今的她,已是伤痕累累。
她再没有什么期望,岁月已经消磨了她所有等待的期望,年年月月的相思换来的也不过是一场枯等。如今,她已经成为了裴夫人,裴少渊明媒正娶的夫人,但终究她是不快乐的。
但她并不后悔,只要能守在他身边,就够了。
二十年后,裴家少将因病去世,骆樱将他的坟冢与未央雪的坟冢葬在一起,并在那两座坟冢旁立了一座空坟。
裴家人发现自裴少渊去世,一直守在裴家角落里无处不在的狐狸也消失了。
五年后,骆樱去世。
据说,在冥界有一口井,叫轮回井。入了轮回井相当于入了轮回,无论生前功名显赫如何,贫穷富贵如何,在轮回井前每一个即将入轮回的生灵皆是平等的。
狐狸站在远处,他的目光始终注视着那个站在轮回井前手里捧着孟婆汤像是喝酒一样对自己猛灌的裴少渊和未央雪。他仿佛看见百年前他也是这样看着他的主上和天巫族的圣巫娘娘携手跃入轮回井的。
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光芒中,他们的身子如同羽毛轻轻落入轮回井中,狐狸轻轻一叹转过身,那比女子更精致的面容仿佛巧夺天工。
这一生他们终究是在一起的,未央雪在冥界等了他二十年,但终究这样的等待是值得的。
他们最后的相视,是在告诉彼此,下一世他们依旧会找到彼此。
“你仍打算继续守着吗,逆音?”她平淡无波的语气,一身素尺白衣微微飘荡,墨玉般的眸子如同黑夜,静谧深远。
他水蓝色的眸子慵懒的半睁着,这是绝美的狐狸早已不是当年臣服于云岚之下的狐妖,如今的他身为妖界之主,却偏偏处处护着一个凡人。
“我已修改了他们的命数,这一世他们该是幸福的。”他低声道“冥道鬼宗的教王眼下又即将苏醒,我得立即回去修习苍炼神珠,无暇顾及主上了。”
那一双墨黑的眼凝视着他,淡漠的眼中如平静无波的秋水,不因风吹而泛起波澜。
“你是打算步你先祖的后尘?”她饶有笑意地看着绝美的狐狸,淡然笑道。
狐狸没有回答她,剔透如蓝宝石的狭长双目迷人妩媚。在他的眼中她似乎看见那些曾经站在命运顶端的身影,他们在岁月的长河中越来越模糊,他们不被人记住,但他们却始终一代一代传承着,只为那最初的使命。
他转过身的一刹那,她似乎看见他被湮灭在火焰中的身影,赤红的火焰将他吞噬然后将他的生命燃烧殆尽。
她闭上眼,转过身,淡淡道“若是有空我再替你管管,若是没空便让他俩自生自灭吧。”
那日,在人界,有两个女子几乎同时被诊出有了喜脉,十月后,两个婴孩在降临在这个世上。而那一日,正是朱槿牡丹盛开最艳丽的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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